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引語】
本篇共計24章。其中著名的文句有:「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本篇中,孔子的幾位弟子向他問怎樣才是仁。這幾段,是研究者們經常引用的。孔子還談到怎樣算是君子等問題。
【原文】
12•1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1)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2)。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3)。」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4)斯語矣。」
【注釋】
(1)克己復禮:克己,剋制自己。復禮,使自己的言行符合於禮的要求。
(2)歸仁:歸,歸順。仁,即仁道。
(3)目:具體的條目。目和綱相對。
(4)事:從事,照著去做。
【譯文】
顏淵問怎樣做才是仁。孔子說:「克制自己,一切都照著禮的要求去做,這就是仁。一旦這樣做了,天下的一切就都歸於仁了。實行仁德,完全在於自己,難道還在於別人嗎?」顏淵說:「請問實行仁的條目。」孔子說:「不合於禮的不要看,不合於禮的不要聽,不合於禮的不要說,不合於禮的不要做。」顏淵說:「我雖然愚笨,也要照您的這些話去做。」
【評析】
「克己復禮為仁」,這是孔子關於什麼是仁的主要解釋。在這裡,孔子以禮來規定仁,依禮而行就是仁的根本要求。所以,禮以仁為基礎,以仁來維護。仁是內在的,禮是外在的,二者緊密結合。這裡實際上包括兩個方面的內容,一是克己,二是復禮。克己復禮就是通過人們的道德修養自覺地遵守禮的規定。這是孔子思想的核心內容,貫穿於《論語》一書的始終。
【原文】
11•2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1);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2)。」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3)斯語矣。」
【注釋】
(1)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這句話是說,出門辦事和役使百姓,都要像迎接貴賓和進行大祭時那樣恭敬嚴肅。
(2)在邦無怨,在家無怨:邦,諸侯統治的國家。家,卿大夫統治的封地。
(3)事:從事,照著去做。
【譯文】
仲弓問怎樣做才是仁。孔子說:「出門辦事如同去接待貴賓,使喚百姓如同去進行重大的祭祀,(都要認真嚴肅。)自己不願意要的,不要強加於別人;做到在諸侯的朝廷上沒人怨恨(自己);在卿大夫的封地里也沒人怨恨(自己)。」仲弓說:「我雖然笨,也要照您的話去做。」
【評析】
這裡是孔子對他的學生仲弓論說「仁」的一段話。他談到了「仁」的兩個內容。一是要他的學生事君使民都要嚴肅認真,二是要寬以待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只有做到了這兩點,就向仁德邁進了一大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句話成為後世遵奉的信條。
【原文】
12•3 司馬牛(1)問仁。子曰:「仁者,其言也訒(2)。」曰:「其言也訒,斯(3)謂之仁已乎?」子曰:「為之難,言之得無訒乎?」
【注釋】
(1)司馬牛:姓司馬名耕,字子牛,孔子的學生。
(2)訒:音rèn,話難說出口。這裡引申為說話謹慎。
(3)斯:就。
【譯文】
司馬牛問怎樣做才是仁。孔子說:仁人說話是慎重的。」司馬牛說:「說話慎重,這就叫做仁了嗎?」孔子說:「做起來很困難,說起來能不慎重嗎?」
【評析】
「其言也訒」是孔子對於那些希望成為仁人的人所提要求之一。「仁者」,其言行必須慎重,行動必須認真,一言一行都符合周禮。所以,這裡的「訒」是為「仁」服務的,為了「仁」,就必須「訒」。這種思想與本篇第1章中所說:「克己復禮為仁」基本上是一貫的。
【原文】
12•4 司馬牛問君子。子曰:「君子不憂不懼。」曰:「不憂不懼,斯謂之君子已乎?」子曰:「內省不疚,夫何憂何懼?」
【譯文】
司馬牛問怎樣做一個君子。孔子說:「君子不憂愁,不恐懼。」司馬牛說:「不憂愁,不恐懼,這樣就可以叫做君子了嗎?」孔子說:「自己問心無愧,那還有什麼憂愁和恐懼呢?」
【評析】
據說司馬牛是宋國大夫桓魋的弟弟。桓魋在宋國「犯上作亂」,遭到宋國當權者的打擊,全家被迫出逃。司馬牛逃到魯國,拜孔子為師,並聲稱桓魋不是他的哥哥。所以這一章里,孔子回答司馬牛問怎樣做才是君子的問題,這是有針對性的,即不憂不懼、問心無愧。
【原文】
12•5 司馬牛憂曰:「人皆有兄弟,我獨亡。」子夏曰:「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無兄弟也?」
【譯文】
司馬牛憂愁地說:「別人都有兄弟,唯獨我沒有。」子夏說:「我聽說過:『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君子只要對待所做的事情嚴肅認真,不出差錯,對人恭敬而合乎於禮的規定,那麼,天下人就都是自己的兄弟了。君子何愁沒有兄弟呢?」
【評析】
如上章所說,司馬牛宣布他不承認桓魋是他的哥哥,這與儒家一貫倡導的「悌」的觀念是相違背的。但由於他的哥哥「犯上作亂」,因而孔子沒有責備他,反而勸他不要憂愁,不要恐懼,只要內心無愧就是做到了「仁」。這一章,子夏同樣勸慰司馬牛,說只要自己的言行符合於「禮」,那就會贏得天下人的稱讚,就不必發愁自己沒有兄弟,「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原文】
12•6 子張問明:子曰:「浸潤之譖(1),膚受之愬(2),不行焉,可謂明也已矣。浸潤之譖,膚受之愬,不行焉,可謂遠(3)也已矣。」
【注釋】
(1)浸潤之譖,譖,音zèn,讒言。這是說像水那樣一點一滴地滲進來的讒言,不易覺察。
(2)膚受之愬:愬,音sù,誣告。這是說像皮膚感覺到疼痛那樣的誣告,即直接的誹謗。
(3)遠:明之至,明智的最高境界。
【譯文】
子張問怎樣做才算是明智的。孔子說:「像水潤物那樣暗中挑撥的壞話,像切膚之痛那樣直接的誹謗,在你那裡都行不通,那你可以算是明智的了。暗中挑撥的壞話和直接的誹謗,在你那裡都行不通,那你可以算是有遠見的了。」
【原文】
12•7 子貢問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貢曰:「必不得已而去,於期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
【譯文】
子貢問怎樣治理國家。孔子說,「糧食充足,軍備充足,老百姓信任統治者。」子貢說:「如果不得不去掉一項,那麼在三項中先去掉哪一項呢?」孔子說:「去掉軍備。」子貢說:「如果不得不再去掉一項,那麼這兩項中去掉哪一項呢?」孔子說:「去掉糧食。自古以來人總是要死的,如果老百姓對統治者不信任,那麼國家就不能存在了。」
【評析】
本章里孔子回答了子貢問政中所連續提出的三個問題。孔子認為,治理一個國家,應當具備三個起碼條件:食、兵、信。但這三者當中,信是最重要的。這體現了儒學的人學思想。只有兵和食,而百姓對統治者不信任,那這樣的國家也就不能存在下去了。
【原文】
12•8 棘子成(1)曰:「君子質而已矣,何以文為?」子貢曰:「惜乎夫子之說君子也!駟不及舌(2)。文猶質也,質猶文也,虎豹之鞟(3)猶犬羊之鞟。」
【注釋】
(1)棘子成:衛國大夫。古代大夫都可以被尊稱為夫子,所以子貢這樣稱呼他。
(2)駟不及舌:指話一說出口,就收不回來了。駟,拉一輛車的四匹馬。
(3)鞟:音kuò,去掉毛的皮,即革。
【譯文】
棘子成說:「君子只要具有好的品質就行了,要那些表面的儀式幹什麼呢?」子貢說:「真遺憾,夫子您這樣談論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質就像文采,文采就像本質,都是同等重要的。去掉了毛的虎、豹皮,就如同去掉了毛的犬、羊皮一樣。」
【評析】
這裡是講表裡一致的問題。棘子成認為作為君子只要有好的品質就可以了,不須外表的文采。但子貢反對這種說法。他的意思是,良好的本質應當有適當的表現形式,否則,本質再好,也無法顯現出來。
【原文】
12•9 哀公問於有若曰:「年飢,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對曰:「盍徹乎(1)?」曰:「二(2),吾猶不足,如之何其徹也?」對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注釋】
(1)盍徹乎:盍,何不。徹,西周奴隸主國家的一種田稅制度。舊注曰:「什一而稅謂之徹。」
(2)二:抽取十分之二的稅。
【譯文】
魯哀公問有若說:「遭了饑荒,國家用度困難,怎麼辦?」有若回答說:「為什麼不實行徹法,只抽十分之一的田稅呢?」哀公說:現在抽十分之二,我還不夠,怎麼能實行徹法呢?」有若說:「如果百姓的用度夠,您怎麼會不夠呢?如果百姓的用度不夠,您怎麼又會夠呢?」
【評析】
這一章反映了儒家學派的經濟思想,其核心是「富民」思想。魯國所征的田稅是十分之二的稅率,即使如此,國家的財政仍然是十分緊張的。這裡,有若的觀點是,削減田稅的稅率,改行「徹稅」即什一稅率,使百姓減輕經濟負擔。只要百姓富足了,國家就不可能貧窮。反之,如果對百姓徵收過甚,這種短期行為必將使民不聊生,國家經濟也就隨之衰退了。這種以「富民」為核心的經濟思想有其值得借鑒的價值。
【原文】
12•10 子張問崇德(1)辨惑(2)。子曰:「主忠信,徙義(3),崇德也。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誠不以富,亦祗以異。』(4)」
【注釋】
(1)崇德:提高道德修養的水平。
(2)惑:迷惑,不分是非。
(3)徙義:徙,遷移。向義靠擾。
(4)誠不以富,亦祗以異:這是《經•小雅•我行其野》篇的最後兩句。此詩表現了一個被遺棄的女子對其丈夫喜新厭舊的憤怒情緒。孔子在這裡引此句,令人費解。
【譯文】
子張問怎樣提高道德修養水平和辨別是非迷惑的能力。孔子說:「以忠信為主,使自己的思想合於義,這就是提高道德修養水平了。愛一個人,就希望他活下去,厭惡起來就恨不得他立刻死去,既要他活,又要他死,這就是迷惑。(正如《詩》所說的:)『即使不是嫌貧愛富,也是喜新厭舊。』」
【評析】
本章里,孔子談的主要是個人的道德修養問題。他希望人們按照「忠信」、「仁義」的原則去辦事,否則,感情用事,就會陷於迷惑之中。
【原文】
12•11 齊景公(1)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有粟,吾得而食諸?」
【注釋】
(1)齊景公:名杵臼,音chǔ jiù,齊國國君,公元前547年 ̄公元前490年在位。
【譯文】
齊景公問孔子如何治理國家。孔子說:「做君主的要像君的樣子,做臣子的要像臣的樣子,做父親的要像父親的樣子,做兒子的要像兒子的樣子。」齊景公說:「講得好呀!如果君不像君,臣不像臣,父不像父,子不像子,雖然有糧食,我能吃得上嗎?」
【評析】
春秋時期的社會變動,使當時的等級名分受到破壞,弒君父之事屢有發生,孔子認為這是國家動亂的主要原因。所以他告訴齊景公,「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恢復這樣的等級秩序,國家就可以得到治理。
【原文】
12•12 子曰:「片言(1)可以折獄(2)者,其由也與(3)?」子路無宿諾(4)。
【注釋】
(1)片言:訴訟雙方中一方的言辭,即片面之辭,古時也叫「單辭」。
(2)折獄:獄,案件。即斷案。
(3)其由也與:大概只有仲由吧。
(4)宿諾:宿,久。拖了很久而沒有兌現的諾言。
【譯文】
孔子說:「只聽了單方面的供詞就可以判決案件的,大概只有仲由吧。」子路說話沒有不算數的時候。
【評析】
仲由可以以「片言」而「折獄」,這是為什麼?歷來有這樣幾種解釋。一說子路明決,憑單方面的陳述就可以作出判斷;二說子路為人忠信,人們都十分信服他,所以有了糾紛都在他面前不講假話,所以憑一面之辭就可以明辨是非;三說子路忠信,他所說的話決無虛假,所以只聽其中一面之辭,就可以斷定案件。但無論哪種解釋,都可以證明子路在刑獄方面是卓有才幹的。
【原文】
12•13 子曰:「聽訟(1),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2)乎!」
【注釋】
(1)聽訟:訟,音sòng,訴訟。審理訴訟案件。
(2)使無訟:使人們之間沒有訴訟案件之事。
【譯文】
孔子說:「審理訴訟案件,我同別人也是一樣的。重要的是必須使訴訟的案件根本不發生!」
【原文】
12•14 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
【譯文】
子張問如何治理政事。孔子說:「居於官位不懈怠,執行君令要忠實。」
【評析】
以上兩章都是談的如何從政為官的問題。他借回答問題,指出各級統治者身居官位,就要勤政愛民,以仁德的規定要求自己,以禮的原則治理國家和百姓,通過教化的方式消除民間的訴訟糾紛,執行君主之令要切實努力,這樣才能做一個好官。
【原文】
12•15 子曰:「博學於文,約之以禮,亦可以弗畔矣夫!」(1)
【注釋】
(1)本章重出,見《雍也》篇第27章。
【原文】
12•16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譯文】
孔子說:「君子成全別人的好事,而不助長別人的惡處。小人則與此相反。」
【評析】
這一章所講的「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貫穿了儒家一貫的思想主張,即「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已所不欲,勿施於人」的精神。
【原文】
12•17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孔子對曰:「政者正也。子帥以正,孰敢不正?」
【譯文】
季康子問孔子如何治理國家。孔子回答說:「政就是正的意思。您本人帶頭走正路,那麼還有誰敢不走正道呢?」
【評析】
無論為人還是為官,首在一個「正」字。孔子政治思想中,對為官者要求十分嚴格,正人先正己。只要身居官職的人能夠正己,那麼手下的大臣和平民百姓,就都會歸於正道。
【原文】
12•18 季康子患盜,問於孔子。孔子對曰:「苟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
【譯文】
季康子擔憂盜竊,問孔子怎麼辦。孔子回答說:「假如你自己不貪圖財利,即使獎勵偷竊,也沒有人偷盜。」
【評析】
這一章同樣是孔子談論為官從政之道。他仍然闡釋的是為政者要正人先正己的道理。他希望當政者以自己的德行感染百姓,這就表明了他主張政治道德 化的傾向。具體到治理社會問題時也是如此。他沒有讓季康子用嚴刑峻法去制裁盜竊犯罪,而是主張用德治去教化百姓,以使人免於犯罪。
【原文】
12•19 季康子問政於孔子曰:「如殺無道(1),以就有道(2),何如?」孔子對曰:「子為政,焉用殺?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風,人小之德草,草上之風(3),必偃(4)。」
【注釋】
(1)無道:指無道的人。
(2)有道:指有道的人。
(3)草上之風:指風加之於草。
(4)偃:仆,倒。
【譯文】
季康子問孔子如何治理政事,說:「如果殺掉無道的人來成全有道的人,怎麼樣?」孔子說:「您治理政事,哪裡用得著殺戮的手段呢?您只要想行善,老百姓也會跟著行善。在位者的品德好比風,在下的人的品德好比草,風吹到草上,草就必定跟著倒。」
【評析】
孔子反對殺人,主張「德政」。在上位的人只要善理政事,百姓就不會犯上作亂。這裡講的人治,是有仁德者的所為。那些暴虐的統治者濫行無道,必然會引起百姓的反對。
【原文】
12•20 子張問:「士何如斯可謂之達(1)矣?」子曰:「何哉,爾所謂達者?」子張對曰:「在邦必聞(2),在家必聞。」子曰:「是聞也,非達也。夫達也者,質直而好義,察言而觀色,慮以下人(3)。在邦必達,在家必達。夫聞也者,色取仁而行違,居之不疑。在邦必聞,在家必聞。」
【注釋】
(1)達:通達,顯達。
(2)聞:有名望。
(3)下人:下,動詞。對人謙恭有禮。
【譯文】
子張問:「士怎樣才可以叫做通達?」孔子說:「你說的通達是什麼意思?」子張答道:「在國君的朝廷里必定有名望,在大夫的封地里也必定有名聲。」孔子說:「這只是虛假的名聲,不是通達。所謂達,那是要品質正直,遵從禮義,善於揣摩別人的話語,對察別人的臉色,經常想著謙恭待人。這樣的人,就可以在國君的朝廷和大夫的封地里通達。至於有虛假名聲的人,只是外表上裝出的仁的樣子,而行動上卻正是違背了仁,自己還以仁人自居不慚愧。但他無論在國君的朝廷里和大夫的封地里都必定會有名聲。」
【評析】
本章中孔子提出了一對相互對立的名詞,即「聞」與「達」。「聞」是虛假的名聲,並不是顯達;而「達」則要求士大夫必須從內心深處具備仁、義、禮的德性,注重自身的道德修養,而不僅是追求虛名。這裡同樣講的是名實相符,表裡如一的問題。
【原文】
12•21 樊遲從游於舞雩之下,曰:「敢問崇德、修慝(1)、辨惑。」子曰:「善哉問!先事後得(2),非崇德與?攻其惡,無攻人之惡,非修慝與?一朝之忿(3),忘其身,以及其親,非惑與?」
【注釋】
(1)修慝:慝,音tè,邪惡的念頭。修,改正。這裡是指改正邪惡的念頭。
(2)先事後得:先致力於事,把利祿放在後面。
(3)忿:忿怒,氣憤。
【譯文】
樊遲陪著孔子在舞雩台下散步,說:「請問怎樣提高品德修養?怎樣改正自己的邪念?怎樣辨別迷惑?」孔子說:「問得好!先努力致力於事,然後才有所收穫,不就是提高品德了嗎?檢討自己的邪念了嗎?由於一時的氣憤,就忘記了自身的安危,以至於牽連自己的親人,這不就是迷惑嗎?」
【評析】
這一章里孔子仍談個人的修養問題。他認為,要提高道德修養水平,首先在於踏踏實實地做事,不要過多地考慮物質利益;然後嚴格要求自己,不要過多地去指責別人;還要注意克服感情衝動的毛病,不要以自身的安危作為代價,這就可以辨別迷惑。這樣,人就可以提高道德水平,改正邪念,辨別迷惑了。
【原文】
12•22 攀遲問仁。子曰:「愛人。」問知。子曰:「知人。」樊遲未達。子曰:「舉直錯諸枉(1),能使枉者直。」樊遲退,見子夏曰:「鄉(2)也吾見於夫子而問知,子曰『舉直錯諸枉,能使枉者直』,何謂也?」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選於眾,舉皋陶(3),不仁者遠(4)矣。湯(5)有天下,選於眾,舉伊尹(6),不仁者遠矣。」
【注釋】
(1)舉直錯諸枉:錯,同「措」,放置。諸,這是「之於」二字的合音。枉,不正直,邪惡。意為選拔直者,罷黜枉者。
(2)鄉:音xiàng,同「向」,過去。
(3)皋陶:gāoyáo,傳說中舜時掌握刑法的大臣。
(4)遠:動詞,遠離,遠去。
(5)湯:商朝的第一個君主,名履。
(6)伊尹:湯的宰相,曾輔助湯滅夏興商。
【譯文】
樊遲問什麼是仁。孔子說:「愛人。」樊遲問什麼是智,孔子說:「了解人。」樊遲還不明白。孔子說:「選拔正直的人,罷黜邪惡的人,這樣就能使邪者歸正。」樊遲退出來,見到子夏說:「剛才我見到老師,問他什麼是智,他說『選拔正直的人,罷黜邪惡的人,這樣就能使邪者歸正。這是什麼意思?」子夏說:「這話說得多麼深刻呀!舜有天下,在眾人中逃選人才,把皋陶選拔出來,不仁的人就被疏遠了。湯有了天下,在眾人中挑選人才,把伊尹選拔出來,不仁的人就被疏遠了。」
【評析】
本章談了兩個問題,一是仁,二是智。關於仁,孔子對樊遲的解釋似乎與別處不同,說是「愛人」,實際上孔子在各處對仁的解釋都有內在的聯繫。他所說的愛人,包含有古代的人文主義精神,把仁作為他全部學說的對象和中心。正如著名學者張豈之先生所說,儒學即仁學,仁是人的發現。關於智,孔子認為是要了解人,選拔賢才,罷黜邪才。但在歷史上,許多賢能之才不但沒有被選拔反而受到壓抑,而一些奸佞之人卻平步青雲,這說明真正做到智並不容易。
【原文】
12•23 子貢問友。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毋自辱也。」
【譯文】
子貢問怎樣對待朋友。孔子說:「忠誠地勸告他,恰當地引導他,如果不聽也就罷了,不要自取其辱。」
【評析】
在人倫關係中,「朋友」一倫是最松馳的一種。朋友之間講求一個「信」字,這是維繫雙方關係的紐帶。但對待朋友的錯誤,要坦誠布公地勸導他,推心置腹地講明利害關係,但他堅持不聽,也就作罷。如果別人不聽,你一再勸告,就會自取其辱。這是交友的一個基本準則。所以清末志士譚嗣同就認為朋友一倫最值得稱讚,他甚至主張用朋友一倫改造其他四倫。其實,孔子這裡所 講的,是對別人作為主體的一種承認和尊重。
【原文】
12•24 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譯文】
曾子說:「君子以文章學問來結交朋友,依靠朋友幫助自己培養仁德。」
【評析】
曾子繼承了孔子的思想,主張以文章學問作為結交朋友的手段,以互相幫助培養仁德作為結交朋友的目的。這是君子之所為。以上這兩章談的都是交友的問題,事實上在五倫當中,儒家對於朋友這一倫還是比較重視的。
【原文】
12•24 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譯文】
曾子說:「君子以文章學問來結交朋友,依靠朋友幫助自己培養仁德。」
以文章學問來結交朋友意味著我們應該尋求有共同興趣和價值觀的人。透過共同的學習和討論,我們能夠建立更深厚的友誼。這種友誼不僅僅是建立在表面的利益或外在的因素上,而是基於共同的知識和智慧的交流。
這則句子也提醒我們要慎選朋友,選擇那些真正能夠幫助我們成長和發展的人。我們應該避免與那些只追求個人利益或帶來負面影響的人交往。這樣的選擇可以讓我們建立更有意義和有益的友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