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徐靜見阿麥半晌不說話,不禁問道。
阿麥回過神來,勉強笑了一笑,岔開話問道:「先生,你說咱們怎麼奪靖陽?」
奪下靖陽,就等於將南夏的北大門關死,陳起手中十餘萬大軍便成了瓮中之鱉。俗話講得好:瓮罐里養王八,越養越小!南夏軍甚至不需如何動作,這北漠軍自會越來越少。
「欲奪靖陽,必先拿下其南的小站,截斷靖陽與豫州之間的聯繫!」徐靜指點著地圖緩聲說道。
小站?這個地方阿麥倒是還記得,此地在野狼溝之北幾十里,盛元二年野狼溝之役時,陳起便是從小站拔營,然後落入青豫聯軍的伏擊之中。阿麥輕輕點頭,與徐靜細細商議起來。
四月初,張生先率騎兵部隊偷襲靖陽南部小鎮小站,將靖陽與豫州交通割斷。同月,江北軍大軍兵出新野,攻向靖陽。與此同時,為配合江北軍作戰,江雄棄泰興於不顧,主力攻打茂城、涼州,將北漠西側退路堵死。
因青冀之戰北漠耗損兵力過大,陳起手中兵力捉襟見肘,只能派騎兵沿路襲擾江北軍,拖慢其行軍速度,同時,在北漠國內徵調兵馬,南下靖陽救援。
五月,北漠常鈺青竟帶了一支奇兵突然出現在江北軍身後,欲重新奪回北部重鎮新野。留守新野的江北軍副帥莫海以火炮守城,常鈺青猛攻三日不得,果斷繞新野而過,撲向臨潼,誓要打通通往北漠國內的交通線。
臨潼駐兵只有三千,還都是唐紹義帶領的清風寨中的「匪兵」,將要面對的卻是北漠最精銳的兩萬精兵。臨潼危險!
唐紹義雖是有些賭氣地帶兵出走臨潼,可到了此刻也知這氣再也不能賭了,一面組織人馬守城,一面派飛騎向江北軍告急求援。
臨潼告急的文書傳到阿麥手中時,江北軍主力正在攻打靖陽。靖陽是江北的北大門,歷來就為邊關重鎮,城高池深,江北軍雖隨軍攜帶了火炮,可大都為便於攜帶的野戰炮,口徑較小,威力便也小了許多,一時並未能攻開靖陽南門。
徐靜看了軍報,不禁愕然,驚道:「常鈺青怎的突然到了臨潼?」
阿麥面如沉水,答道:「看情形應是預料到咱們的行動,提前潛了過去。」
阿麥稍一思量,吩咐帳中親衛,「傳令命張生帶兵撤出小站,速速救援臨潼!」
「慢著!」徐靜突然喝住了領命而去的親衛,轉頭看向阿麥,沉聲道,「張生不能去!失了小站,我軍便會有腹背受敵之險,所以,靖陽一日未下,小站便一日不能失!」
阿麥眼神凌厲,看著徐靜沉默不語。徐靜揮了揮手示意帳中的將領、親衛都退下去,這才又勸阿麥道:「我知道你與那唐紹義情分非比尋常,可此時萬不能因私情而壞了大事,你焉知常鈺青攻臨潼不是陳起的調虎離山之計?咱們江北軍辛苦這許多年,成敗全在此一舉,你怎能意氣用事!」
阿麥冷聲道:「靖陽今日攻不下,我撤了兵改日再攻也行,可臨潼不救,唐紹義與那三千清風寨兵士只能是死!」
徐靜聽了語氣也重了起來,喝道:「阿麥!戰場上形勢瞬息萬變,你當攻不攻靖陽是兒戲?唐紹義死了便又如何?江北軍中他不是死的第一人,也不是最後一個!難不成他的命就比別人的重?」
阿麥高聲道:「可他卻是為了我才去守臨潼!」
徐靜怒道:「可江北軍卻不是為了你才來的這靖陽!你因私情而誤國事,你置天下百姓於何地!你可愧對這些同你出生入死的將士?你可愧對你的父親!」
這聲厲喝雷一般炸在阿麥頭頂,劈得阿麥身形都隱隱晃了晃。阿麥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一方是江北軍萬千將士江北百姓,一方是始終對自己不離不棄的唐紹義;家國大義,個人私情。攻靖陽棄臨潼,這世上可還能找到一個像他那樣對自己的人?棄靖陽救臨潼,又如何向那些戰死在靖陽城下的將士交代?
徐靜嘆息一聲,緩聲勸道:「臨潼丟了,還有新野守在那裡,北漠大軍進來得並不容易,可拿不下靖陽。一旦北漠國內援軍趕到,待陳起緩過這口氣來,再要除他卻是難了!再說,唐紹義是員宿將,清風寨那些人雖不是正規的江北軍,可個個是悍匪出身,比起軍中兵士來還要驍勇幾分。常鈺青勢頭雖猛,可手中兵力必然有限後力不足,唐紹義未必不能撐得住半月十天的。」
阿麥用力抿了抿唇,這才艱難說道:「叫莫海先從新野出兵援救臨潼,大軍全力攻打靖陽,待拿下靖陽以後再火速援救臨潼。」
徐靜聽了便鬆了口氣出來,又見阿麥面色慘淡,想張口再勸幾句,可沒等開口,就聽阿麥淡淡說道:「先生,我覺得很累,想自己歇一會兒。」
徐靜默默看了看阿麥,嘆息一聲,轉身出了大帳。他本想著等阿麥情緒平靜一下再勸她一勸,誰知待到夜裡,卻得知阿麥要親率精銳趁夜攻城。徐靜忙趕了過去,見阿麥已是一身鎧甲披掛整齊,正與諸將交代各自的任務。
阿麥聽見動靜,抬眼瞥了一眼徐靜,復又回過頭與黑面交代道:「將火炮都調到城東,吸引韃子注意,其他的攻城器械偷偷運到城西。」
徐靜上前問阿麥道:「你要趁夜攻城?」
阿麥面容冷峻,點了點頭,「不錯,早一日攻下靖陽,也好早一日揮軍援救臨潼。」說完便靜靜地看著徐靜,等著他的反應。徐靜卻是笑了笑,說道:「火炮都放在南城門處,就對準了南城門打……」笑得賊兮兮的,低聲說道,「連著打上幾個晚上,靖陽就能進去了!」
阿麥眼前一亮,已是明白了徐靜話里的意思。這幾日江北軍一直在猛攻南城門,今日夜裡阿麥就是想偷襲西城門,所以才把火炮調往東面,好吸引城中北漠守軍兵力,不過此招卻是有些顯眼,怕會惹守軍起疑。
此時聽得徐靜如此一說,阿麥不由得彎起了唇角,這還是自從她收到臨潼的告急信後,臉上露出的第一個笑容。阿麥沖著徐靜鄭重一揖,謝道:「多謝先生教我!」
五月十九日夜,江北軍開始了對靖陽城的夜襲,全軍集中力量猛攻南門。靖陽城中守將不是別人,正是那年曾跪在關前勸諫北漠小皇帝南下親征的老將蕭慎,聽聞江北軍突然夜襲,二話不說就帶著兵上了城牆。等打到後半夜,西城門卻突然告急:江北軍突然偷襲西城門。
要說還是老將靠得住,江北軍突然玩這一手,可蕭慎卻未慌亂,有條不紊地調兵過去增援西城門。雙方激戰到天亮,靖陽西城門依舊固若金湯,江北軍只能無功而返。蕭慎緩過勁來再細看,才發覺南城門的喊殺聲雖是震天響,卻是虛張聲勢的多,江北軍真實目標卻是西門。
第二日夜裡,江北軍又是夜襲,火炮依舊猛打一個點,不過這次蕭慎老將軍長了個心眼,雖然帶兵守在了南門,西門那裡也沒敢放鬆。不料打到後半夜,卻是東城門告了急。蕭慎氣得跺了個腳,趕緊派兵去支援東門。
雙方打到天亮,東城門雖也未被江北軍攻破,蕭老將軍卻伸手抹了把額頭冷汗,暗暗罵著麥穗這人果然極不地道。
第三日夜裡,江北軍是外甥打燈籠——照舊(照舅),南城門處又開始放炮攻城,蕭慎一時拿不定主意了,今夜裡這是該往東跑還是往西跑?結果等到了三更,竟是東城門又告了急。
就這樣一連偷襲了幾夜,蕭慎便隱約摸到了些江北軍攻城的規律。於是等到五月二十四這天夜裡,蕭慎便暗中將兵力重點布防西城門,自己也親自帶兵守在了西門。果然,天一黑,南城門那邊又響起喊殺聲,蕭慎聽了便嘿嘿冷笑,只等著江北軍往西門來自投羅網。
結果,西門這邊一直沒有動靜,南門處的火炮聲、喊殺聲卻是震天響,蕭慎心中正有些納悶,南門處傳來告急,江北軍正在全力進攻南門!蕭慎愣了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連忙帶兵救援南門。可惜,為時已晚。
初平三年五月二十四日夜,江北軍攻破靖陽城南門。
二十五日,靖陽光復,北漠守將蕭慎戰死,守軍死傷一萬餘人,其餘從北門而出,逃往北漠境內。
阿麥命林敏慎將蕭慎的遺體好生裝殮,給北漠人送到關外。林敏慎應了,卻說道:「要說這老蕭膽也忒小了些,難為他還能活到這把歲數,他若是能膽大點,趁夜出來攻擊我們,沒準兒還能扭轉戰局呢。」
阿麥說道:「人老了,膽子總是會變小。」她沉默片刻,又吩咐張士強道,「叫人立即傳令張生,放棄小站,日夜賓士,先行援救臨潼,我後面援軍馬上就到!」
張士強應聲而去,林敏慎卻抬頭瞥了一眼阿麥,眼底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阿麥並未注意這些,只是在核算現在救援臨潼是否還趕得上!常鈺青是五月十五日圍的臨潼,她在五月十九日就收到了臨潼告急軍報,現在是五月二十五日,待張生接到軍令馳援臨潼,估計五月底便能到達,如此算來其間有半月時間,唐紹義用三千「匪兵」可能抵得住常鈺青兩萬大軍的猛攻?阿麥心中很是沒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