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阿麥這樣硬氣,也是有些佩服了,再說本就是那人先說阿麥像娘們兒才引起來的,他雖挨了阿麥的揍,可也打了阿麥了,算是也找回來了面子,便有人上前打圓場,抓住了那人的手,笑道:「行了,王七,你也打完了,別和這雛兒一般見識了,您說呢?老大?」
一直在旁邊冷眼旁觀的伍長看了看阿麥,又扭頭沖著王七喊道:「夠了!我看你們都他媽的是活膩歪了,等韃子來了我看你們還有沒有命打!軍中鬥毆,都他媽的給我餓一頓再說!」
身後鉗制住阿麥的人鬆了手,阿麥心中暗暗鬆了口氣,心道這第一關總算是過去了,雖然挨了些揍,可從此以後這伙子人卻再不會懷疑她的性別了。她伸手摸了摸已經被打麻木了的臉頰,不由得想苦笑,可剛一彎嘴角就扯得臉上生疼,只好又放下了嘴角。
晚飯的時候,阿麥和王七果然被餓了飯,別人都去吃飯了,營帳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王七摸著肚子沖著阿麥罵道:「操,都是你這小子害咱們挨餓。」
阿麥冷冷地瞥了王七一眼,王七還真有些怕她那種狠勁,只好訕訕地閉了嘴。
過了一會兒,其他人都吃了飯回來了,張二蛋偷偷地拽了一下阿麥,示意阿麥跟他出去。阿麥隱隱皺了皺眉頭,跟著他出去。走到避人的地方,張二蛋從懷裡掏出了個饅頭遞給阿麥,小聲地說道:「給你,快點吃了吧。」
阿麥問:「哪兒來的?」
張二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偷偷留下的,一個人兩個呢,我吃不了。」
阿麥道了謝接過來,倒沒有立刻吃,想了想又對張二蛋說道:「你去把王七也叫出來。」
張二蛋不解地看著阿麥,阿麥想笑,可剛咧嘴就覺得臉蛋子生疼,忙用手捂了捂臉,低聲說道:「你叫他過來吧,一會兒你就明白了。」
張二蛋聽話地去叫王七,王七心中疑惑地跟著他出來,見阿麥正等在這裡,還以為阿麥要報仇,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戒備地看著阿麥,問道:「你小子不是又想打架吧?」
阿麥沒有說話,只是把饅頭拿出來從中掰成兩半,遞給王七一半,說道:「這是二蛋省下來的。」
王七怔怔地接過那半個饅頭,卻沒敢往嘴裡放,只是遲疑地看著阿麥。阿麥嗤笑一下,也不說話,只是低了頭往嘴裡塞饅頭,很快就把饅頭吃了下去,這才抬起頭來對張二蛋說道:「咱們趕緊回去吧,省得一會兒伍長點名找不到咱們。」
張二蛋點了點頭,跟著阿麥回去,後面只剩下了王七一人看著阿麥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饅頭,遲疑地咬了一口,嘟囔道:「操,這小子心眼兒倒是不錯」。
要說這王七也不算是個壞人,只半個饅頭就換得他不再找阿麥的麻煩,平日里反而比別人更照顧阿麥一些。操練的空當,士兵們都席地坐在校場的邊上休息,王七擠開別人坐到阿麥旁邊,用肩膀撞了阿麥一下,問道:「哎,你小子怎麼下手那麼狠啊?」
阿麥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要是你再敢說我長得女氣,我照樣揍你。」
王七嘿嘿地笑了,說道:「這誇你長得好看也不行啊?」
阿麥冷冷地看向他,唬得他連忙擺了擺手,說道:「得,我不說了還不行嗎?瞧你這小氣勁!我還巴不得人說我長得好看呢,這樣說媳婦多容易啊。」
阿麥冷笑道:「那我來誇你,你王七長得可真是國色天香,閉月羞花,花容月貌,好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
王七瞪著阿麥哭笑不得,過了半天才用拳頭捶了阿麥一下,笑道:「我操,你小子可真記仇!」
教官吹了哨子,一夥子人又急忙去站隊,教官提著棍子在人群中穿梭,看著誰不順眼就給一棍子,嘴裡罵罵咧咧的,「還不用心練,他娘的,到了戰場上等著給人家砍去吧!」
阿麥人本就聰明,練得極用心,學得也極快,不過幾天的工夫就把手裡的一把大刀舞得似模似樣,連射箭的準頭也提高了很多。這幾天來,上面一直在強訓他們步兵營的弓箭和刀法,倒是不怎麼操練他們的陣法變化。阿麥心裡有點數,看來上面這是要死守豫州了,如果是野戰的話,步兵營就不會棄陣列變化而不顧。
中午休息的時候,唐紹義突然找來了,他見到阿麥後有些驚訝,問:「你的臉是怎麼了?」
阿麥臉上的腫還沒全消下去,現在仍是有些青紫,如今聽到唐紹義問,就連旁邊的伍長都忍不住看向了這邊。
阿麥咧了咧嘴角,避開唐紹義的視線,淡淡說道:「自己撞的。」
此話一說,不光是王七,就連伍長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唐紹義也是從軍隊底層混出來的,自然知道阿麥沒有說實話,不過見阿麥不打算說,也就不再問了,只是又問道:「為什麼好好的親衛不做了?」
阿麥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人家商將軍不要她了,故意把她丟到這步兵營里來受罪吧?她抿了抿嘴角,淡淡說道:「我不要以近侍起身,我要實打實的軍功,我要做將軍。」
唐紹義微怔,抬著眉毛看了看阿麥,然後又隨意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人群,低聲對阿麥說道:「以後這樣的話不要在人前講。」
阿麥明白唐紹義的意思,也覺得自己剛才太過張狂了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了。」
唐紹義伸手拍阿麥的肩膀,點了點頭,說道:「凡事還是謹慎些好。」
阿麥有些奇怪地看著他,覺得這樣的話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唐紹義看到阿麥的眼神,無奈地笑笑,並沒解釋。漢堡城破,守軍全軍覆沒,他現在已經歸入了商易之的青州軍,雖深得商易之賞識,可卻遭不少青州軍老兵將們的嫉妒,日子過得並不輕鬆,不過也不算全無好處,起碼把他以前急躁耿直的性子磨圓了不少。
唐紹義掃了一眼阿麥身後暴土揚塵的校場,又看阿麥滿臉泥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問道:「可還吃得住軍中的苦?」
「沒事,比起我們從漢堡逃難來輕鬆多了。」阿麥說道。
其實吃些苦倒不算什麼,最難的是怎樣遮掩住她的性別。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好說,因為已經人秋,為了暖和有不少人都是和衣而睡,她倒是不怎麼顯眼。最難的是每天的如廁,她每次都得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去,而且每次都是提心弔膽的,白天的時候更是連點水都不敢喝,嘴唇都幹得暴了皮。
阿麥雖這樣說,唐紹義也知道她在軍中過得並不容易。軍中的漢子大多欺軟服硬,看她是個俊秀的後生,一些粗鄙的人少不了要起欺辱她的心。唐紹義有心幫她,無奈自己在青州軍中也只算個外來戶,心有餘而力不足。
遠處校場上已經吹響了集合號,阿麥回頭看了一眼,說道:「唐大哥,我得先去了。」說完就著急往校場上走,剛邁出腳去卻又被唐紹義拽住,阿麥不解地回頭看唐紹義,見他低了低頭,然後把腰間的佩劍摘了下來遞給自己,說道:「這把劍你帶著吧。」
這把劍正是唐紹義在漢堡城外交給阿麥防身的佩劍,來到豫州之後阿麥又把劍還給了他,沒想到他今天又要把劍送給她。阿麥連忙推辭道:「不用,我們有兵器的。」
唐紹義神態有些不自然,臉上卻做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說道:「給你就拿著,本來這劍也是送你的了,別這麼婆媽!」說著就把劍直接別在了阿麥的腰上,然後又說道,「趕緊去吧,晚了還得挨罰。」
南夏軍官的佩劍都由軍中統一配置,這樣的佩劍是校尉一級以上的軍官才可以佩帶的,阿麥有了這把劍,不但在營中不會受到士兵的欺負,恐怕連她營里的長官都會看在唐紹義的面子上高看她一眼。阿麥已是明白唐紹義把佩劍送自己的深意,心中不禁有些感動,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叫了聲「大哥」。
唐紹義卻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也沒說話,只衝著阿麥揮了揮手,便轉身大步離去了。
回到隊列中,阿麥已是最後一個到的了,管操練的軍官提著鞭子罵罵咧咧地過來,揮鞭打向阿麥的時候眼睛掃到了她腰間別的佩劍,於是鞭子便有一大半落到了空處。那軍官仔細地看了一眼阿麥,又罵罵咧咧地往後走了去,卻也沒有再鞭打阿麥。
下了校場,營里的弟兄看到了阿麥腰間的佩劍,面上都是又驚又羨,和阿麥親近的王七、張二蛋等人更是湊了過來,王七用肩膀碰了碰阿麥,羨慕地問道:「阿麥,那位校尉大人是你什麼人?」
阿麥想了想,說道:「是結義的大哥。」
眾人一聽這個更是驚愕,王七驚訝地說道:「阿麥,原來你有個當校尉的義兄啊,那你幹嗎還來我們步兵營啊,幹嗎不直接去給他做親兵啊,或者乾脆去做騎兵啊,怎麼成了小步兵了?這最沒前途啊!」
阿麥淡淡笑了笑,沒有回答。王七等人見她沒有回答,也不敢再問了。若在平日,他們必是會再追問,可現在知道了阿麥是一個校尉的義弟,而且那校尉還把佩劍都送給了她,可見他們關係必然深厚,這些下級士兵心中對阿麥自是有了些畏懼,不敢再像平日那樣隨意。
阿麥看出王七他們的心思,可卻也沒做什麼表示。對她來說,這樣的情形也不壞,起碼能讓這些人離她稍遠一些,她的日子也會過得輕鬆一些。不過想到剛才王七說的步兵是最沒有前途的,她心中又騰起些新的憂慮——她從軍可絕對不是為了掙那點軍餉,她要的是聲望、地位、軍權,她要的是能和陳起站在同一個高度。
只看商易之對步兵的訓練,就可以猜到他打算要死守豫州,那麼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又一次的守城之戰?不,她不需要,她需要的是奇功,是能讓她很快升上去的奇功!
夜裡,阿麥又一次失眠了,滿腦子裡想的都是怎麼才能立下奇功。如果她現在還在商易之的身邊,也許機會更多一些,可現在她不是了,她就得想怎麼能從現在的位置快速地升起來。她又有些羨慕徐靜,可如果讓她去做他的位置,她又不願意。她不要躲在幕後做一個謀士,她要的是戰場上的廝殺,她要成為不世名將,她要在戰場上質問陳起,為什麼?
營帳中的眾人早已睡熟了,只她一個人還清醒著。她想,她體內傳自父親的那些血肉終於佔了上風。
黑暗裡,阿麥從大通鋪上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一天里也只有這個時候她可以去茅廁。白天的時候,為了避免和眾人一起去茅廁,她都是不敢喝水的,而為了補充體內的水分,她只能在晚上入睡前多喝一些水,然後在大家都睡熟了的時候偷偷地去廁所。
今天,她沒有帶自己的刀,而是拿了唐紹義送她的佩劍,然後躡手躡腳出了營帳。軍中的茅廁,都是臨時搭建起來的,在營帳的後面僻靜處,用一人來高的樹枝子混著泥巴圈起來的茅廁,沒有廁門,進去了就是一溜兒的蹲坑,臭氣熏天。
阿麥屏著呼吸進去,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一邊飛速地解決自己的問題。等她提起褲子站起來的時候,心中忍不住一松,幸好半夜裡跑茅廁的人並不多。她整理好衣衫出來,也許是剛解決完人生大急之後有些鬆懈,也許是她腦子還在琢磨著剛才的事情,所以她並沒有注意到前面的來人,直到撞到了來人的身上,她才猛地驚醒了過來。
「媽的!沒長眼睛啊!」那人罵道,提腳往阿麥身上踢去。
阿麥下意識地避過,借著月光抬眼看面前那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認出來這是另外一個隊上的隊正。她連忙弓著身子避在一邊,垂了臉用誠惶誠恐的聲音說道:「對不起,對不起。」
那男人見腳沒踢上,心中的怒火更大,提起腳又踹了過去。
這一次,阿麥沒有躲,咬著牙硬挨了他一腳。這人是隊正,而且還是一個營里的,她不想得罪他,寧可挨他一腳也不想在這裡和他起糾紛。
這一腳踹的力氣很大,正好踹在了阿麥的肚子上,一下子把她踹倒在地上,阿麥忍不住悶哼一聲,用手捂住了肚子。
那男人本想再踹,可一聽這聲音卻突然停下了。
阿麥有些心驚,生怕剛才那聲呻吟被他發現破綻,她雖然早在三年前就用草藥喝啞了嗓子,嗓音即便比一般女子要粗一些,可畢竟不是真正的男子,平時注意些倒也不覺怎樣,可像這種無意識發出的呻吟卻是最容易露餡的地方。
那男人果然是因為阿麥的這聲悶哼而停了下來,這一聲叫得他心裡都癢了起來,他打量地上的阿麥,發現這人明顯還是個少年,身形高挑而瘦弱,就這樣倒在地上,竟然讓他聯想到了女人。
只這樣一想,他就覺得小腹下突然熱了起來,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接觸過女人了,一年,還是兩年了?
阿麥也覺出這人有些不對勁,一邊壓低聲音道著歉,一邊慌忙從地上爬起來,沖著這男人彎了彎腰就想趕緊回到營帳中去,可剛來得及轉過身,那男人突然從後面扳住了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