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賈士貞管不了那麼多,他也沒有看到周效梁像三歲孩子似的在市委大樓大鬧的場景。中間只隔一天,繆斯平給賈士貞打來電話,說市教育局黨組已經研究了對吳怡宣的處理意見:一是通報全市教育系統;二是給吳怡宣黨內警告處分。賈士貞說這是你們教育局的權力。只是要求他們將處分決定送市委、市政府、市委組織部和省教育廳各一份。上午,賈士貞剛回到辦公室,檔案室的同志拿著史志辦公室主任湯堅忠的檔案進來找賈士貞,從檔案上看,湯堅忠是一九六八年大學畢業生,當時是二十五歲畢業,一九四二年出生,但是後來他自己在填寫出生年月時,逐漸填小,直到他從市委宣傳部調來史志辦時,出生年已成為一九四六年了。這樣說來三年前就應該退休。
賈士貞接過檔案,一邊翻著一邊說:「市委組織部不是每年年初都對快到退休年齡的領導幹部查一次檔案嗎?像這樣的現象市委組織部怎麼幾年都無人過問,難怪史志辦的群眾這麼大意見。」賈士貞放下檔案,說:「通知幾位副部長和機關幹部科長到我辦公室來開會。」
幾分鐘後,幾位副部長都來了,賈士貞問庄同高幹什麼去了,大家都不說話,過了一會,高興明才說:「他認為現在正在公選科長,所以……已經幾天不來上班了。」
賈士貞也就不再說什麼了,隨後說:「請大家來研究一件事,關於史志辦主任湯堅忠的工作問題。可能你們也有所了解,市史志辦長期以來幹群關係十分緊張,問題也比較複雜,最近不僅有群眾反映他經濟上問題、男女關係上的問題,還反映他早就到了退休年齡,可是卻沒辦理退休手續,我查了一下他的檔案。請大家看看,這個湯堅忠是一九四二年出生,現在已超過退休年齡四歲,我不知道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我的意見是,立即給他辦退休手續,馬上提交市委常委認可。而且此人的退休工資從三年前算起,多領的幾年工資,以後逐步扣回來。這種歪風一定要剎。至於史志辦主任的人選問題,將在第一批公開選拔試點中產生。」
自然幾位副部長也無話可說了,高興明心裡很不是滋味,市委組織部類似這樣的事,過去都是由他這個常務副部長管的,現在賈部長的批評雖然沒有點他的名,實際上誰都知道責任全在他。
幾位副部長剛出了辦公室的門,賈士貞就給市委書記常友連打電話,彙報湯堅忠這件事,常友連說,這是例行公事,又不是提拔幹部,屬於組織部職責範圍內的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適當機會在常委會上說一下就行了。打完電話,賈士貞叫上高興明,直接來到史志辦公室。湯堅忠一見賈部長和常務副部長都來了,心裡就緊張起來,賈士貞沒有理他,把兩位副主任找到場,宣布免去湯堅忠的主任職務,立即辦理退休手續,並批評湯堅忠居然隱瞞自己年齡四歲,至於其他問題,市委組織部將建議有關部門調查處理。最後,賈士貞說:「中央領導同志早就指出幹部取消終身制,一個市史志辦公室主任欺上瞞下,超過退休年齡四歲,還在干,看來我們黨的幹部人事制度不改革不行了。」
回到辦公室,賈士貞突然想到已經有幾天沒有去看看他設在郵局的信箱了。他想,要儘快結束這種不正常現象,自從他發現衛炳乾寫給他的幾封信沒有收到之後,他當然想到市委組織部內部一定有問題,有人扣了他的信。事實證明,自從他在郵局設立了個人信箱後,收到不少很有價值的人民來信。隨後,賈士貞叫上司機,先來到郵局,親自打開信箱,取出半箱人民來信,來不及看,就對司機說,馬上去解放軍九六醫院。司機半開玩笑地說:「賈部長,市委組織部長成了郵遞員了!」
賈士貞笑笑說:「你笑話我幹不了大事?」
司機說:「不不不,我是說,賈部長得趕快讓組織部的工作正常運轉起來。」
賈士貞心想,是啊!必須馬上結束組織部的混亂現象,公選的八名科長考試分數已經公布,必須馬上進行下一輪答辯和公示。
賈士貞來到病房,見到衛炳乾,開誠布公地說:「炳乾同志,我們想讓你馬上回到組織部工作,目前由於公選的八名科長都未到位,老科長情緒不穩定,組織部急著用人,我原來想讓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讓你和那八個公選科長一同上任,現在看來不能等了,你看,我連去郵局取信都得自己去。」
衛炳乾有些激動起來了,說:「賈部長,我馬上就能出院了,你分配我幹什麼工作,我保證干好。」
賈士貞說:「是這樣,公選八名科長,這事已經到了關鍵時刻,但這次我去省委組織部開會,省委組織部要求各市委組織部成立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辦公室,或者叫科。我準備讓你出任西臾市委組織部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辦公室主任。」
衛炳乾覺得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了,激動得漲紅了臉,一層熱浪漫過心頭,他還能對過去的生活有什麼抱怨呢?生活是這樣地厚愛他,新部長如此信任他,讓他感受到春天般的溫暖!是啊!人生的那點挫折算得了什麼?正因為此,才應該重新走向生活!才應該在以後的工作中奮發進取,努力工作,不辜負領導和同志們的期望。
賈士貞又說:「炳乾同志,希望你儘快到任,把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接過來,市委組織部的八名科長一到任,我們將立即著手公選部分縣處級領導幹部的試點工作。」
衛炳乾說:「賈部長,領導如此信任我,我保證竭盡全力把工作做好,我的身體其實並沒有什麼,馬上就可以辦理出院手續,明天就可以去報到。」
賈士貞說:「什麼時候報到,等通知吧!你現在可以著手考慮組織部公選的八名科長的考察、答辯的實施方案。答辯的評委由我負責,考察問題,要做到公正、公平、真實。不能像以往那樣走過場,搞形式主義。」
衛炳乾說:「參加答辯的入圍人選是怎麼定的?」
賈士貞說:「參加文化考試的人從高分到低分,按照一比三比例首選,實際上是每個崗位取前三名參加答辯,如果其中有一人不合格,依次增補。」
賈士貞剛離開醫院,就接到夏季的電話,周效梁由於那天在市委大樓過分激動,今天上午突然腦溢血住院。賈士貞只好掉轉車頭,買了一束鮮花趕到醫院。
周效梁雖然已經脫離了危險,但是一時神志還不清。幸好只有周森林一人在場,周森林也算識大體,只說都怪他父親過分認真,把事情弄成這樣尷尬的局面。賈士貞也只好說些安慰的話,便匆匆離開醫院。
回到辦公室,賈士貞在頭腦里開始考慮高興明的工作問題。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與了解,賈士貞覺得高興明已經不適宜再留在市委組織部工作了。然而,真正考慮落實他的工作問題時,卻又讓賈士貞拿不定主張了。在人們的習慣里,組織部的幹部調出都是提拔的,高興明不僅是市委組織部的副部長,而是多年的常務副部長,已經是正處級了,按照以往的慣例,應該安排到副市級的位置。如果過了年齡也應該安排到市人大任副主任。到底怎麼安排,賈士貞慎重地想了許多方案,仍然猶豫不決。
從賈士貞來到西臾市委組織部之後,他覺得高興明的背後有不可告人的東西,而高興明和下臾縣委書記喬柏明、侯永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高興明不僅是下臾縣人,而且在下臾縣當過縣委組織部長、縣長。這樣一理,頭緒也就漸漸地清楚了。至於高興明和庄同高、張敬原的態度問題,以及衛炳乾調出市委組織部的一系列問題,現在賈士貞不得不考慮把高興明調出市委組織部再說。但是他又想,高興明是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能在一個市當到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這當然不是一般的人物。究竟高興明是市委誰的關係?直到現在,賈士貞還一無所知。當然,按照賈士貞的用人標準,或者說從他目前所掌握的高興明表面上的一些問題,那不是能不能提拔的問題,而是能不能保證組織部這個副部長的位置問題。這些天來,賈士貞幾乎都是在考慮市管幹部的改革問題,也就是說縣處級和副縣處級的幹部的選拔問題。像高興明的問題,他確實還沒有來得及去考慮。
賈士貞到任以來,社會上的傳聞不少,特別是他首先在市委組織部內部開了刀,這明顯給社會上一個信號,甚至早已有人在背後傳說,高興明將被攆出市委組織部。至於去哪裡?卻沒有統一的說法。有人說高興明可能要到人大或政協去任副職,有的說只能給他個助理巡視員。還有人說到政協去當秘書長。其實這都是機關幹部閑得沒事幹,隨便給高興明安排起工作來了。這些傳聞高興明聽不到,那是不可能的。而高興明對外界這些傳聞都覺得好笑。他太了解賈士貞了,雖然賈士貞當上西臾市委常委、組織部長,雖然他是從省委組織部下來的,但是論資歷,他當縣委組織部長時,賈士貞還只是烏城地委黨校一名小小的教師。論年齡,他比賈士貞年長十三歲。俗話說,強龍壓不住地頭蛇。自從他當上市委組織部副部長那天起,他就看上市政府副市長的位置了,而且準備在副市長的位置幹上兩三年,再爭取常務副市長或者市委副書記。只是這個願望不知為什麼總是遲遲沒有實現。
賈士貞想了很多方案,都覺得不太妥當。最後決定讓高興明去政協任個助理巡視員的非領導職務。這樣的決定已經在他的心裡暗暗地形成,也就是最後讓他享受一下待遇罷了!然而就在賈士貞準備離開辦公室時,接到一個匿名電話,舉報高興明和下臾縣委書記喬柏明買官賣官的事,下臾縣之所以一下子準備提拔八個部委辦局負責人,四名鄉鎮黨委書記,主要是高興明和喬柏明聯起手來買官賣官。打電話的人還透露了高興明和侯永文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掛了電話,賈士貞的頭腦里像放電影一樣,開始慢慢地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向前推移。從他一個人獨自去下臾,群眾對喬柏明的議論,以及在下臾的所見所聞,特別是後來在桃花鎮被黨委書記侯永文關了一夜,這樣一想頭腦里出現了許多疑問,於是,賈士貞立即決定不光是重新考慮高興明的安排問題,首先要弄清侯永文到底是不是他的同母異父兄弟。高興明和喬柏明、侯永文到底幹了些什麼?他感到問題更加複雜起來了。
二十二
賈士貞決定把高興明和侯永文檔案調過來看一看,但是他作為市委組織部長總不能親自去檔案室查閱幹部檔案。於是他想到那天送湯堅忠檔案的那個女同志姜彥玲,姜彥玲平時工作主要在幹部檔案室,很少到組織部辦公室來。雖然開會時見過兩次,讓賈士貞猶豫的是,他不知道姜彥玲是什麼關係調進組織部的,和高興明之間有沒有什麼特殊關係,他現在每干一件事都必須想得周到一些。但是一時又找不出合適人去干這樣的事,覺得姜彥玲這個人還不錯,是那種長相沒有什麼特別,但是說話辦事都還比較得體的女人。於是賈士貞拿起電話:「喂,檔案室吧!小姜在嗎?」
「請問是賈部長吧,我是姜彥玲。」
「小姜,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姜彥玲很快來了,站在賈士貞對面,賈士貞說:「小姜來組織部幾年了?」
姜彥玲說:「五年。」
賈士貞又問:「多大了?」
姜彥玲紅著臉說:「三十二。」
賈士貞看看面前這個平常的女人,本想問問她怎麼到組織部的,又覺這樣太冒失了,於是改了話題,說:「沒別的事,你去把高副部長的檔案拿來給我。」姜彥玲剛走了幾步,賈士貞又叫住她說,「這事對任何人不必說。」
「賈部長,你放心。我也是多年的檔案員了,這點道理我知道。」
姜彥玲很快就把高興明的檔案送來了,賈士貞接過檔案又說:「小姜,還有一件事,請你跑一趟,你帶上檔案室的介紹信,去一趟下臾縣委組織部,把桃花鎮黨委書記侯永文的檔案借過來,告訴他們很快就給他們送過去,你只說市委組織部要用一下,就不要說哪個具體人要看檔案了。」
姜彥玲說:「賈部長,我這就去。」
「這樣,小姜,我讓駕駛員開車去,取了檔案當時就回來。」
姜彥玲剛走,賈士貞通知公選辦公室的同志到小會議室開會,於是想到衛炳乾的工作問題。隨後找來三位副部長開個小會,他先簡要傳達了省委組織部會議精神,最後落實到成立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辦公室問題上,他說先把工作幹起來,等下次常委會開會時提出來研究再下文。賈士貞看看高興明說:「公選的八個科長馬上要進行公開答辯、考察、公示,這些工作雖然由公選辦公室來做,但是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公選辦是代替不了的,所以我建議把衛炳乾同志調回組織部,由他負責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辦公室工作。」
賈士貞的話讓高興明一震,他萬萬沒有想到賈士貞突然決定把衛炳乾調回組織部。當初決定把衛炳乾調出組織部是他和庄同高兩人的意見,他當時不顧一切要把衛炳乾調到下臾一個鄉里任副鄉長,不光是因為衛炳乾是外省人,更主要的是衛炳乾這個小小的副科長不僅不聽他的指揮,而且在考察幹部時超越了自己考察幹部的許可權,找一些不該找的人談話,以至掌握了許多幹部深層次的問題。對於這樣一個人,留在組織部遲早會壞他的事的。他感到這樣一個人留在市委組織部太危險了。他之所以把衛炳乾調到鄉里去,目的是讓他一輩子不得進城,更不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可是,高興明怎麼也沒有想到賈士貞不僅知道衛炳乾的事,而且還要把衛炳乾調回市委組織部,並且還要委以如此的重任。這讓高興明心裡很不高興。然而,不高興歸不高興,如今的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高興明了,那時他高興明身為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大權在握,幾乎達到一言九鼎,呼風喚雨的地步。然而,現在卻是今非昔比了。當初他分管機關幹部科和市區幹部科,掌握著全市四縣兩區和市級機關所有縣處級幹部提拔的大權,幾乎每一個要提拔的縣處級幹部都少不了他的意見,現在賈士貞來了之後,大權自然地被收掉了,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呢?即便說了,賈部長也未必聽他的,他只能忍氣吞聲,好自為之。在這一瞬間,高興明好像預感到自己說不定哪天也突然被逐出市委組織部。當然他也意識到,他就是一跳八尺高,大聲提出反對意見,賈士貞也會輕輕的一句話把他的意見否定掉了,權!這就是權啊!然而他卻不願意表示同意的明顯態度。高興明的臉上布滿了陰雲。若是在過去,他一定會找出種種理由說服部長的,但是現在,他怎麼也沒有這個勇氣。這時賈士貞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就在此時,另兩位副部長几乎同時表示同意賈部長的意見。賈士貞又把目光回到高興明身上:「高副部長,你的意見呢?」
高興明想了想,終於找到個讓他不情願的詞語:「隨便吧!」
可是,賈士貞對他的表態不滿意,說:「隨便是什麼意思?高副部長,我知道,你對小衛有成見,你可以反對,可以棄權,研究工作不是孩子過家家,我們實行民主集中制,好吧!形成決議,三比一。」
高興明還從沒有被人這樣批評過,歷屆市委組織部長從來對他都是尊重有加,沒有像賈士貞這樣對待他,他真想毫不留情地頂他幾句,什麼民主集中制?還不是誰掌權誰說了算,你賈士貞不是市委組織部長,那兩個副部長才不會表示同意呢!可是一想到那賈士貞的固執,一看到賈士貞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一想到他的權力,他只好低下頭,強忍著心中的怒火。
部長碰頭會一結束,賈士貞就去參加公選辦公室會議,會議通報了組織部公選的八名科長參加考試人員的分數。從高分到低分確定了每個崗位前三名人員名單,由電視台、報社正式向社會公布,同時做好公開答辯的各項準備工作。
就在會議快要結束時,姜彥玲打來電話,說她已經回到辦公室了。賈士貞立即回到辦公室,讓姜彥玲半小時後來取檔案,再送回下臾去。
賈士貞從高興明的檔案里找不到任何跡象證明他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弟弟。但是侯永文的檔案里卻到處都寫著他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叫高興明,而且,越到後來,越清楚地寫著高興明的職務。看完侯永文的檔案,賈士貞立即讓姜彥玲將檔案送還下臾縣委組織部。
確認了高興明和侯永文的關係後,賈士貞對那天的匿名電話里所說的事開始留心了。於是又給魯曉亮打電話,叫他加快對綁架衛炳乾的案件審查。魯曉亮說綁架案的首犯目前仍在逃,到底是誰指使綁架衛炳乾的,也只有他才知道。但是從他們所交代的情況可以大概了解到其中確實有重要人物的指使。現在賈士貞漸漸清楚了,如果能證明韓士銀參與衛炳乾的綁架案,那麼侯永文和韓士銀之間的關係賈士貞是親眼所見。他被侯永文關在桃花鎮派出所時,韓士銀就親臨現場。這其中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必然聯繫。但是,到底是誰偷偷把他放了的?這又成了一個大大的問號,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除了侯永文和韓士銀,沒有別的人有這個能力和機會。想到這裡,賈士貞不得不對高興明這個人物重新認識,也不得不重新考慮韓士銀這個人物。首先,必須儘快把高興明調出市委組織部,而且不可能讓他到市政協擔任助理巡視員了。雖然助理巡視員只是一個非領導職務,但是畢竟是副市廳級。想來想去只能把他安排到政協去當副秘書長。但是賈士貞想到,這樣的安排,不光是高興明個人不能接受,就是常書記、朱化民副書記,還有其他常委能不能通過,而且,對高興明這樣的安排,他作為市委組織部長必須有足夠的理由,否則是很難形成決議的。
衛炳乾又回到市委組織部了,雖然沒有宣布具體職務,但是宣布他負責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辦公室工作,下一步明顯是辦公室主任。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是十分敏感而重要的話題,也是當前各級組織部門頭等大事。由此可見,衛炳乾的分量,市委組織部上上下下,誰都能看出來其中的端倪。而那些容不得衛炳乾的人不光是高興明和庄同高。
衛炳乾報到後,見到高興明時,好像以前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似的。表面上總是恭恭敬敬地高部長長,高部長短的,內心怎麼想的,誰也不知道。而高興明在眾人在場時,也和過去一樣,用那種居高臨下的樣子看待衛炳乾。只是有一次,高興明經過衛炳乾的辦公室,見辦公室的門敞開著,又只有衛炳乾一個人,高興明便停住腳,一隻腳邁進屋裡,一隻腳留在門外,冷著臉說:「胡漢三又回來了!」說完尷尬地冷笑了一聲就退了出去。
衛炳乾在心裡說道:「小人之見!」但這話他沒有出聲,只是自己在心裡暗暗地想,原來你高興明也有今天!
過去,在衛炳乾心裡,市委組織部是什麼地方?那是至高無上的聖潔而又令人神往的地方,不要說一個常務副部長,就是市委組織部的一個打字員、檔案員,那是讓所有人都羨慕不已的。他在大學畢業時連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能夠成為組織部門的選調生。他在鄉政府鍛煉快兩年的時候,有一天看到報紙上刊登西臾市委組織部要招一名公務員,當時心裡一動,可報名時,組織部的同志說他是選調生,馬上就分配工作了,肯定分在市直屬機關。可他卻非要報名,當時報考市委組織部的大學生居然有一百零八人,誰知文化考試時,他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遙遙領先,經過考察和答辯,最終以第一名的好成績,進了市委組織部。當他第一次邁進市委組織部大門時,他簡直激動得要騰飛起來。在農村鍛煉的兩年時間裡,他更是真心實意地從靈魂深處努力改造自己,他是憑著自己的實力進了西臾市委組織部的。他的第一任領導、縣區幹部科長說他是西臾市委組織部的高才生。他對王科長尤為尊重,當然他也從王科長那裡學到了許多關於考察幹部的經驗。王科長在臨走前居然把他提拔為副科長,他的第二任領導就是庄同高。衛炳乾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庄科長對他橫豎看不順眼,甚至對他寫的考察材料也是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還說他什麼大學生,什麼高才生,連個考察材料也寫不好。衛炳乾有什麼話好說呢?人家科長是領導,雖然庄科長只有初中畢業,可是人家是解放軍大學校畢業的,根紅苗正,再加上後來又拿到了省委黨校本科文憑,自然衛炳乾那南京大學中文系本科就低人一等了。
對於考察幹部,衛炳乾學到了不少經驗,可是後來庄科長對他的幹部考察工作越來越不滿意,甚至叫他不一定按照群眾反映的情況寫,那是他第一次對組織部的考察幹部工作產生懷疑,特別是後來對下臾縣那批幹部的考察,讓他對市委組織部有一種莫名的失望感,他不知道多少次暗暗地問自己,難道組織部對幹部的考察都是這樣的嗎?那這樣寫出來的考察材料還有什麼參考價值呢?思想上的疙瘩,始終找不到確切的答案,以至他的心情越來越沉重,寫的考察材料自然也不能讓領導滿意。漸漸地,衛炳乾感到自己如同是茫茫大海當中的一葉孤舟,失去了航向。儘管如此,他依然一點也不懷疑對組織部的信賴。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懷疑自己的智商和能力出了問題。突然有一天,高副部長找他談話,要把他調出市委組織部,而且是調到下臾的一個鄉里擔任副鄉長。當時他幾乎不相信是真的,在當時那一刻,他反而異常冷靜,只是他始終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他自己不清楚,也沒有人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直到不久前,聽說市委組織部調來了一個新部長,尤其讓他震撼的是對賈部長的種種傳說,有的甚至達到神化般的描繪。比如說,賈部長微服私訪被侯永文銬上手銬,關在一間房子里,可是第二天窗子好好的,門也鎖得緊緊的,可是賈部長卻不翼而飛了。比如賈部長重新公選市委組織部的所有科長,衛炳乾抱著試試看的想法,給賈部長寫了幾封信,信都石沉大海了。可是卻又遭到綁架。在那災難深重的日子裡,衛炳乾在頭腦里又不得不對組織部門畫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時衛炳乾看看眼前的一切,當他確定自己又回到市委組織部時,他的心臟一陣怦怦跳動,他漸漸明白一個道理,組織部門也是人掌握著的,任何事都不能寄希望於某一個人的素質高低,而是要有一個完善的制度。他突然意識到賈部長讓他負責市委組織部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辦公室工作的良苦用心。
二十三
市委組織部公選科長的工作在全市城鄉成了議論的熱門話題。文化考試成績公布後,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有二十四人入圍,自此之後每天都收到大量的人民來信。現在賈士貞把他設在郵局的信箱鑰匙交給衛炳乾,人民來信也由衛炳乾先看過後交給賈士貞。
根據工作需要,公選辦組成三個小組,分別對二十四名入圍人員進行全面考察。考察組克服以往組織部門考察幹部的老方法,只找一定級別的領導談話,忽視了基層群眾,對於群眾測評的辦法也做了改革,由考察人員當場統計,即時向群眾公布結果,不搞暗箱操作。凡是有群眾提出的原則問題,必須有結果,有結論。同時參加考察人員實行責任制,發現幫助被考察對象隱瞞、篡改基本情況、成績、缺點錯誤的,從嚴從重處理。考察材料除被考察人的基本情況外,成績和缺點不得描寫、誇張,必須分條實事求是用事例寫出來。
除此之外,賈士貞還公布了他辦公室的電話和手機號碼,群眾可以隨時打電話向他直接舉報和反映情況,甚至揭發考察人員的行為和行動。
早上一到辦公室,賈士貞就把衛炳乾找來,布置他準備公選縣處級領導幹部試點方案,要求他儘快拿出初稿,市委組織幹部公選八名科長工作一結束,立即開始公選縣處級幹部工作。正在這時,市委秘書長夏季打來電話,省教育廳調查吳怡宣作弊案的三人調查組來到西臾。夏季徵求賈士貞的意見,是不是主動見一下調查組,賈士貞一聽,心裡就不高興了,他說:「誰要調查,就讓他調查,白的就是白的,誰也不可能把它說成黑的,讓他們調查組自己去看錄像和那張字條吧!」
掛了電話,賈士貞讓衛炳乾通知幾位副部長到他辦公室研究工作。賈士貞決定把市委組織部原來幾位老科長逐步調出市委組織部。前段時間他之所以無法考慮對他們工作的安排問題,那是因為有幾名同志參加筆試,現在分數公布了,只有一名同志成績名列第三名。賈士貞向社會宣布,會後市委組織部的科長只有參加公開選拔才能提拔,未經公選的人不得提拔為縣區委常委、組織部長,或者市直機關部委辦局的副縣處級領導職務。現在首先要安排的是兩個幹部科長,而且對於張敬原和庄同高的安排問題,不僅影響到組織部內部,甚至會在全市市縣區幹部隊伍中引起很大的反響。同時也將影響到下一步整個幹部人事制度的改革工作。在三位副部長到來之前,他的頭腦里快速地轉動起來,機關幹部科長張敬原四十五歲,大專文化,擔任組織部副科長三年,科長四年,工作能力一般,按照以往的慣例,這樣的同志,可以調到縣裡去任縣委常務、組織部長。可是就賈士貞掌握的情況看,市直機關像張敬原這樣的人太多了,有許多同志都是名牌大學的本科生,人們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也在暗暗不服氣,一個同志到組織部過渡幾年,就渾身是本領了!就高人一等了!賈士貞反覆考慮後,認為把張敬原調去師範學院去任辦公室副主任,這個職務算是事業單位副處級領導職務,因為師範學院級別為正廳級。他頭腦里轉了半天,又想到臾山林園管理處,這個單位是正處級的事業單位,目前缺一個副主任。他想讓張敬原任選一個崗位。
賈士貞翻了翻庄同高的簡歷,倒讓他為難起來了,庄同高已經四十七歲,雖然他自己填的是省委黨校本科畢業,可實際上只有初中文化,在部隊當了十多年兵,正連職轉業,當時轉業在市機械廠當保衛幹事。十年前調市委組織部。賈士貞先是想到把庄同高安排到市政府辦公室房產科當科長,雖然職務沒有提升,但是房產科多少有些實惠,但他很快就否定自己的想法。於是想到讓他到政協去當行政科長,仍然讓他和高興明成為上下級關係。正當他猶豫不決時,三位副部長几乎同時走進他的辦公室。
賈士貞把當前組織部幾項工作大體說了一下,然後把逐步調整幾個科長的意見講了講,隨後說:「目前首先要調整的是兩個幹部科長,尤其是庄同高同志,年紀偏大,文化也不高,早點調出去不僅有利於組織部的工作,也有利於他個人的發展。」
賈士貞故意停下來,目光在三位副部長身上看了看。發現高興明臉色變得蠟一樣的黃,賈士貞知道,現在高興明正在為自己的工作安排而心事重重,一提到張敬原、庄同高的工作安排問題,他自己有些同病相憐的感覺。黑著臉,過了一會,高興明說:「既然所有的科長都公選了,還不如一起把他們的出路都研究了,按照以往的慣例,年齡大一些的在部委辦局安排副職,年輕一點的到縣區委任組織部長。」
賈士貞把目光移到另兩位副部長身上,說:「你們二位呢?」
兩位副部長相互看了看,沒有說話,賈士貞說:「高副部長的意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不過,目前我們市正在醞釀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我們市委組織部把八名科長全部拿出來公選,這就是第一步,下一步將對部分縣處級和機關局級領導進行公選試點。因此在這樣的關鍵時刻,我們市委組織部必須帶頭維護幹部人事制度的改革。而且從我到西臾市組織部以來的觀察,這兩位科長也不能提拔到副縣處級的位置上的。比如庄同高同志,文化程度低,工作態度也存在問題。我曾經讓他把那批考察材料簽上考察人的姓名,可是有幾份材料他拒絕在上面簽名,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不是不積極問題,而是有抵觸情緒。分配他寫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意見,始終沒完成。這樣的幹部如果提拔了,說明我們組織部沒有原則。」
高興明說:「這也不能全怪他,客觀形勢造成的!」
「恐怕不能這樣認為吧?」賈士貞說,「這樣素質的人怎麼能當幹部科長?怎麼能提拔呢?」
高興明說:「賈部長,人家在組織部幹了那麼多年,沒功勞也有苦勞吧!總不能把人家一腳踢出去不管哪!」
賈士貞說:「哪一個同志在一個部門不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那其他部門的科長提拔幾個?不說別的,就說人事局吧!人事局那麼多科長,都提拔為副縣處級了嗎?高副部長說把人家一腳踢開不管了,這又從何說起呢?我們不是正在這裡慎重研究他們的工作問題嗎?」
高興明一句不說,氣呼呼地低著頭,過了一會,低聲說:「組織部的幹部科長調出去不安排副縣處級,沒有先例,我們不能破這個規矩。」
「什麼規矩?誰定的規矩?」賈士貞說,「規矩?農村幾十年的集體所有制,到十一屆三中全會時全部實行土地聯產承包責任制,有沒有規矩?解放以來幾十年的計劃經濟打破了,變成市場經濟是什麼規矩?中國共產黨自己樹起的總路線、大躍進、人民公社三面紅旗也相繼取消了,什麼規矩?正是因為我們組織部門的幹部管理工作存在著種種弊端,才要適應形勢的發展,才要改革。以後的幹部選拔絕不可能憑少數人的權力,而是要實行公開、公平、公正的原則。要通過公開報名,統一文化考試,公開答辯,向社會公開,全體委員無記名投票產生。另外,有些幹部的選舉方法也要改革,能直接選舉的,要讓群眾直接選舉。」
高興明一時無語,低著頭,過了一會又說:「任何事情都有一個過程,一個過渡階段。難道說以後市委常委、組織部就不再討論幹部的任免問題了?」
「當然不可能所有的幹部都公開選拔,比如有些非領導職務,一些崗位不便於公選的。」賈士貞說,「但是對於這樣的幹部產生方法也要改革。比如首先要在一定範圍內進行民主推薦,群眾有意見的人就不應該考慮。選拔領導幹部只有在大部分群眾認可的情況下,才能考慮。考察辦法也得改革,不能像以往那樣,考察幹部只是走走形式,只找少數領導談談話,忽視了大多數群眾意見,其次是任前公示辦法,對於擬任對象要通過報紙、電視向廣大群眾公示,充分聽取群眾意見,這絕不是走形式,凡是群眾意見大的不得使用,群眾有疑問的要堅決查清真相,向群眾做出解釋。這個具體工作,必須向部務會彙報,我會親自過問的。以後常委討論幹部要變為全體黨委委員無記名投票方式,得票不超過全體委員半數的人,不得使用。」賈士貞看高興明,接著說,「這些同志調出組織部,在以後的縣處級幹部的公選中還可以參加公開競選,並且適當放寬條件,但是這种放寬的條件是有限制的。」
高興明抬起頭來,像是要說什麼,又猶豫起來,最後又低下頭。賈士貞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可他一直低著頭。他在想,你賈某人今天有了大權,唱高調了,你在省委組織部時不過是一個處長,怎麼就成了市委常委、組織部長了,怎麼不參加公選!賈士貞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說:「高副部長,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肯定在想,你賈某不是從省委組織部的處長調下來做市委常委、組織部長的嗎?你怎麼沒參加公選的呢?」賈士貞一下子把高興明的心思看透了。這讓高興明的心裡一陣慌亂和不安。
室內短時間的寂靜,讓人感到幾分窒息,賈士貞突然笑著說:「你這樣想完全正確的,但是我可以這樣說,正因為這些,黨中央、中組部、省委組織部,以至我們西臾市委組織部才要改革幹部人事制度。可以說當時省委組織部還沒有開始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如果說如此追究下去的話,那麼我們什麼也不能做了,不要做了?」
老實說,作為市委組織部的幾個領導,在如此場合下開這樣的會,人人心裡都不舒服,雖然各自心平氣和地發表個人意見,但是人人心裡都清楚,各自內心都隱藏著無法估量的殺機。這是大家都沒有想到的。尤其是高興明,這麼多年來,他在仕途上一帆風順,在西臾市委組織部是一個舉足輕重的重量級人物,在工作上還從沒有過如此難堪過,當然他也從沒有如此大膽地頂撞過市委組織部長。
這時賈士貞站起來說:「我們休息十分鐘,十分鐘後接著研究兩個幹部科長的工作安排的問題。」
二十四
高興明第一個大步邁出賈士貞的辦公室,另外兩位副部長立即換了一副面孔,好像剛才什麼事情也沒發生。賈士貞從抽屜里取香煙,說:「來,抽支煙,我雖然不抽煙,也來陪陪二位。」於是帶頭點著香煙,三個人侃著不著邊際的話題,朝廁所走去。
會議又開始了。賈士貞說:「我很能理解高副部長的心情,就我個人而言,我何嘗不希望把同志們安排得好一些,但官這個東西,多大才是盡頭?又有誰認為自己已經滿足了,再也不想進步,再也不想提拔了,這恐怕不現實。就像我們在座的各位,當然其中也包括我,下一步怎麼辦,這就是一個現實問題,但是人人都能達到心想事成嗎?『心想事成』那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如果人人都能達到『心想事成』了,也就不需要祝願了。」
高興明感到一陣慌亂,就在剛才休息時,他第一個出了賈部長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大口喝了幾口水,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缺氧的感覺。坐在椅子上平靜了一會,還是吃了兩片谷維素和一片安定,調節一下自己的植物神經,穩定一下自己的情緒。他突然間有些後悔剛才不該和賈部長發生那樣的爭論,他這個市委組織部的常務副部長雖然是一個舉足輕重的正處級幹部,或許常書記和副書記朱化民也會為他講話的,但是賈士貞要真的固執起來,誰也幫不了他的忙。他越想心裡越害怕。真的是那樣,他的前途就難以預料了。不要說副市長了,說不定就讓他去政協當個副主席。這樣思緒一陣奔騰之後,他立即對自己做出決定,乾脆到縣裡去干一屆縣委書記,到那時,雖然已經過了五十五歲,再要求回到市裡當個人大副主任還是順理成章的。這樣一想,高興明的心情似乎平靜了些。
賈士貞說:「怎麼樣,三位都是他們的老領導了,看看怎麼安排比較好。」
高興明笑了笑,說:「賈部長就先說說您的想法吧!我們還是頭一次經歷這樣的事。」高興明好像表現出平靜一些的樣子,可是話中多少還帶著諷刺。
賈士貞並沒有理會高興明,想了想說:「張敬原同志年紀輕一些,四十五歲,在市委組織部正科長位置上幹了七年,我考慮了兩個副處級位置,一個是師範學院辦公室副主任,師範學院是正廳級單位,辦公室副主任應該是名副其實的副處級。第二個是臾山園林管理處,那裡可以配一個副主任,也是副處級。至於庄同高同志……」賈士貞停了一會,看看三位副部長,接著說,「庄同高的基本情況我就不說了,大家都比較了解,我也考慮了兩個職位。一個是市政府辦公室房產科科長,另外一個是市政協秘書處任行政科長。」賈士貞的話一說完,室內一下子靜了下來,誰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過了一會賈士貞清了一下喉嚨,又說:「中國人的思維方式總是受到傳統的習慣勢力的影響,對於改革,一開始都不那麼適應,但是改革一定會給國家給人民群眾帶來好處的。農村經濟改革的成功,極大地解放了勞動生產力,應該說,農村經濟體制改革是非常成功的,農民們都得到好處,大大地解放了勞動生產力。城市經濟體制改革儘管遇到了一些具體問題,但是,依然取得了巨大成績。然而,對於幹部人事制度的改革,一直滯後於其他方面的改革,也是非常艱難的一項改革。所以任何一項改革,都將會衝擊著一部分人利益,但是從全局來說,改革一定會給大多數人民群眾帶來好處的,在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中,應該說首先是組織部門要解放思想,這樣的改革,是自身的一場革命。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西臾市委組織部,以及各縣區委組織部的幹部,不再享有過去優先提拔的特權,將要和其他部門同志一樣,提升職務的唯一途徑必須通過公開選拔這條道路。」
高興明說:「賈部長到任後,讓我們感覺到西臾市來了個呂日周,仇和,來了個改革家,他的舉動極大地推動了西臾市委組織部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工作,使我受到很大的教育。所以,我表示支持賈部長的工作,對於張敬原和庄同高工作的變動,表示同意。」高興明的態度突然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僅賈士貞沒有想到,連另兩位副部長也沒想到。
隨後兩位副部長也表示同意。
這時桌子上的電話響了,賈士貞拿起電話,電話里傳來了魯曉亮的聲音:「賈部長,告訴你一個消息,下臾縣公安局長韓士銀在自己家裡身亡了!」
賈士貞吃了一驚,慌忙問:「是什麼原因,是自殺還是他殺?」
魯曉亮說:「我剛從現場回來,現在還不能下結論,但是根據現場情況分析,他殺的可能性很小。」
賈士貞說:「要儘快弄清真相,無論是他殺還是自殺,一定有原因,是否涉及其他方面的問題,一定要儘快得出結論。」
放下電話,賈士貞說:「下臾縣公安局長韓士銀在家裡身亡。」
高興明一聽此話,臉色大變,賈士貞忙說:「沒事,沒事!」
放下電話賈士貞看看在座的各位說:「散會。」
散會後,衛炳乾就拿著擬好的公選縣處級領導幹部試點方案來找賈士貞,賈士貞看了看說:「放我這兒吧!這事要儘可能想得周到一些。怎麼樣?回到組織部,工作上有什麼困難沒有?」
衛炳乾笑了笑說:「現在市委組織部正處於非常時期,等八位科長到位了,可能會好多了。」
「炳乾同志,你現在不僅要考慮馬上公選幹部的試點工作,同時要注意研究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整個工作,有些工作理論上我們想到了,但到實踐當中怎麼去實施,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賈部長,這幾天我一直在找資料,網路上都被我翻了個遍,我一定會儘力的。」
賈士貞說:「炳乾,張敬原和庄同高都在嗎?」
「您找他們?」
「叫他們倆先來一個吧!到我辦公室。」
過了一會張敬原來了,賈士貞和他握了握手,張敬原對賈部長這種客氣更加難受,他現在需要的並不是這些東西。他現在擔心的是自己的前程,無論他是否聽到了什麼,但是,冥冥之中,讓他感覺到,新來的賈部長對組織部的一切工作思路都是與眾不同的。現在他無心去考慮工作,他唯一擔心的就是自己下一步的安排問題。賈士貞說:「敬原同志,面對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思想上一下子還轉不過彎來吧!」
張敬原低著頭,呆坐在那裡,他知道,賈部長現在找他絕不是為了工作,其實,自從賈部長來了之後,一向忙得風風火火的張敬原,早已在市委組織部成了閑人一個。賈部長此刻找他八成是他的工作調動問題,一想到工作問題,他的心裡就不那麼踏實了。張敬原覺得在市委組織部中層幹部中,他算是第一塊牌子,機關那些幹部看到他,都是爭相打招呼的呀!他要辦什麼事,只需打一個電話。平時登門的幹部幾乎要排成隊,每逢中秋、國慶、春節,送禮的人絡繹不絕。但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賈部長來了之後,不僅讓他一落千丈,而且連組織部也蹲不下去了。現在部長找他,他自然知道凶多吉少。老實說,過去他不止一次想過,自己將來的去向是哪裡,按照以前的慣例,組織部機關幹部科長大多調到縣裡擔任縣委常委、組織部長,兩三年後便成為縣委副書記,接著就是縣長、縣委書記。而到了縣委書記的位置上,那下一步必然是副市級領導。他回憶一下前幾任機關幹部科長,有兩個已經當上了市長,還有一個正在縣委書記的位置上幹得轟轟烈烈的,另一個干到縣委副書記,因為年齡偏大,調回市裡擔任工商局局長。當然他對自己的前途是非常樂觀的。然而現在他對自己的前途沒有一點底了。難道幹部人事改革就真的先從他們這些組織部關鍵崗位上的人開刀了嗎?不過他又想,任你怎麼改,總要給他一個副處級的吧!忽然間,張敬原已經不去奢望公安局、人事局,這樣的大局,重要部門了,哪怕是檔案局,史志辦這樣的部門當了個副職,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張敬原正胡思亂想著,賈部長突然來到他面前,嚇了他一跳,賈士貞說:「有什麼想法呀!新的科長很快就要到位了,有什麼打算,可以說一說。」
張敬原看看賈士貞,覺得這位年輕的組織部長有時是那樣的和藹可親,可有時卻又讓人那樣難以捉摸。他把目光在賈部長的臉上停留了一會,想從他的表情中發現什麼蛛絲馬跡。然而,這位新組織部長滿臉智慧和機警。讓張敬原難以找到什麼痕迹,終於張敬原說:「賈部長,我在組織部工作了那麼多年,也該出去了,我知道組織部不同其他部門,需要不斷地新陳代謝,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賈士貞笑笑說:「好嘛,在組織部工作這麼多年,應該有這點覺悟,想想機關那麼多同志,也就應該知足了。敬原同志,這次組織上考慮少數同志的工作調整,恐怕不能按照以往的慣例了。」講到這裡,張敬原的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表情突然間尷尬起來。賈士貞接著說:「對你的事,幾位副部長也動了不少腦子,現在形成一個意見。你可以在這兩個副處級位置選一個。」賈士貞沒有立即托出最關鍵的部分,又停住了,這樣一來,張敬原緊張起來了,他只覺得心臟有些狂亂地跳動著,然而,他畢竟聽到從賈部長嘴裡吐出「副處級」三個字,那顆懸著的心,總算平靜了點。室內一時死一般的寂靜,不知過了多久,賈士貞才說:「一個是師範學院辦公室副主任,一個是臾山林園管理處副主任。」
張敬原只覺得頭腦里嗡嗡作響,整個身體旋轉起來,好像天和地都在搖晃,但他覺得自己的意識還存在,於是努力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似乎一部分理智漸漸恢復了正常。他顫抖著聲音說:「賈部長,這樣安排……」
沒等張敬原說下去,賈士貞說:「如果你不願意去這兩個單位,在機關只能按正科級調動工作。」
幸虧剛剛張敬原接受了一次打擊,多少預料到賈部長的談話凶多吉少,當了這麼多年機關幹部科長,經歷過這種形式的幹部提拔的台前幕後故事太多了,以往的機關幹部科長在提拔之前,早已心中有數,甚至部長不止一次暗示過,明裡談工作,關心下屬,實際是徵求意見。比如,某個縣的組織部長要調整了,市委組織部誰去比較合適,或者是某某同志,市委組織部的老科長了,有什麼想法,到縣裡去家庭有什麼困難呀!等等。可是這種前奏,跡象,都沒有,同樣,這官場上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一塊餡餅。張敬原總算清醒了許多,他本想說,既然這樣,那賈部長看著辦吧!但是他畢竟在市委組織部幹了那麼多年,養成了一種卑躬屈膝的性格,雖然心裡窩著一肚子火,卻怎麼也不敢發出來,慌慌張張地站起來,搖晃著身體,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樣,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退出賈部長辦公室的。直到到了三樓樓梯口,張敬原還有點悻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