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港市委副書記龔奇偉因公殉職,至於他死亡的真正原因,仍在調查中,並沒有馬上向外公布,市委書記項誠也從清晨起就失去了下落,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北港市長宮還山不得不暫時承擔起領導全市抗災的職責。
當天中午省長周興民搭乘直升機抵達北港,視察災區情況,眼前的災情讓周興民為之震驚,北港的災情也牽動了高層的注意力,當日傍晚,副總理文國權乘坐專機來到災區,代表黨中央國務院視察災情,並慰問全體災民。
文國權登機之時就已經通知北港方面,讓張揚前往機場接機,他特地強調,只要張揚一人接機就可,其他人全都安守崗位。
自從目睹龔奇偉慘死,張揚就處於深深的自責中,他甚至認為是自己害死了龔奇偉,也許他和龔奇偉之間的計劃早已被外人識破,這讓張揚感到異常的沮喪。
文國權第一眼就從張揚的臉上看到了他的悲痛,文國權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過自己的這個乾兒子,關於兒子浩南和張揚之間的衝突和恩怨,他也是從妻子那邊聽說,由始至終文國權都保持了沉默,無論是張揚還是浩南那邊他都沒有找他們談過。
這次和張揚的見面,文國權明顯感覺到了他在刻意保持和自己之間的距離,張揚沒有像往常那樣叫自己乾爹,即使回到了車內,在這個相對私密的環境下,張揚仍然恭敬地稱呼他為文副總理。
文國權這次前來為了公事,在別人看來,張揚這樣的稱呼也無可厚非,但是文國權明顯有些不高興,他皺了皺眉頭道:「你乾媽很擔心你!」他的這句話含義很豐富,即告訴張揚,羅慧寧仍然挂念他,也婉轉地提醒張揚,你小子忘記我這個乾爹了?
張揚抿起嘴唇低聲道:「替我謝謝羅阿姨……」
文國權道:「用不著那麼客氣吧!」他的語氣已經有些不悅了,轉過臉去,望著車窗外滿目瘡痍的景象,文國權的內心也和北港的天色一樣變得昏暗起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問道:「截至目前死亡數字是多少?」
「三百九十八人,失蹤一百七十三人。」張揚低聲回答道。
文國權默默點了點頭:「我聽說北港市委副書記龔奇偉同志因公殉職了?」
張揚心頭一酸,他低下頭去:「龔奇偉同志的死因仍在調查中。」
文國權聽出了張揚話里的弦外之音,注視他的雙目道:「有什麼問題?」
張揚道:「市委書記項誠從清晨離開辦公室就失蹤了,到現在仍然沒有找到他的下落,昨晚就是他下令讓龔奇偉同志前往海員俱樂部指揮人員轉移,根據警方初步調查的結果,龔奇偉同志的死亡並非是意外,很可能是一場蓄意謀殺。」
文國權的兩道濃眉擰結在一起:「你在體制多少年了?」
張揚道:「就快六年了。」
文國權道:「六年的時間仍然沒有學會分清輕重嗎?當務之急是什麼?我們首要面臨的問題是什麼?」
張揚道:「我不會讓龔書記不明不白的死!」
文國權道:「我始終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公道二字,我們這些人的存在就是為了維護正義的尊嚴,然而,我們肩上的責任還有很多,龔奇偉同志這樣的國家幹部,正是為了老百姓謀求福祉方才不惜捨棄個人的幸福,甚至捨棄個人的生命,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要完成他沒有完成的志願,要讓百姓平安,只有這樣,他的犧牲才有價值,只有這樣,這些好乾部才能瞑目。」他望著張揚語重心長道:「張揚,奇偉同志的死,我和你一樣痛心,我也不會讓我們中的每一個好乾部白白的犧牲,但是我們必須要把自己的事情放在後面,我們首先要做的是如何儘快地安置這些百姓,如何儘快地恢復這裡的工作和生產,如何讓北港市民的生活重新歸於正常。」
張揚搖了搖頭:「我做不到,也許我的心胸永遠都做不到這樣廣闊。」
文國權道:「我也有很多事做不到,但是你身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要去做,需要你傷心的不僅僅是龔奇偉一個,濱海這麼多的市民在等著你,在你糾結於奇偉同志的事情時,有沒有想過,濱海的市民正期盼著你帶他們走出困境,你應該帶他們走出困境,你應該給他們希望!」
張揚的目光濕潤了,文國權的這番話宛如醍醐灌頂,徹底讓他從傷痛中清醒過來,不錯,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
文國權首先去視察的是災情最重的濱海,他之所以沒讓北港官員陪同,最根本的出發點是不想干擾到他們正常的救災指揮工作。
應該說濱海的各級領導在這次的海嘯中還是表現出了相當過硬的幹部素質,上下一心共同抗擊災害,沒有人表現出畏懼和退縮。很多人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合眼,仍然堅持在抗災第一線。
文國權在張揚的陪同下先前往了濱海災民的臨時安置點,他的到來引起了現場的轟動,張揚已經提前安排程焱東率領幹警在現場維持秩序,當前的環境下,不可預知的因素實在太多,張揚可不想在文國權視察期間鬧出什麼意外。
文國權看到現場維持秩序的警察,對張揚投過去不滿的目光,他低聲道:「我們這些當國家幹部的,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怕老百姓了?」
張揚道:「這兩天情況比較複雜,還是小心為妙。」
文國權沒有繼續責怪他,走過去,和老百姓一一握手。
許多老百姓看到副總理親自到來,激動的淚流滿面,有人帶著哭腔道:「文總理,我們的家都沒了,什麼都沒了。」
文國權道:「不怕,國在家就在,家園被摧毀了,我們可以重建,請相信黨中央,相信政府,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大家重建家園。」
文國權一邊說著安慰的話,一邊走入人群,望著一張張充滿期盼的面孔,文國權此時的心情凝重不已,他在安置點停留了一個小時。
臨近結束的時候,文國權走上高崗,他大聲道:「大家好,我是文國權,今天代表黨中央、國務院前來這裡視察災情,並對所有受災群眾表示最真切的慰問,你們受苦了!」文國權的聲音低沉而洪亮,直擊人心。
他抿了抿嘴唇道:「天有不測風雲,雖然我們進行了努力,採取了一系列的預防措施,這次的海嘯仍然超乎於我們的想像,給濱海給北港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損失,在這場災難中,我們中有不少人失去了親人,失去了家園,我能夠體會到你們的悲傷,請相信,我和你們的心情一樣難過,失去家園我們可以重建,可是失去的親人卻永遠不會回來,如果我們的工作能夠做得更好一些,如果我們的反應能夠及時一些,或許可以避免太多的傷亡,在此,我代表全體公務人員對我們工作中可能存在的疏忽向人民道歉!」文國權向眾人深深一躬。
現場不少人哭了起來,其實並沒有人將這次的事件歸咎於政府,事實上在海嘯到來之前,政府部門就已經多次發出警告,並出動工作人員對沿海居民進行勸說,可是很多居民認為北港不會有太大的風災,並以此為由拒絕離開家園。所以才造成了很多的撤離延誤,導致了這麼多的死亡事件。
省長周興民一行也來到了現場,他們抵達的時候正看到文國權在講話,周興民遠遠停下了腳步,和陪同人員一起靜靜傾聽著文國權的講話。
北港市長宮還山在一旁悄悄觀察周興民的臉色,直到目前都沒有項誠的任何消息,市委副書記龔奇偉又已經身亡,現在他已經臨時成為北港的一把手,宮還山過去一直期盼著這麼一天,自己能夠登上這個位置,可這會兒他卻感覺如坐針氈,一把手的位置如同燙手山芋,他恨不能將之趕緊扔出去,目前這種時候,絕不適合享受權力,首當其衝的可能是一連串的問責。剛才省長周興民在視察期間根本沒有給他一點好臉色,宮還山由此推斷出,這次天災必然要有人出來承擔責任,他的內心瀰漫著悲觀的情緒。
文國權說完話,揮手向現場的災民告別,張揚示意武警開路,但是仍然有不少群眾湧上來想和文國權說話,文國權態度和藹,跟每一個人都親切握手,並對聽到的問題做出解答,短短的一段路途,足足走了近二十分鐘。
周興民並沒有走過去,一直都在原地等待,直到文國權在眾人的護衛下來到附近,他方才迎了上去:「文副總理!」
文國權看了看周興民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不苟言笑,低聲道:「去前面說話。」
兩人一起走向前方的高地,隨行人員全都在下面站著,誰都看出兩位大人物有話要單獨說,沒有誰主動跟上去,張揚和宮還山對望了一眼,宮還山也看出了張揚的悲傷和沮喪,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這次他們兩個可能都要有麻煩。宮還山道:「最新的傷亡數字統計出來了沒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