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裡的一家酒樓中,孫別鶴請那群跟著他混的書院弟子們吃飯,倒也不是他想請,而是他覺得如果再不拉攏一下可能人心就散了。
在今天之前他從來都沒有擔心過這個問題,哪怕他們都知道夏侯琢的身份,他也不擔心身邊人會散掉,因為那些人需要他。
然而今天不一樣了,今天收拾他們的不是夏侯琢,而是青衣列陣。
「如恭,以後你盡量離李叱遠點吧。」
孫別鶴看向他的堂弟,這個慫恿他對付李叱的人現在也是蔫頭耷了腦,可是眼神里依然不服氣。
「我不是怕了夏侯琢,可是……青衣列陣惹不得啊。」
孫別鶴道:「都是官面上的人也就罷了,誰也不會太出格,無非是打打鬧鬧,可是涉及到了青衣列陣,那就不是打打鬧鬧而是打打殺殺。」
孫如恭點了點頭:「哥,你不用說了,我知道。」
「你其實不知道。」
孫別鶴道:「我跟你講幾件事吧。」
他看著孫如恭認真的說道:「雖然我之前也帶人偷襲過夏侯琢,可那時候讓我出手的人是夏侯琢的親兄弟,有他們撐腰,我怕一個庶子做什麼?」
「而且我知道,夏侯琢再狂妄他也不敢殺人……現在不一樣,現在是青衣列陣露面了,當年青衣列陣在冀州城裡的血屠夜你沒經歷,你不懂。」
「如果夏侯琢是青衣列陣的人……我是不敢再招惹,因為夏侯琢不敢殺人可青衣列陣真的敢殺人,殺人於無形。」
孫別鶴道:「那年血屠夜之後,因為死的人有冀州府府治大人的人,然而府治大人連查都不敢查,你想想有多可怕……傳聞青衣列陣的主人,可能是節度使大人。」
孫如恭一怔:「節度使大人?」
孫別鶴道:「那是節度使大人到冀州城的第二年,當時冀州城裡暗道的勢力幾乎都是城中各大家族把持,你也知道生意上的事很重要,誰把持暗道,生意上的份額就會更多。」
「節度使大人剛來,想插手冀州城裡的生意也非易事,恰好是那年冀州府的府治大人想給節度使大人個下馬威,他想讓節度使大人知道要想在冀州坐穩,也要和冀州當地官員搞好關係。」
「結果那一夜,青衣列陣從城東殺到了城西,血水把大街都染紅了,冀州府的捕快們剛集合起來,三千府兵以城中有人作亂要保護府衙為名把冀州府圍了,他們只圍冀州府而不管青衣列陣。」
「一夜殺戮啊……」
孫別鶴道:「現在你明白了沒有,為什麼節度使大人到今年才來了第四年初,已經沒有人再敢有絲毫不敬,如果夏侯琢進了青衣列陣,以他的身份,混到個堂主應該不難。」
孫如恭咬了咬牙道:「那李叱呢,李叱不過是個野小子而已,我們給足了夏侯琢好處,難道他真的就死死的護著那小子?」
「你聽我一句勸。」
孫別鶴道:「不要去招惹他了,冀州城裡,能讓節度使彎腰的人,只有夏侯琢的父親。」
其實整個四頁書院里知道夏侯琢是某位大人物兒子的人很多,孫別鶴他們曾經故意放話出去說夏侯琢是私生子,然而知道具體的卻不多,畢竟那位大人物要體面,孫別鶴也不敢指名道姓。
孫別鶴就是為數不多知道夏侯琢身份的人之一。
「那是親王啊……」
孫別鶴長長的嘆了口氣:「就算是庶子,也是親王的庶子,況且你看他那樣子,哪裡像是個庶子。」
孫如恭道:「那你還敢去招惹他。」
孫別鶴道:「我說過了,想讓他死的人也是親王的兒子,而且還是嫡子,你說我應該怎麼選?我不聽話,那幾位世子就有辦法讓我吃不了兜著走,我只能照做。」
就在這時候他們的包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邊推開了,一個看起來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出現在門口,他身上穿著錦衣,手裡拿著一把摺扇,看起來頗為英俊瀟洒,只是眉宇之間陰柔氣稍顯重了些。
「剛來就聽聞你們在這吃酒,我一時之間好奇,想看看你們今日有多狼狽。」
那年輕人邁步進門,孫別鶴等人連忙起身,幾乎同時俯身一拜。
「世子殿下。」
這位,就是冀州城羽親王的長子楊卓,羽親王的封地在冀州範圍內,他長住冀州,這位親王殿下雖然很久沒有回過都城,傳聞當今陛下對他還頗有戒心,但那也是皇帝陛下的親弟弟。
節度使再大,也大不過皇族。
這位世子楊卓用孫別鶴的話來說就是真正的血統高貴,他的父親是親王,他的母親是建鄴李家的人,雖然建鄴李家比隴右李家差了些,可是也出過兩位皇后。
大楚之內,能和這兩個李家相提並論的家族唯有王謝,江淮王家,杭城謝家。
之前李丟丟和夏侯琢去了鳳鳴山,在鳳鳴山下遇到了許家的馬車,那時夏侯琢對李丟對說,許家在冀州城內能排進前三。
在百姓們看來,許家已經可怕的讓人敬而遠之,而許家這樣的家族比起王謝兩家來,就如同螢蟲比之明月,滴水比之滄海。
一群人低著頭誰都不敢馬上抬起來,這種恭恭敬敬還戰戰兢兢的態度讓楊卓很滿意,他朝著主位那邊走過去,孫別鶴連忙把位置讓開,躬身站在一邊。
「這個小孩兒有點意思。」
楊卓看了看孫如恭,笑呵呵的說道:「你比他們敢說話,剛剛你們聊了些什麼我都聽到了,還是小孩子更單純些。」
孫別鶴聽到這句話普通一聲就跪了下來,他這一跪,所有人都跟著跪了下來。
楊卓伸手把孫如恭拉到自己身邊,一臉和善的問道:「你怕我嗎?」
孫如恭連忙俯身說道:「不能說怕,是敬畏。」
「哈哈哈哈!」
楊卓笑的前仰後合,點了點頭道:「會說話,那我再問你,你是更敬畏夏侯琢,還是我?」
孫如恭道:「夏侯琢不過是一個莽夫罷了,我倒是真有些怕他,但談不上敬畏。」
楊卓真是開心極了,第一次遇到這麼有意思的小孩兒,他覺得孫如恭比他哥哥孫別鶴好玩的多。
「孫別鶴。」
「在呢在呢。」
孫別鶴連忙應了一聲。
「學學你弟弟,他比你會做人。」
楊卓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似乎對這些東西有些厭惡,微微皺了皺眉。
站在門口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臉色始終都有些陰沉,他像是一個一直都站在迷霧之中的人,哪怕你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臉,也覺得他臉上蒙著一層迷霧。
他看到了楊卓的反應,所以立刻回頭吩咐了一聲:「還不快去換一桌菜品上來?」
立刻有人進來,手腳麻利的把桌子上的酒菜全都撤了下去,片刻之後連桌布都換了新的。
楊卓平日里才不會來這樣的酒樓,在他看來,這酒樓實在是不堪入目,不管是裝飾還是菜品都一樣。
「我知道你們都怕夏侯琢,怕到了骨子裡。」
楊卓的手指輕輕敲打的桌子,一下一下,很有節奏。
「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如果你們一直都怕一個人,解決這種怕唯一的辦法可不是躲開,而是除掉這個心魔。」
楊卓看著新的菜品一樣一樣擺在桌子上,似乎稍稍滿意了些。
他看向孫別鶴繼續說道:「你們想知道的事,不用猜著玩,可以問我,但你們又不敢……那我就索性直接告訴你們,青衣列陣確實是節度使大人的,剛剛孫別鶴講的那些,也確實都是真的。」
「節度使大人初來乍到,冀州的官員們想顯示一下地位和手段,於是犯了傻,節度使大人調遣親兵精銳組成了青衣列陣,一夜殺光了所有府治大人把持的暗道勢力。」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輕蔑的掃了孫別鶴一眼:「但你不知道的是,青衣列陣是我父王手下人訓練出來的,當時可是節度使大人親自來求。」
他指了指門口那個中年漢子。
「他叫曹獵虎,青衣列陣第一批人就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那是一些老兵,殺人手段自然不缺,但不懂江湖上的事,曹獵虎教出來他們,而曹獵虎現在是我的貼身護衛,你們怕什麼?」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了敲:「我才是父王的嫡長子,青衣列陣是怕我還是怕夏侯琢?你們所害怕的青衣列陣,曹獵虎一人可以手撕一群。」
一群人真的是噤若寒蟬,誰敢說話。
楊卓瞥了孫別鶴一眼吩咐道:「都別跪著了,起來坐下,陪我喝杯酒。」
一群人連忙起身,一個個欠著屁股坐在那,還是誰也大氣都不敢出。
「我交給你們一件事吧。」
楊卓伸手端起酒壺給孫別鶴倒了一杯酒,孫別鶴激靈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嚇得臉色發白。
楊卓笑著說道:「坐下來聽著……你們回頭找個機會,把那個叫李叱的小東西擄出書院,我會想辦法讓夏侯琢知道,夏侯琢身邊有個高手,曹獵虎會去解決掉,你們把夏侯琢引到鳳鳴山上,其他的事就不用你們管了。」
楊卓看向曹獵虎,這個看起來猶如一把刀般的男人從懷裡取出來一沓銀票放在桌子上。
楊卓緩緩的說道:「這裡有五千兩,你們分了就是,還有……你們這件事做好了之後,我明年會安排你們直接到節度使大人門下做官。」
一群人看向那一沓銀票,誰也不敢伸手。
「不拿?」
楊卓一皺眉。
孫如恭第一個伸手拿了一張銀票,朝著楊卓俯身一拜道:「願為世子殿下效犬馬之勞。」
「哈哈哈哈!」
楊卓哈哈大笑道:「我就說,你們一群人加起來都還不如個孩子,可是,你能幫我做什麼?」
孫如恭道:「我能幫世子殿下把李叱引出書院。」
楊卓嗯了一聲,抬起手在孫如恭的腦袋上拍了拍:「挺好,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以後有事可到王府里找我。」
孫別鶴等人面面相覷,最終誰也不敢不拿,他們一人一張把銀票分了,可是這銀票在他們手裡就和燙手山芋一樣,拿著膽戰心驚。
【何以解憂,唯有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