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並肩朝體委辦公樓走去,張揚道:「李主任,你把咱們南錫籍貫的優秀運動員全都統計一下,省隊的、國家隊的、國內的國外的全都統計清楚。」
李紅陽聽得有些迷糊,愕然道:「國外的還要統計?美籍華人算嗎?」
張揚笑道:「當然算,只要是南錫籍貫的都算!」
臧金堂心中對這個新來的體委主任越發的鄙視了,認為張揚是個外行,徹頭徹尾的外行,真不知道領導的腦子裡想的什麼?會派這個外行過來負責領導工作,根本就是外行指揮內行。上任第一天就提出了在省運會上金牌榜、獎牌榜雙雙第一的驚人目標,還不知道以後的工作中他會出多少洋相,臧金堂已經預見到南錫體育界就快成為全省的笑柄了。
張揚能夠感覺到他們對自己的質疑,這也難怪,他的政績早已屬於過去,屬於江城,這裡是南錫,對他而言體委也是一個全新的領域,在這個領域中,他並沒有任何突出的成績,就算他再有能力,再有自信,別人不知道,別人就算懷疑也是正常的。
張揚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自己動手泡了杯茶,這時候不由得念起了有秘書的好處,想當初在豐澤的時候,這些事都是傅長征為自己做的,自己離開的時候曾經答應過要把傅長徵調過來當秘書,等穩定之後,要調幾個得力的助手過來,張揚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蕭苕敏走了進來。
她的手裡拿了一張軟盤,一進來就道:「張主任,李主任讓我給您送資料來了。」
張揚道:「啥資料?」
蕭苕敏道:「您不是要原籍南錫的優秀運動員資料嗎?我們過去專門做過這方面的統計,都在軟盤裡。」
張揚這才想起剛才交代李紅陽的事情,他笑了笑,伸手把電腦給打開了,蕭苕敏將軟盤交給他,張揚等進入系統之後,展開了軟盤上的資料,上面都是南錫優秀運動員、教練員的資料,名單很長,也很詳細。
蕭苕敏自己搬了張摺疊椅在張揚的身邊坐下,輕聲道:「張主任,南錫籍的優秀運動員基本上都記錄在上面了,還有幾個國外的優秀運動員並沒有羅列進去。」
張揚道:「把那些國外的運動員補充進來。」
蕭苕敏有些驚奇道:「張主任,您真的要給這些運動員發邀請?」
張揚道:「為什麼不?他們都是南錫人,省運會當然有義務為南錫爭光!」
蕭苕敏道:「別說是國外運動員了,就算是咱們南錫土生土長的運動員,真正到了國家隊誰還把省運會看在眼裡?就拿上次省運會來說吧,我們給國內的優秀運動員都發出了邀請,可最後回來參賽的還不到三分之一,不但是我們南錫,其他城市也一樣。這些國家級運動員,平時世界大賽都顧不過來,誰還有功夫參加省運會?」她說完又補充道:「根據大會規則,就算是外籍運動員肯來,他們也不符合參賽條件,省運會對籍貫是有要求的。」
張揚道:「身為南錫人,為南錫爭光是他們的本分,不用管這麼多,做好統計工作,邀請函一個不落的全都發出去。」
蕭苕敏無奈的搖了搖頭,心說這次只怕又要浪費不少紙張。
張揚道:「楊廣志那個人是不是很牛氣?」
蕭苕敏也聽說張揚剛才在動員會上把楊廣志趕出去的事情了,上屆省運會就是楊廣志出面才把他的弟子們從國家隊省隊中請回來,這次張揚給了他這麼大的難堪,恐怕楊廣志是不會出力了,她點了點頭道:「楊教練是我們南錫市體育界的明星教練,他發現並訓練了許多國家級體操運動員,目前國家體操隊中就有他的三位學生。」
張揚道:「也不都是他的功勞,世界冠軍是國家教練帶出來的,他最多算個啟蒙教師。」
蕭苕敏笑了笑,沒說話。
張揚道:「你安排一下,把南錫最優秀的教練,最有希望奪得金牌的運動員集合一下,這周我給他們開個會。」
蕭苕敏道:「沒問題!」她想起了一件事,小心問道:「張主任,聽說您在會上表示要重獎能在省運會上奪牌的運動員教練員?」
張揚道:「是啊,不給他們點刺激,他們怎麼能好好訓練呢?」
蕭苕敏道:「可具體給多少要市裡說了算,咱們體委現在沒多少錢……」
張揚笑道:「我說過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不會收回來的,獎金方面我有辦法解決,市裡說了算,那是找他們要錢,如果不找他們要錢,他們就不會管這件事,對了,剛才我聽幾個教練員反應訓練場館訓練設施落後的問題,究竟怎麼回事?」
蕭苕敏猶豫了一下方才道:「張主任,您還沒到咱們體育中心各大場館看過,設施相當的落後,本來體委也打過很多次報告了,說是要更新訓練設備,可市裡遲遲沒有錢劃撥下來。」
「錢呢?明年就要搞省運會,市裡沒有撥款嗎?」
蕭苕敏道:「市裡多次強調要加快新體育中心的建設,對體育方面的財政撥款多數都用在了那邊,我們體委在建設方面只有建議權沒有指揮權,具體工程我們是不負責的,當初我們也提出,先建設訓練館,可真正開始建設,重點是新體育場,根據眼前的情況來看,即便是新體育場的建設進度也很不理想,到現在新體育場還沒有封頂,工程方哪有精力建設訓練館。」
張揚道:「回頭我找市裡反映反映,想要取得好成績,沒有財政的大力支持是不行的。」
蕭苕敏道:「張主任,我覺著您在市領導面前最好不要讓他們的期望值太高。」她在暗示張揚,千萬不要把奪得金牌榜、獎牌榜雙榜第一的豪言壯語說出來,如果市領導當了真,不但是張揚,他們整個體委可就騎虎難下了。
張揚道:「我心裡有數!」
蕭苕敏看著他信心滿滿的樣子,心中卻相當的迷惑,心中有數?她看這位年輕的體委主任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蕭苕敏走後,張揚忽然興起了一個念頭,他開車去了新體育中心工地現場,他倒要看看現在的進度究竟怎樣。新體育中心工地位於南錫市東郊,206國道旁,通往工地的道路上大車來來往往,到處都是塵土飛揚,張揚開著皮卡車來到工地大門處,門前警衛根本沒有過問,張大官人得以開著皮卡車長驅而入,進入工地現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座聳立在工地中心的巨大建築,南錫市新體育場,從體育場的外部建設情況來看,應該還沒有封頂,現場幹活的工人也不是太多,很多工人三五成群的坐在空地上,有的抽煙,有的在打撲克,躲懶的比幹活的還多。
張大官人把車停了,走向幾名蹲在那裡抽煙的民工,他從手包里摸出一盒雲煙扔了過去,幾名民工看到人家這麼客氣,一個個臉上都樂開了花。即使是普通的老百姓也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的道理,其中那個年紀大的農民工道:「老闆,有啥子事情?」
張揚微笑道:「這體育場啥時候才能蓋好啊?」
那年紀大的農民工還沒有來得及回答,身邊的年輕人道:「蓋個屁的體育場,我們工資都被拖欠三個月了,圖紙天天改,我看市裡是沒錢了,再不給我們工錢,我們全都到市政府要錢去。」
年齡大些的民工畢竟考慮的多一些,用手肘搗了搗那名年輕人,向張揚笑道:「老闆是做什麼的?」
張揚笑了笑沒說話,他向前走了幾步,圍繞體育場周圍看了看,距離省運會開幕還有不到一年的時間,如果工程進度再不抓緊,恐怕到時候真的要蓋不起來了。
張揚站在工地現場給梁成龍打了個電話。
梁成龍聽說他在新體育中心工地現場,不由得笑了起來,張揚昨天還口口聲聲的要低調,要修心養性,今天就故態復萌了,沒事他跑新體育中心幹什麼?梁成龍已經推測到張揚開始醞釀挑事了。
張揚道:「成龍啊,我雖然是一外行,可也能看出這工程進度存在很大的問題,這都快要年底了,新體育中心的主場館還沒有封頂,工人打牌的打牌聊天的聊天,說是施工方拖欠他們的工資,訓練館全都沒建起來。」
梁成龍道:「張揚,你剛來南錫,別摻和新體育中心的事情,徐光利承包的工程,他哥是市委書記徐光然,你放心吧,就算脫了褲子蓋臉,最後這體育中心也會完工,至於工程質量和規模會不會縮水,天知道。」
張揚道:「真他媽氣人,建新體育中心,我們體委居然沒資格參予,這他媽也太扯淡了。」
梁成龍道:「又上脾氣了不是?你昨兒不是跟我說要混日子的嗎?」
張揚道:「我是體委主任,省運會要是搞黃了,我是要承擔責任的,領導們有好事兒的時候不一定會想到我,可需要承擔責任的時候,十有八九就會盤算到我頭上了。」
梁成龍笑了起來:「進入角色真快啊,不容易,真是不容易。」
張揚罵道:「你小子少說風涼話,你不是建築方面的行家嗎?給我一個建議!」
梁成龍道:「誰都能看出這方面的毛病,我給你的建議就是拿著規劃圖去找夏伯達,他要是願意出面最好,不願意出面,你再做別的打算,總而言之,這件事不能直接去找徐光然。」
當天下午的例會上,張揚和體委的主要工作人員見了面,臧金堂、李紅陽、劉剛、崔國柱、段建忠這些黨組成員張揚都是見過的,其他各個科室的幹部大都是初見,張揚的記憶力很好,基本上聽蕭苕敏介紹一遍,就能記住對方的名字,財務科長劉文媛是需要著重記住的,對任何單位來說財務工作都很重要。
張揚在下午的例會上並沒有多說話,只是笑著做了個自我介紹和大家認識了一下,在臧金堂和李紅陽看來,張揚八成是意識到言多必失,上午的會議上他夸夸其談,現在已經初步感受到作繭自縛的滋味了。
散會之後,張揚把劉文媛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要了解體委的財政情況。
劉文媛對此有了準備,她很老練的表示,因為體委主任周大年突然生病,現在很多賬目都在整理之中,有不少賬目問題,檢察院已經派人跟進,整理清楚需要一段時間。
張揚聽說過周大年涉嫌挪用公款的事情,這件事並不方便直接問劉文媛,經過考慮之後,張揚決定把這些問題暫時壓下來,聽從梁成龍的建議,一切還是等問過夏伯達再說。
在體委找到新體育中心的規劃圖並不難,即便是體委沒有介入新體育中心具體的施工建設,張揚望著這張圖紙,想起今天去工地現場看到的情況,距離規劃完成無疑還差很多,過去他在江城的時候,經常聽說南錫如何富庶,經濟如何發達,可現在看來,南錫也缺錢,深水港缺錢,新體育中心缺錢。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雖然咱們國家不是金錢社會,可是離開了金錢這兩個字,多數時候都是寸步難行的,這就是現實,藍圖再美好,理想再遠大,在現實面前也不得不低頭。
張揚做事一貫都很乾脆,拖拖拉拉絕不是他的風格,當天的例會開完之後他就準備去市政府,去之前還是先給夏伯達打了個電話,夏伯達讓他四點半去辦公室,之前夏伯達還要開常委會。
當前困擾南錫市市領導的問題主要有兩個,一個是深水港的後續投資問題,一個就是新體育場的工程進度,這兩大工程都是南錫的顏面,如果出了問題,他們在省領導面前會很不好看。
新當選的市常委,常務副市長陳浩濃眉深鎖,他不是故意做出這幅心事重重的樣子,事實上,他愁得不行,常凌空走了,把深水港這麼重的擔子丟給了他,他承受不起,在深水港沒有出現資金問題的時候,陳浩很羨慕常凌空的位子,幻想著自己能夠坐上去,取而代之。可今時不同往日,深水港搞好了那是政績,可要是搞不好那可是天大的責任,如果資金問題遲遲不能得到解決,首當其衝需要承擔責任的就是他。陳浩甚至希望自己不當這個常務副市長,其實就算他擔任常務副市長,深水港的擔子也不應該壓在他的身上,只不過徐光然不想讓夏伯達染指,徐光然不會把這麼大的政績讓給夏伯達。政績越大,風險越大,陳浩這兩天明顯瘦了,如果這種壓力持續下去,他擔心自己早晚會垮掉。
陳浩道:「新加坡星月集團方面我們正在積極聯繫,因為他們公司的內部發生了一些變動,所以具體的投資方案要到下個月才能拿出,對此我們要多些耐心,至於何長安先生,我們聯繫不上,根據他的公司所說,目前他在非洲度假,什麼時候回來公司方面也不知道。」
徐光然有些生氣了:「度假?一個生意人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當初想要投資的是他,現在需要資金的時候,他卻躲了起來,他可以度假,我們的深水港工程不可以等!」他向夏伯達看了看:「老夏,省里怎麼說?」
夏伯達道:「還不明確,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財政方面給我們的支持力度不會太大。」
徐光然點了點頭,他的話題來到了省運會上:「省運會明年就要召開,現在新體育中心的主體育場館還沒有封頂,進度嚴重滯後,市財政要優先照顧這一塊,畢竟省運會是我們南錫全體人民的榮譽,這個面子我們一定要掙!」
夏伯達心中暗自冷笑,承包新體育中心工程的就是徐光然的弟弟徐光利,市裡錢沒少給,可進度還這麼慢,應該從建築商的身上找原因了,徐光然在常委會上提起這件事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南錫市紀委書記李培源道:「體育中心工程進度出現問題是多方面的,南錫市體委應該負有相當大的責任,根據我們目前掌握的情況周大年同志在任期間,有非法挪用公款的行為,體委各部門管理混亂,工作效率低下,各部門之間相互推諉責任,嚴重影響到新體育中心的建設。」
在場常委都知道周大年挪用公款的事情,不過現在周大年就快死了,挪用公款的數目也不大,六十多萬,被組織上發現後,周大年已經將這個窟窿補上了,這也是沒有雙規他的原因,李培源把新體育中心工程進度歸咎到體委身上就有些不夠厚道了,眾所周之,新體育中心的建設之初,市委書記徐光然那就提出了要公開招標,要責權明確,體委只有參予意見的權力,並沒有指揮工程的權力,現在工程進度出現了問題,又把帽子扣在了體委的頭上,體委無疑是很冤枉的。可轉念一想,周大年反正要死了,他剛巧又出了挪用公款的事情,就算多給他一份責任也不算什麼。
夏伯達卻明白其中的奧妙,李培源和徐光然的關係很好,他的這番話絕不是無的放矢。
市委宣傳部長梁松道:「說起體委的事情,我剛聽說了一件新鮮事兒。」
所有常委都望向梁松,會議的前半程氣氛有些壓抑,梁松的表情似乎在沖淡這種壓抑的氣氛,他笑道:「今天體委召開了一個動員會,動員會上我們新任的體委主任當著全體教練和運動員的面立下豪言壯志,說要在明年的省運會上,取得金牌榜和獎牌榜雙榜第一。」
梁松的話剛一說完,很多常委就笑了起來,他們笑得時候都下意識的看著夏伯達。
夏伯達沒笑,張揚是他請過來的,無論把張揚調來的初衷是什麼,可別人都認為張揚是他要力捧的幹部,想不到這廝才來南錫工作第一天就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
徐光然笑道:「年輕幹部有雄心是好事兒,沒有工作熱情怎麼干好工作?」
梁松笑著說道:「我說出這件事也沒什麼目的,我就是覺著我們的年輕幹部還是腳踏實地一點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