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蛋哪裡敢就這樣過去,仍是局促地站在一邊,滿臉通紅。
唐紹義笑了笑,從後面拍了張二蛋一巴掌把他推向桌子那邊,笑道:「扭捏什麼!又不是大姑娘,兄弟們在一起沒有那麼多講究。」
張二蛋這才上前,來到桌邊又說一句「多謝將軍」,於是站在桌邊大吃起來。他兩人已是十多日沒吃過一頓熱飯,在江北軍巡邏點那裡也只是喝了碗熱湯,阿麥還差點把人家碗給啃了,現在面對一桌熱乎乎的飯菜,兩人差點把舌頭也吞下去。海塞一通之後,兩人才抬起頭來對望一眼。看著張二蛋滿臉的油膩,阿麥清了一下喉嚨,故意綳著臉訓道:「看你個沒出息勁,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沒得讓唐將軍笑話!」
張二蛋被她訓得一愣,手裡抓著只雞腿放也不是吃也不是,訥訥地看著阿麥,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倒是唐紹義看不過眼,笑道:「甭聽你們伍長的,她逗你呢!」說著扯了一條手巾遞給阿麥,「還有臉說人家,把你自己的屁股擦乾淨再說!」
阿麥沒繃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張二蛋有些委屈地看著她,她用手背抹了抹嘴巴,順手就把手巾扔給了他,笑道:「擦擦,別讓唐大哥笑話咱們。」
唐紹義看了張二蛋一眼,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張二蛋聽他問,急忙從桌邊站了起來,挺直了身板大聲答道:「回稟唐將軍,小人叫張二蛋。」
「哎呀呀,別噴,別噴,你讓別人還怎麼吃!」阿麥忙伸出手臂去護面前的飯菜。唐紹義笑了,把張二蛋按回到座位上,笑道:「吃你的,這裡沒有將軍,只有兄弟,你和阿麥一樣喊我大哥就好。」
張二蛋生平還是第一次被將軍級的軍官這樣對待,激動得滿臉都紅了,坐得直挺挺的,生怕唐紹義嫌他不夠威武。阿麥嗤笑一聲,瞥了一眼張二蛋,把他面前的那隻雞腿拿了過去,笑道:「你不吃正好,給我了。」
她剛要往嘴裡塞去,可雞腿剛到嘴邊卻猛地停住了,唐紹義用手攥了她的手腕,說道:「別吃了,餓了許久,不能吃太多。」
阿麥抽了抽手腕,紋絲不動,只得無奈地把雞腿放下,正色說道:「這雞腿得給我留著,下頓是我的,誰也別搶。」
唐紹義一時哭笑不得,只得答應,又叫外面的親兵進來收拾了桌子,這才起身和阿麥說道:「你和二蛋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軍部那裡還有會議,我得先去,晚上我再過來尋你敘舊。」
阿麥點頭,看著唐紹義離去,然後自顧自地爬到土炕上倒開被子便要開睡。看阿麥在唐紹義這裡如此隨便,張二蛋有些著急,跟在她屁股後面低聲叫道:「伍長,伍長,咱們怎麼能在這裡睡啊!」
阿麥沒好氣地說道:「你要不睡可以站一邊看著,我是得睡會兒,要累死老子了。」說完便用被子蒙了頭。張二蛋見她如此,一個人在炕前來迴轉了好幾圈,這才無奈地倚著牆貼著炕沿坐了,過了沒一會兒眼皮也打起架來,他正兀自強撐著呢,一床被子就兜頭扔了過來,聽阿麥淡淡說道:「睡你的吧,哪那麼多事!」
阿麥與張二蛋二人一覺睡到了天黑,直到唐紹義的親兵來叫才醒轉過來。親兵傳話說商將軍留了各營的軍官吃晚飯,特意吩咐他回來叫阿麥也去。阿麥睡得腦袋還有些迷糊,猜不透商易之又做什麼打算,一時顧不得想太多便跟了親兵過去。等到了商易之那裡,阿麥這才驚訝地發現這所謂的晚飯其實應該叫做篝火晚宴,大冬天的,竟然在院子里擺了幾桌酒席,場地中間生了火堆,上面架著的兩隻全羊正烤得嗞嗞冒油,肉香隨風迎面而來。阿麥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眼睛在烤全羊上停留片刻,然後對上徐靜那雙笑眯眯的小眼睛,一腔食慾頓時全無。
席上的人已經來了多半,當中主桌上除坐了商易之和徐靜及幾位軍部將領外,唐紹義也在那個桌上。可其他桌上卻有許多生面孔阿麥都不認識,像是江北軍各營的營官都來了。阿麥不禁有些詫異,難不成商易之召開的還是全軍大會?
徐靜沖著阿麥招了招手,阿麥明知道他坐的那桌不可能有自己的位置,可還是先過去與商易之、徐靜打了招呼。商易之只隨意地掃了阿麥一眼,便轉過頭去和旁邊的一個軍官低聲說著什麼。徐靜捋著鬍子笑了笑,低聲對阿麥說道:「隨便找個地方坐吧,今天來的都是咱們軍中各營的主將,你多認識幾個沒有壞處。」
雖聽徐靜這樣說,阿麥心裡卻明白這在座的最次也得是個校尉,她一剛剛升起來的隊正,有什麼資格隨便找個地方坐?於是便彎著腰恭敬地說道:「多謝先生好意,阿麥在一邊站著伺候著就好了。」
徐靜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輕聲嗤笑道:「讓你坐你就坐好了,別矯情了,叫你來不是讓你站著伺候的。」
他是好心,可阿麥一時卻甚是為難,實不知自己該坐到哪裡去好,琢磨了片刻還是為難地回道:「先生,還是讓阿麥站著吧,這樣還自在些。」
旁邊的商易之看似無意地看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別在我這兒戳著,去找你們營官。」
阿麥聞言一怔,順著商易之的目光望過去,果然見陸剛坐在右手一桌,正翹著腦袋往這邊看呢,看到阿麥看他,連忙沖著阿麥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阿麥心中一樂,從沒覺得陸剛有像此刻這麼順眼過,趕緊就想要去陸剛那桌坐,誰知剛抬了腳就聽到徐靜低咳了一聲,跟卡了雞毛似的。阿麥腳下一頓,連忙轉回身垂首沖著商易之低聲說了一句:「多謝將軍。」
商易之沒搭理她,微側著身體和旁邊的一個偏將談笑起來。阿麥偷偷地翻了個白眼,然後又沖著徐靜補了一句「多謝先生」,這才往陸剛那桌走去。
陸剛拍了拍旁邊的凳子讓阿麥坐下,伸手啪的一巴掌就拍在了阿麥的肩上,低聲笑道:「好小子,好樣的,沒給咱們七營丟人,將軍的嘉獎令已經下來了,回去我就把你們那隊的李老蔫調到軍需上去,給你騰地方。他娘的,他都要肉死我了,一腳踹下去就算有屁也得等天黑才能憋出來!」
阿麥忍著疼強笑了笑,說道:「多謝大人提拔,以後阿麥還要仰仗大人,請大人多多照顧了。」
陸剛爽快地答應道:「那沒問題,從開始我就覺得你小子機靈,一看就是棵好苗子……」
阿麥低頭聽著,臉上表情越來越古怪,好在後來商易之站起身講開席前的場面話,眾人一時安靜下來,陸剛也便不再說話。
對於商易之的口才,阿麥向來是佩服的,想當初野狼溝一役後豫州突然落入北漠手中,三萬多疲憊之師被人斷了後路,眼瞅著都要炸營了,而商易之就在臨時堆成的一個土檯子上,用他那極富煽動力的演講不但把形勢穩住了,還忽悠近萬名的豫州軍把熱血灑在了豫州城下,為青豫聯軍西進烏蘭山創造了條件。
果不其然,商易之的話一講完,在座的軍官們就跟打了雞血似的亢奮起來,均舉著酒碗站起身來,跟著商易之一起喊了聲:「干!」然後一仰脖把碗中的酒灌入腹中。
阿麥自是不敢搞特殊,也跟著大夥一起豪情了一把,然後坐下來悶頭吃肉。誰知剛啃了一口,旁邊的陸剛就向她叫起酒來。阿麥瞅陸剛,心道:「哥哥你還沒喝就傻了啊,好歹我是手下的小弟,你要叫酒也是叫別人的啊,哪裡有人先窩裡斗的啊。」
「阿麥,來,喝酒!咱們弟兄還沒一起喝過酒呢,今天說什麼也要喝個盡興。哥哥先敬你一杯。」陸剛舉著碗沖阿麥笑道。
阿麥見此,覺得也和他講不出什麼道理去,只得也把面前的酒碗舉了起來,說道:「大人哪裡話,理應是阿麥敬大人才是,這碗酒是阿麥敬大人的,多謝大人對阿麥的照顧。」
「酒桌上叫什麼大人,老陸比你痴長几歲,不介意就叫聲哥哥。」陸剛笑道,說完一仰脖把酒給幹了。
阿麥無奈也得跟著幹了,陸剛的大巴掌又拍到了她的背上,哈哈笑道:「小老弟爽快,哥哥我喜歡。」
酒桌上正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常,由於坐的都是軍中的粗獷漢子,喝酒要的就是這個豪爽勁,不管能喝不能喝,是男人都得酒來碗干。本來阿麥還想藏著點,可也不知是誰先提了句「玉面閻羅」,眾人這才知道桌上這寡言少語的少年竟然是軍中赫赫有名的傳奇人物,一時都來和阿麥喝酒。阿麥暗暗叫苦,知道此種場合斷然不能拒絕他人的敬酒,只得一一喝了過來,只求喝完這一圈也就算了。誰知她還是低估了男人對喝酒的熱情,喝到後面各桌上的軍官竟是開始串著桌地喝。雖然阿麥有些酒量,可也挨不住這種喝法,別人喝多了也就罷了,可她哪裡敢在這裡喝醉!
那邊唐紹義已是被人灌多了,走路都有些踉蹌,可還是端著酒碗來到阿麥這桌,口齒不清地沖陸剛說道:「陸校尉,這酒是……是我敬你的,多謝你……你對阿麥的照應,阿麥是和我一起從漢堡出來的,以後還……還請你多照應,這酒敬你!」唐紹義仰脖幹了碗里的酒,把碗底倒過來給陸剛看。
陸剛連忙站起來說道:「唐將軍言重了,以前陸某有對不住您的地方,用這碗酒權當賠罪了。」說完也端起酒幹了。
阿麥看著這兩個醉漢哭笑不得,一時連裝醉都忘了。
唐紹義和陸剛喝完了,拎著酒罈又給自己倒滿了酒,然後用胳膊攬住阿麥肩膀說道:「阿麥老弟,咱們兄弟能在一起是緣分,我……」
「大哥,干!」阿麥生怕他又不知道說出什麼樣的醉話來,連忙用酒碗碰了一下他手中的酒碗,唐紹義果然忘了下面要說的話,也跟著大喊一聲:「干!」
阿麥喝了小半,灑了大半,然後一閉眼往桌子上一趴,乾脆直接裝醉死過去了,反正席面上已經是喝倒了不少了,她倒下去也算不得顯眼。
喝多了的陸剛在一旁哈哈大笑,指著阿麥笑道:「這小子不行了,瞅瞅都喝趴下了,還是不行。」
唐紹義已經喝得醉眼眯瞪,自己都站不穩了,見阿麥倒了下去還急忙伸手去拽她,結果阿麥沒拽起來,他自己倒是坐倒在地上。旁邊還醒著的軍官都哈哈大笑起來,唐紹義也跟著嘿嘿地傻笑了兩聲,然後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又把阿麥扯起來架到肩上,「兄弟,別在地上睡,大哥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