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揚道:「政治上我對顧伯伯是高山仰止,我這輩子要是能爬到您腳面子上,我就心滿意足了!」
顧允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你要是爬到我腳面子上,我就一腳把你踢出去!」說歸說,他還是指教了張揚兩句:「在很多人看來政治鬥爭無處不在,所以體制中的多數人首先看到的是鬥爭,可是你們忽略了鬥爭的目的,鬥爭是為了什麼?」
對張大官人來說這個問題很好回答,他喝了口酒道:「鬥爭就是為了把對手打敗!」
顧允知笑道:「你以為政治鬥爭就是兩個小孩子打架,誰的拳頭硬誰說了算?不是!如果我們的官員始終為了政治利益和政治權力做鬥爭,我們的事業將會存在一個巨大的危機,我看到更多的鬥爭,是為了政治理念,而今的時代經濟發展日新月異,對官員的頭腦和認識都是一個極大地考驗,他們的認識不同,理解不同,產生矛盾在所難免,政治鬥爭不僅是權力的鬥爭更是思想觀念的鬥爭,是改革發展的必然產物……」顧允知喝了口酒道:「雖然這產物並不好。」
張揚道:「我曾經聽過一個說法,一切的政治鬥爭就是以民生為旗幟、以權利為目的、以經濟為後盾,必要時以軍隊為保障的戰爭!」
顧允知淡然笑道:「我也聽說過,的確有人想這麼做,會這麼做,可是在和平年代,在新時代的中國,這種概念並不適用。」
張揚壯著膽子道:「您在任的時候鬥爭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顧允知道:「我政治鬥爭的目的是以民生為旗幟,以民生為目的,以經濟為後盾,以發展為前提!」他說完笑了笑道:「我是不是有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意思?」
張揚道:「我認為您是!」
「是什麼?是往自己臉上貼金,還是以民生為目的?」
張揚笑了笑道:「當然是後者。」
顧允知道:「諒你也不敢說別的!」他緩緩落下酒杯道:「我所經歷的政治鬥爭,多數是政見不同,我認為我的思路是對的,在政治上,說教是沒用的,唯有用鬥爭的方法讓對方心悅誠服,就算不能讓他心悅,也必須讓他臣服!」
顧允知的這句話真是大愛,張揚端起酒杯道:「顧伯伯,我敬您!」
顧允知喝了他敬得這杯酒,而後又道:「我離開之後的平海,矛盾始終存在,又始終沒有激化,政壇如同一座不定期爆發的火山,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噴發一次,噴發或小或大,可每次新老交替的時候總會噴發,只有噴發之後,才能再次進入平靜。」
張揚道:「其實哪裡都是這個樣子,我看應該更像是地震,省里大地震,省內各地市內部發生小地震,總有劫後餘生的,總有被糊裡糊塗給砸死的。」
顧允知哈哈笑道:「你好像有些開竅了。」
張揚道:「在中國當幹部不容易,不但要抓好經濟,體諒民生,還得時刻做好鬥爭的準備,就算咱不想坑誰害誰,總得防著千萬別被誤傷。」
顧允知意味深長道:「沒有人永遠能夠找准自己的位置。」
張揚道:「很多事我都看著不舒服,孔源那個老色鬼為什麼能在組織部長的位置上坐得這麼舒坦?高仲和為什麼能從南武市過來擔任公安廳副廳長的職位,榮鵬飛無論能力還是成績都很出色為什麼不能出頭?還有……」
顧允知笑著阻止他道:「這些輪不到你操心!」
張揚道:「我看不懂省里的幹部選拔標準。」
顧允知道:「因為你喜歡憑感情去看待問題,等你學會用理性看待問題的時候,你會了解別人的做法。幹部當到一定的地步,都要培養自己的班底,選拔幹部的標準,我可以打個比方,為什麼有些地方並不是最有能力的人選擔當?領導看不見嗎?」顧允知搖了搖頭道:「看得見,可是一個班子首先是一個團體,第一要素是什麼?是配合,雖然某個位置不是最有能力的,可是他恰恰是最適合這個班子的,你想想,我明明在做一道淮揚菜,你非得給我放上兩顆朝天椒,你說這道菜是不是被你毀了?」
張揚愣了一下,顧允知所說的這個問題他還從來沒有想過。
顧允知道:「做事不能由著你自己的性子,如果把我們這些官員比喻成一個個的廚師,我們做菜並不是給自己吃,而是要給大家吃,我們就要考慮到大家的口味,什麼該放,什麼不該放,即使這道食材再好,再美,可是照顧到大家的口味也唯有捨棄。」
張揚眨了眨眼睛:「可您這樣想,未必別人都有您的境界!」
顧允知微笑道:「相信黨,相信人民,黨和人民的眼光不會錯的。」
張大官人心中對顧允知的這句話很不服,要是沒錯,就不會有這麼多作姦犯科的幹部。
顧允知又道:「嵐山市委書記周武陽這個人是個不錯的幹部,他雖然在魄力上有所欠缺,可是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平和,幹部隊伍中需要這種人。」
張揚知道當年顧允知捨棄常頌選擇了周武陽,他故意道:「您覺著常頌怎麼樣?」
顧允知笑道:「我在任的時候,他就是顆朝天椒!」
張揚跟著笑了起來,常頌的脾氣的確有些沖。
顧允知道:「不過他現在年齡也不小了,經過這些年的磨礪,也差不多了,不出意外,省里應該會用他。」
張揚道:「喬書記做事神龍見首不見尾,很難說的。」
顧允知微笑道:「江城新機場和南錫深水港兩件事能夠看出振梁同志的能力,很漂亮,希望他和懷明同志能夠早日找到默契,我相信他們的任期內一定會比我做得更好!」
張揚憋了半點勁兒方才又問出了一句很沒有水準的話:「那啥……顧伯伯,面對他們的時候我應該怎麼做?」
顧允知這次並沒有笑他沒有水準,端著酒杯抿了口酒:「兩個小孩子如果打了架,被父親看到,父親會怎麼做?是幫著兒子去打別人家的孩子,還是伸手打自己的兒子?」
張揚有些明白了:「當然是打自己的孩子!」
顧允知微笑道:「很多時候,打也是一種保護,可還有一種情況,客人來了,你打自己的孩子,打在孩子身上,客人卻很難堪。」
張揚道:「那,我究竟該怎麼做?」
顧允知嘆了口氣道:「我還以為你當真長進了,現在看來,還是過去那副摸樣。」
張揚道:「您就教我一次,把我當孩子看!」
顧允知喝了那杯酒,深邃的雙目盯住張揚道:「別當那個倒霉孩子!」
張揚離開顧允知別墅的時候,忽然感覺到心情好了許多,常頌是顆朝天椒,自己何嘗不是?顧允知的話讓他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與人斗其樂無窮,張大官人是個天生的鬥士,可鬥士也有疲憊的時候,他應該成長起來,是時候不當那個倒霉孩子了。喬振梁、宋懷明斗與不鬥跟他又有什麼關係?就算喜歡斗,也要選擇可以鬥爭的對象。
張大官人一邊開車一邊胡思亂想的時候,顧佳彤打來了電話。其實是張揚前腳剛走,顧佳彤電話就打到家裡,從父親口中知道張揚去她家的事情。
顧佳彤道:「你陪我爸吃飯了?」
張揚道:「是啊,我這次來東江專門傾聽顧書記教誨來了。」
顧佳彤格格笑道:「他老人家未必願意指導你!」
張揚道:「每次面對你爸的時候,我總感覺他是大海,我是小溪!」
顧佳彤啐道:「你啊,是一條被污染的小溪!」
「這麼糟蹋我,等我見到你非收拾你不可!」
顧佳彤嘆了口氣道:「最近忙得很,藍海和藥廠兩邊都要問,明健完全上手還得需要一段時間。」
張揚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過去你對明健就是管得太寬,經歷了這麼多,他應該已經吸取到教訓了,我看能夠放手的,還是應該放手讓他去做。」
「知道!對了,我聽說許嘉勇死了!「張揚道:「是,死了!」
顧佳彤並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深入:「你打算在東江呆幾天,我大後天回去!」
張揚道:「應該會多呆幾天,這樣吧,我等你!」
「等我幹什麼?」顧佳彤明知故問,情人之間有些時候就喜歡在這些簡單的問題上彎彎繞繞。
張大官人道:「就是乾沒有什麼!」
顧佳彤啐道:「要死了你,不耍流氓不會說話是不?」
張揚樂道:「我覺著這樣有情趣!」
「低俗!你小心點兒,咱們國家可是有流氓罪的!」
張揚道:「沒事兒,我是黨員,關鍵時刻還能抵三年呢!」
顧佳彤道:「越說越不像話,不跟你聊了,回去再說!」她心底深處當然是希望張揚留在東江等她。
張揚道:「別急著掛啊,我還沒說完呢。」
顧佳彤道:「客戶來了,回頭再說!乖!」她沖著手機悄悄親了一下,然後掛上了電話。
張大官人被顧佳彤的千里一吻,吻得心花怒放,可這一走神,沒留意前面的道路情況,只聽到蓬!地一聲,張揚意識到出了事情,慌忙去踩剎車。可他現在剎車已經來不及了,張揚看到路人們紛紛圍了上來,這年月但凡一點熱鬧都能引來一大群人圍觀。
張揚暗叫倒霉,也擔心撞到了人,慌忙推開車門走了下去,卻見右前輪下一片血泊,可看清之後,張大官人稍稍放下心來了,被他壓死的是一條狗,一條蘇格蘭牧羊犬,雖然是狗,可畢竟是條生命,張揚也有些內疚,如果不是他注意力不集中,邊打電話邊開車,也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
張揚撓了撓頭,正準備尋找狗的主人,卻聽到一個人痛苦哀嚎道:「寶貝,寶貝,你死了讓爸爸怎麼辦!」
張揚聽到這話又吃了一驚,我靠,難道我還撞著別人了?他又低下身向車輪下看了看,不對啊,只有一條死狗,沒有啥孩子啊!
一名三十多歲的男子紅著眼睛沖了過來,一把就揪住了張揚的衣領子,按理說張揚沒那麼容易讓他抓住,可這會兒張大官人心虧啊,把人家的狗壓死了,他的確不佔理兒。張揚賠著笑,握著那男子的手腕道:「大哥……大哥,不好意思,我沒留神,咱們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那男子怒視張揚道:「說你媽!你他媽把我的寶貝撞死了,怎麼說?怎麼說?」
張大官人聽到他張口爆粗,不禁皺了皺眉頭道:「我說你嘴巴乾淨點兒,不撞也撞了,大不了我陪你錢,你至於這麼激動嗎?」
那男子瞪著他道:「賠我錢?你他媽賠得起嗎?我這條狗是稀有品種,花了我三萬多塊,錢還是小事,我從小看著它長大,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它拉扯大,我把它當成親人對待,你弄死了我的狗,賠錢就算了?我在乎錢嗎?」
張揚仍然保持著足夠的冷靜,對方情緒激動也可以理解,可能他真把狗當兒子待,剛才聽到他自稱爸爸來著,自從許嘉勇死後,張揚時刻提醒自己盡量不要衝動,他不想多生事端,可今天事情還是找到頭上了,張揚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道:「那你說怎麼辦?」
「跪下!你他媽給我的狗跪下,磕三個響頭,我們再談賠償的事情!」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