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伯達道:「徐書記定下來的事情你想違抗?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張揚道:「你們市領導也得講道理。」
夏伯達道:「反正這件事市裡定下來了,你想講理,去省里講去,我很忙,沒時間聽你抱怨。」夏伯達說著,臉色就沉了下去,他低頭去看文件,明顯在下逐客令。
可張揚聽出來了,老夏夠陰的啊,他最後一句話明顯在點撥自己,市裡定下來了,你想講理去省里講,老夏慫恿自己前往省里告狀呢。
張揚離開了市長辦公室,越想越覺得夏伯達陰險,什麼責任都不想承擔,還想借著自己的手捅徐光然兩刀。張揚自打來到南錫沒少跟市委書記徐光然作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難道自己和徐光然命里相剋,事情的發展往往就把自己推向他的對立面。要說這范思琪也真是,幹嘛要打體育場的主意。
張揚離開市委市政府辦公大樓的時候,正遇到從外面走進來的組織部長何英培,張揚來到他面前打了個招呼。
何英培道:「有事嗎?」
張揚道:「找夏市長的。」
何英培點了點頭:「去我那裡坐坐?」
張揚這會兒心思很重,他搖了搖頭道:「不了,今天我還有事兒,等有機會再拜訪您。」
何英培笑了笑,走了幾步,又停下叫住張揚道:「小張!」
張揚再次來到他面前:「何部長找我有事?」
何英培道:「今年十佳青年評選開始了,聽說你也是候選人。」
張揚笑道:「我還不知道呢,不過我來南錫沒幾天,屁股都沒坐熱呢,今年還是算了,我沒啥機會的。」張大官人已經當過一次省十佳了,對這種榮譽看得很淡。
張揚回到體委,看到喬鵬舉在辦公室里等著他,喬鵬舉這次過來也是為了體育場地塊的事情,商人對商機總是有著超乎尋常的嗅覺,喬鵬舉一直將目光放在深水港上,直到張揚來了,他才動了投資新體育中心的念頭,可他沒想到星月已經打起了這片地的主意,喬鵬舉聽到這一消息首先感覺到的就是後悔,他在南錫這麼久,為什麼眼光這麼局限?這麼好的商機就擺在眼前,為什麼他一直都視而不見。真正讓喬鵬舉觸動的還有體育場的轉讓價格,五千萬,而且不用以現金的方式支付,這跟白送有什麼區別。任何一個商人對此都不可能不動心,正因為此喬鵬舉才來找張揚。
看到張揚進來,喬鵬舉忍不住埋怨道:「你小子也真夠陰的,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一點口風都不露給我,范思琪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
張揚苦笑道:「屁的好處,我跟她什麼關係都沒有。」
喬鵬舉哪裡肯信:「你可真行,我覺著范思琪跟你偷偷摸摸勾勾搭搭的幹什麼?原來你們在謀劃這件事,這麼好的一塊地皮就被你小子給送出去了,寧願便宜外人也不便宜我。」
張揚嘆了口氣道:「我他媽冤死了,我和范思琪真的沒有關係,那天我送人去機場,湊巧遇到了她,咱們身為地主的怎麼也得表示表示,所以我才會請她吃飯,我哪知道她盯上了體委這塊地皮,要是我知道她的目的,我根本不會請她吃飯,早就拿棍子把她轟出去了。」
喬鵬舉將信將疑的看著他。
張揚道:「你別這麼看著我,現在市裡也懷疑我勾結范思琪,范思琪那邊覺著我故意把她來南錫的消息提前給捅了出去,我現在是兩邊不是人。」
喬鵬舉道:「我不管你究竟站在哪邊,你自己摸摸良心,這塊地是不是太便宜了,跟白送有什麼分別?」
張揚道:「我剛才去市裡就是為了這件事,可市裡已經定下來了,常委會通過了決議,他們認為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因為這塊地而耽誤了深水港的建設。」
喬鵬舉怒道:「還不是看中了星月手裡的錢,真不知道這幫領導的腦子是不是灌了水?」
張揚道:「你這話別沖我說,去找喬書記說,現在這件事也只有喬書記才能扭轉了。」
喬鵬舉道:「我說合適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家老爺子,他表面上笑眯眯的和氣一團,可他的黨性原則卻是最強,我去說,他肯定認為我對這塊地有想法,想借用他的影響力讓南錫領導層改變做法,不罵我才怪,所以我不合適露面。」
張揚道:「你不合適露面,誰合適?」
喬鵬舉指著張揚道:「你啊!」
張揚道:「這種得罪人的事情我可不想干。」其實早在夏伯達點撥他那句話之前,他就有了去省里告狀的意思,喬鵬舉的話正合他意,現在這麼說只是故意裝裝樣子。
喬鵬舉道:「這件事非你不可,我家老爺子對你印象不錯,別人去都不合適,因為他把別人當成下級,你不同,他把你當成子侄一般看待,更何況這次你並非是為了私利,是為了捍衛國家的利益不受到侵犯,師出有名啊。」
張揚道:「我要是這麼干,豈不是等於把南錫的幾位常委全都得罪了?」
喬鵬舉笑道:「你小子還是欠缺點經驗,天塌下來由大個的頂著,你拉著夏伯達啊!」
張揚道:「夏伯達是個老狐狸,什麼責任都不想承擔,我肯定拉不動他,不過……」張揚停頓了一下,他想到了龔奇偉,如果這件事龔奇偉去省里反映最合適不過,自己在暗地裡扇扇風點點火,只要龔奇偉願意出面頂著,可這件事根本就是得罪人的事情,龔奇偉未必肯干。
喬鵬舉道:「不過什麼?」
張揚道:「你覺著龔奇偉怎麼樣?」
喬鵬舉道:「我對這個人還是有些了解的,龔奇偉比較務實,也有能力,不過他在南錫似乎並不得志,怎麼?你想拉他墊背?」
張揚道:「他是我的直接領導,他出面很合適。可我不知道他有沒有這個勇氣,畢竟是和南錫全體常委為敵的事兒。」
喬鵬舉道:「這件事雖然是得罪人的事兒,可也其中也包含著機會,如果做好了,肯定會得到省里的欣賞,一個領導幹部要是沒有承擔責任的勇氣,那還當什麼官?我看行。」喬鵬舉出身於高幹之家,雖然沒有選擇從政,可是他的政治眼光也是高人一等。
張揚道:「就算這塊地星月拿不走,你也沒有那麼多的資金投入啊。」
喬鵬舉信心滿滿道:「那你就別管了,我的錢用得差不多了,可我妹有啊,在江城,她南林寺廣場搞得這麼紅火,就算複製那邊的模式一樣成功。」
張揚回想起江城的事情,不禁心裡有些激動,他開始醞釀著要大幹一場了。
龔奇偉接到張揚電話的時候已經來到了家門口,妻子楊寧也剛剛買菜回來,推著自行車笑著朝丈夫走了過來。龔奇偉笑了笑,指了指手中的電話,示意自己現在不方便幫忙。
張揚道:「龔市長,晚上有空嗎?我想請您吃飯,順便談點事兒。」
龔奇偉道:「什麼事情非得要今天說,明天上班不行嗎?」
張揚道:「十萬火急的事兒,非得今天說。」
龔奇偉笑道:「那好吧,你來我家吧,我讓你嫂子多做幾個菜!」他把自家的地址說了。
楊寧在龔奇偉掛上電話之後才走過來:「誰要來吃飯啊?」
龔奇偉笑道:「新來的體委主任張揚,老婆,你回去準備一下,我去綠柳居買點滷菜。」
楊寧笑了笑道:「別忘了給女兒買點那裡的叉燒肉,馨兒最喜歡吃。」
「知道了!」
龔奇偉家位於市委家屬院6號樓,四口人住在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倒也寬裕,女兒龔雅馨目前就讀於南錫市第一中學,目前在初三全年級排名第一,妻子楊寧是南錫市第二人民醫院護理部主任,母親趙老太過去也是老革命,目前已經離休,身體好的很,平時還在老年大學學習書法,一家人和和睦睦其樂融融。
張揚是第一次來龔奇偉家拜訪,自然不能空著手過來,他帶了一箱酒,又特地買了一套化妝品送給楊寧,此外還買了一套新概念英語的磁帶,這是給龔雅馨的,至於趙老太那裡,他準備了兩盒中老年奶粉。
龔奇偉看到張揚帶了這麼多東西過來,頓時臉色有些不好看了:「小張,你這是幹什麼?把東西拿回去。」
張揚笑道:「您放心,我自己掏腰包買的,也沒什麼貴重東西,我第一次登門,不拿點東西過來,心裡不舒坦,那啥,龔市長你放心,我以後再來,一定空著手。」張揚把東西都放下。
女主人楊寧也過來和張揚打招呼。
龔奇偉看到張揚已經把東西放下了,也只能默認接受,人家畢竟是一番好意,總不能真的把禮物給扔出去。
除了逢年過節,平時龔奇偉家裡還真沒有多少人來訪,原因很簡單,他這個副市長沒有實權,龔奇偉來南錫之前,曾經是南錫海康縣的縣委書記,在海康縣他黨政大權集於一身,那時候的風光楊寧仍然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丈夫調來南錫當副市長的時候,她還高興了好一陣子,可後來漸漸發現,丈夫的這個副市長遠不如過去的那個縣委書記威風,而這兩年龔奇偉在政治上的不得志也令他開朗的性情發生了改變,整個人變得沉悶了許多。
楊寧對張揚帶來禮物並沒有什麼排斥感,人家送禮證明人家尊敬你,這兩年主動給這個家裡送禮的人已經不多,楊寧不是貪圖富貴的人,她在乎的不是禮物,而是那份尊重,她笑道:「張揚吧,我聽老龔提起你很多次了。」畢竟是市長夫人,說話很得體,其實龔奇偉很少在家裡提及工作上的事情。
張揚笑道:「嫂子好,早就聽說嫂子秀外慧中,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楊寧呵呵笑了起來:「你可真會說話,我能有什麼名氣,趕緊去坐吧,我炒菜去。」
龔奇偉邀請張揚來到八仙桌前坐下,張揚道:「伯母不在?」
龔奇偉道:「老年秧歌隊今晚會餐,她不回來吃飯了。」
這時候響起鑰匙開門的聲音,一個稚嫩的女聲道:「媽,我餓死了!」龔雅馨背著書包從外面走進來,她沒想到家裡還有其他人,看到張揚,不禁小臉兒羞得通紅。
龔奇偉笑道:「你這丫頭,越大越沒規矩了,這是你張叔叔。」
龔雅馨小聲叫了聲張叔叔,然後慌忙逃進自己的房間里了。
張揚也覺著有些局促,到別人家裡做客還是不如飯店裡自在。
楊寧把冷盤送了上來,龔奇偉打開一瓶清江特供,酒還是上次張揚送的。楊寧道:「你們邊喝邊聊。」
張揚道:「讓雅馨一起來吃飯啊。」
楊寧笑道:「這孩子面子薄,我給她送房裡吃。」
張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把你們正常生活都給打亂了。」
楊寧道:「沒關係,我們都喜歡熱鬧,你一個人在南錫,沒事就常來吃飯。」
龔奇偉想倒酒,張揚搶著拿起酒瓶把兩隻酒杯滿上。
龔奇偉不禁笑了起來:「你搶什麼?這是在我家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