清晨張揚起床拉開窗帘,看到喬老穿著工作服蹲在花園內正在修剪花木,望著喬老的背影,真是很難想像這個看起來普通的老人竟然是叱吒政壇多年的人物。
晨光為喬老的身影蒙上一層金色的光輝,張揚從沒有想過自己也會和這位風雲人物有如此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喬老的目光被一朵飽含晨露的鮮花所吸引,他湊了過去,似乎想嗅到花香,可馬上意識到了什麼,轉過身,看到站在窗前窺視自己的張揚,還是戴著大口罩,喬老犀利的目光卻穿透了有限的空間,彷彿一直看到張揚的內心深處。張揚瞬間產生了一種一切都暴露人前的感覺。他向喬老笑了笑,喬老點了點頭,接著轉過身去,繼續自己的工作。
張揚洗漱完畢,來到花園中,喬老剛剛修剪完花枝,將剪下的花枝收攏在垃圾桶內,他主動向張揚走了過去。
張揚恭敬地招呼了一聲:「喬老,早晨好!」
喬老露出幾分笑意,低聲道:「身體好些了嗎?」
張揚點了點頭道:「好了!」
喬老道:「鍾長勝冒失了一些。」這句話等於婉轉向張揚表達了歉意。
張揚笑道:「我身子骨還算硬朗,他的拳腳我還受得住。」張揚的這句話多少有些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味道,畢竟昨天他被鍾長勝踢得當場吐血已經是眾所周之的事情。
喬老道:「沒事最好!」
張揚道:「喬老,準備一下,回頭我為您扎針!」
喬老點了點頭道:「我已經準備好了!」
應張揚的要求,他給喬老扎針的時候任何人都不得在場。在喬鵬飛看來這廝是故弄玄虛,可既然大家都尊重張揚的要求,他也不好提出反對。
喬老靜靜坐在房間內,面朝窗外,雖然面癱導致他的面部並不協調,可是他的表情仍然古井不波,雙目之中也已經恢復到平和溫暖。找不到絲毫的警惕和犀利。
在張揚看來,喬老如同一個修鍊到極致的高手,返璞歸真,其凜冽的鋒芒早已蘊藏在內心深處,若非今晨偶然瞥到的那一抹睥睨天下的威勢,張揚也很難相信這位貌似尋常的老人就是縱橫政壇多年的喬老。
喬老早已意識到張揚在留意自己的一切,他微笑道:「我身上有什麼讓你留意的地方?」
張揚道:「喬老難道不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的心中都已經是個傳奇?」
喬老笑了起來,笑容讓他的面頰的不協調顯得越發明顯,他輕聲道:「把別人當成神,是因為自己缺乏對社會的責任感,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而不是想著去踏踏實實的做事,沒有扛起責任的勇氣。」他話鋒一轉道:「你怎麼看我?」
張揚笑道:「覺著您挺普通!」
喬老明顯愣了一下,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有人給他這個評價,他望著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期待著他的下文。
張揚道:「過去覺著您老高不可攀,把您當成神也並不誇張,我倒不是因為缺乏社會責任感,也不是缺乏扛起責任的勇氣,我是覺著您老離我太遠,政壇上你就是代表山巔的存在,而我只是山谷中的一棵小草,對您是高山仰止……」這廝停頓了一下道:「我可不是拍馬屁啊,我是實事求是,有一說一。」
喬老道:「把話說完!」
張揚笑了笑道:「可自從您老給我雪中送炭之後,我方才發現您是個把黨性原則落在實處的人。急群眾所急,需群眾所需,一個這麼大的人物,甘心為我這個這麼小的人物做這麼小的事情,是多麼的難能可貴,以小見大,我現在算是懂什麼叫平易近人了。」
喬老微笑道:「你這張嘴巴真是會說話,難怪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副處級幹部。」
張揚一聽有些不對頭,喬老是諷刺自己嗎?他慌忙解釋道:「喬老,我是實打實幹出來得。」
喬老哈哈笑了起來,他點了點頭道:「別慌,其實誰都喜歡聽奉承話,你這番奉承話說得還算實事求是。」
張揚看到喬老並不是真的生氣,這才放下心來,恭敬道:「喬老,我給您行針吧?」
喬老點了點頭,他閉上雙目,輕聲道:「我早已準備好了,開始吧!」
張揚打開針盒,捻起一根金針,站在這位政壇風雲人物面前,張揚的內心深處還是不免有些忐忑的,他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向前為他行針之時,忽然感覺到遠處光芒一閃,張揚猛然轉過頭去,卻見那道反光來自外面花叢之中。
張揚並沒有拉上窗帘,他頓時意識到有人在遠方監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喬老並沒有睜開雙目,可他從張揚的動靜中聽出了什麼,低聲道:「有事?」
張揚道:「沒事!」他走過去,將窗帘拉上。
喬老平靜道:「可能是長勝在監視你,他是個時刻不忘自身職責的人。」
張揚道:「我欣賞有責任心的人。」他再度來到喬老面前,托起他的面頰,輕聲道:「放鬆,一針下去,準保您老的笑容再度燦爛起來!」
喬老感覺到眉心一陣刺痛,然後一種說不出的酥麻感覺隨之擴散開來,他面部的肌肉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金針的尾端隨著他面部肌肉顫動而不住跳動。
張揚很平靜的站在喬老面前,觀察著他面部細微的變化,大概過了五分鐘左右,他輕輕拔除了金針,微笑道:「沒事了!」
喬老對張揚的這句話將信將疑,不過當他面部的那種酥麻感完全褪去之後,感覺面部輕鬆了許多,他試著鼓了鼓氣,兩腮高高鼓起,再沒有任何的跑風現象。
張揚將手中的鏡子遞給他,喬老舉起鏡子,對著鏡中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很對稱,嘴唇也不再歪斜了,喬老這才重新審視了一下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他見過擅長針灸的名醫不少,可是能夠做到一針就可以將自己的面癱治好的,卻唯有張揚一個,喬老由衷贊道:「杏林高手啊!」
張揚笑道:「無他,但手熟爾!」這句話是謙虛的意思,可這廝的臉上卻蕩漾著得意之色,在喬老面前露了這一手,肯定會給他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謝謝!」能讓喬老說出這兩個字可不容易。
張揚道:「別介啊,咱們算是扯平了,您還給我送紙來著!」
喬老哈哈大笑起來,他轉身離開了房間。
喬家一家人全都在外面焦急不安的等待著,看到喬老精神抖擻的走了出來,一個個方才放下心來,雖然沒有人見證張揚行針的神奇,可是喬老在接受針灸之後面部完好如初,這的確是一個不爭的事實。連喬鵬飛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確很有兩下子。
喬家人為喬老的康復歡欣不已的時候,張揚已經悄然回到了客房內,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告辭離去。
喬夢媛輕輕敲響了他的房門,張揚的房門並沒有關,他從腳步聲早已聽出了來得是喬夢媛,微笑道:「門沒關,進來就是!」
喬夢媛輕聲道:「你要走?」
張揚點了點頭,拎起旅行包:「喬老的身體已經康復了,你委託我的事情已經完成了,現在不走,難道要在你們家賴上一輩子?」
喬夢媛道:「我們一家人都很感激你,張揚,留下來一起吃頓飯。」
張揚笑道:「算了,我中午約了朋友,在你們家裡,我總覺著拘束,你知道的,我這個人隨便慣了,讓我裝的本本分分老老實實,比讓我坐牢還難受。」
喬夢媛咬了咬櫻唇:「對不起……」她說這句話是因為張揚無辜被鍾長勝打傷的事情。
張揚笑道:「我們之間用不著這句話,你當我是朋友,我當你也是,我來給喬老醫治,並非是因為他的身份,而是因為他是你爺爺!」
喬夢媛何其聰穎,張揚通過這句話在向她表明什麼,她自然明白,芳心中說不出的感動,喬夢媛輕聲道:「我會永遠珍惜你這個朋友!」
張揚背好旅行包道:「我應該會在東江呆幾天,好不容易有了個出來放鬆的機會,好好休息一下再走。」
喬夢媛陪著他來到客廳,向家人告別。
喬振梁聽說張揚要走也是極力挽留。
反倒是喬老笑道:「算了,我看張揚呆在這兒覺著拘束,咱們就別勉強他了。」
張揚發現這位老爺子真是目光如炬。
喬振梁頗為惋惜道:「還想著讓你給我寫幅字呢!」
張揚呵呵笑道:「喬書記,這個要求我倒是可以滿足,不過我聽說喬老的書法獨具一格,借著這個機會,向喬老求一幅字。」
喬老想不到這小子繞了一圈把事情帶到了自己身上,微笑道:「你想讓我寫什麼?」
張揚道:「不是為自己,我想求喬老給我們江城新機場提一幅字!」這是張揚剛剛產生的想法,江城新機場雖然已經成為省重點工程,可是在平海省內的聲勢仍然不如南錫深水港,如果喬老願意給他們提一幅字,等於向所有人表明喬家在新機場建設上的明確態度,這對吸引投資有著巨大的作用,張揚的算盤打得很精明。
喬老笑了,這個年輕人的確有些心機,他點了點頭道:「好,我給你提一幅字,不過,你要陪我吃頓飯再走!」
張揚恭敬道:「一言為定!」
一家人都聚集在寬敞的書房內,喬老飽蘸濃墨,在宣紙之上寫下一行大字——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這是從唐代大詩人李白的《上李邕》一詩中摘錄而來,極其切合江城新機場建設的主旨,喬老的書法大開大闔,筆鋒老辣,遒勁古樸,張揚在書法上的造詣非同一般,一眼就看出喬老的書法重在意和勢,談到技巧之精妙可能無法與天池先生相比,甚至比不過自己,可是要是談到氣勢和意境,宛如大河滔滔,氣象萬千,沒有他這樣的胸懷和修為是寫不出這等的氣勢來。
張揚由衷贊道:「好字!」
喬老笑道:「疏於提筆,見笑了!」
喬夢媛道:「我爺爺的書法很少送給別人的,今天這幅字權當送給你的診金了!」
張揚笑道:「診金早就付過了!」
所有人都不明就裡,喬老和張揚對望一眼,同時笑了起來,誰也不會想到喬老之前給張揚雪中送炭送了一張紙的事情。
收好喬老的那幅字,輪到張揚了。
張揚用熱毛巾擦了擦手,這是他寫字的習慣,然後挑選了一支大筆,他經脈受創,現在的身體狀態並非絕佳,想寫出一幅好字,必須要身體狀態和精神狀態都達到巔峰。可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張揚也興起了賣弄之心,他閉上雙目,考慮自己應該寫什麼,眼前忽然出現了清晨喬老猛然回首,威勢逼人的情景,張大官人頓時拿定了主意。狼毫飽蘸濃墨,一滴濃墨緩緩自筆鋒之上垂落下去,滴落在潔白無瑕的宣紙之上,不等這滴墨團化開,張揚已經縱情揮毫,筆走龍蛇,一行雄健洒脫的大字出現在所有人的面前——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