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琢霸佔了燕青之的床,他還在沾沾自喜中,就看到燕青之和李丟丟帶著吃的回來了,於是他像個貴婦一樣伸手道:「扶我起來。」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夏侯琢道:「人道些。」
燕青之看向李叱,李叱道:「沒喊我。」
燕青之又白了李叱一眼。
夏侯琢道:「先生雖然不是我的先生,可是書院的先生,我是書院的弟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先生又幫我換了傷葯,醫者父母心,所以……」
說到這的時候他自己停下來,依稀覺得吃虧了。
李丟丟對他舉起大拇指晃了晃:「牛批!」
燕青之覺得要是再不去扶一把都對不起這雙重父親的身份了,於是過去要把夏侯琢扶起來,夏侯琢已經撐著起來要下床了,一邊坐起來一邊說道:「別別別,我不用了。」
李丟丟把飯菜在桌子上擺好,取回來的白飯如果按照十份來分的話,夏侯琢和燕青之各兩份,他六份,特別自覺就分好。
自然而然,都不用客氣客氣。
三個人吃了飯,燕青之起身道:「先不用收拾,跟我出去一趟。」
夏侯琢:「去哪兒?」
燕青之道:「沒和你說。」
夏侯琢:「嘁……」
燕青之帶著李丟丟出了小院,夏侯琢看著那倆人離開的樣子總覺得沒安好心,果不其然,兩刻左右之後那倆人重新出現在他視野中,他們把夏侯琢的床拆了抬了回來。
夏侯琢一眼就出來那是他的床,因為床頭上掛著一串流蘇,他臉色變了變,忍著傷口疼快步過去把那流蘇一把抓住,看起來極為珍重。
這是一條配飾,應該是掛在腰帶上用的,有一顆紅色的珠子,不知道什麼材質,看起來紅的嬌艷欲滴,流蘇的淡紫色,和珠子配著很漂亮。
他默不作聲的回去,然後就在燕青之的床上躺下來,面朝著裡邊,手裡依然攥著那配飾。
「你還生氣了?」
燕青之走到床邊,想了想還是應該解釋幾句。
「我練功傷過腰,睡在地上的話第二天腰就要直不起來,所以……」
「沒事。」
夏侯琢道:「不是因為床。」
燕青之看了看他手裡緊緊攥著的那條配飾,忽然間想起來什麼,然後輕輕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臉上卻都是歉疚之色。
小院外邊,燕青之站在那發獃,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好看,李丟丟拎著他的紫砂壺走到他身邊遞過去:「先生,茶。」
李丟丟看出來燕青之臉色不好,於是問:「先生是在生夏侯琢的氣?」
「不是,我哪有那麼小氣。」
燕青之回頭看了看屋子裡邊,夏侯琢那會服了葯剛剛睡著,他輕聲對李丟丟說道:「那條掛墜,紅珠子帶流蘇,在夏侯琢床頭的那條。」
李丟丟嗯了一聲:「我還說很漂亮來著。」
「應該是他妹妹的。」
燕青之長長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夏侯其實……很不容易,他母親和他父親關係也很複雜,他母親不願做妾在王府里受人白眼,有了身孕後就搬出來獨居。」
「後來有了夏侯琢,再後來有了夏侯琢的妹妹,名字應該是叫夏侯玉立,夏侯琢對他妹妹百般呵護,誰欺負她都不行,就因為想保護妹妹夏侯琢才開始習武。」
「再後來,她妹妹七八歲年紀的時候丟了……那條配飾應該是他妹妹之前送他的。」
燕青之道:「他和他妹妹,都跟著受苦。」
李丟丟臉色也變了變:「先生,他妹妹是被人害了?」
燕青之道:「不知道,我總覺得應該和王府里那些人有關,夏侯琢苦尋幾年都沒有一點消息,他為什麼和江湖上的人走的親近,也是想藉助多交些朋友來打聽他妹妹的下落,只是數年過去……」
燕青之搖頭:「剛剛是我疏忽了。」
李丟丟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
人心啊,怎麼會險惡到了這個地步?
李丟丟不是這樣的人,燕青之也不是這樣的人,夏侯琢歷盡險惡可也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他們很難理解為什麼人心可以壞到沒有底線。
「回去吧。」
燕青之道:「我平生最恨的也對孩子下手的人,能對孩子下得去手的,連禽獸都不如。」
李丟丟記住了這句話。
骨肉分離,那是何等的痛苦。
屋子裡,夏侯琢其實並沒有睡著,他手裡攥著那條流蘇掛飾眼睛裡都是淚水,已經打濕了枕頭。
他沒有聽到小院外邊燕青之的話,他只是想他妹妹了。
已經數年,不知道她還在不在人間。
第二天一早,長眉道人從住的客棧出來,看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舒展了一下雙臂,以往過慣了顛沛流離的日子,最近這段時間就顯得那麼清閑舒適,每一天都覺得很完美。
他從不是一個無度之人,不然也教不出李丟丟那樣的孩子,他更懂感恩,更知進退,明白現在這般生活已是得來不易。
走了一段路後遇到一家賣豆腐腦的鋪子,進去要了一碗豆腐腦,這是一家小店,只有夫妻二人操持,當家的隨口問了一句:「吃甜的還是鹹的?」
長眉道人覺得這是個嚴肅的問題,於是說道:「甜豆腐腦算什麼豆腐腦嗎?」
坐在旁邊的一個吃飯的客人頓時坐不住了,瞥了長眉道人一眼:「咸豆腐腦算豆腐腦嗎?」
長眉道人看向那客人認真說道:「甜嗖嗖的有什麼可吃的。」
那客人不甘示弱:「咸不拉幾的有什麼可吃的。」
長眉道人哼了一聲:「你吃過?」
那客人道:「你又吃過?」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長眉道人道:「那就換來吃吃,再說如何。」
這倆人一人又點了一碗豆腐腦,鹹的給了那客人,甜的給了長眉道人,兩個人各自吃了一口,然後各自用一個字來總結。
「呸!」
「呸!」
那人白了長眉一眼:「道不同。」
長眉道人:「明明是嘴不同。」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就這般毫無徵兆的又似乎是必然會發生的辯論了好一會兒,好在兩個人都頗有氣度,誰也不生氣,從豆腐腦到南北菜系,又從南北菜系說到南北差異。
越說越多越說越投機,哪裡還有什麼道不同的樣子,反而聊的很開心。
「先生一定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吧。」
那客人問了一句。
他看起來四十歲左右年紀,身上穿著一件月白色長衫,像是個讀書人,身上不是錦衣應該還沒身份功名,但是談吐很有學識。
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長眉道人總覺得這中年男人身上有幾分貴氣,哪怕這布衣長衫穿在他身上,也像是一身錦衣玉帶,而這貴氣最明顯處,便是眉眼。
聽那客人問,長眉道人搖頭道:「我只在冀幽一帶走動,沒有去過南方,剛剛說的那些都是聽來的,也是看來的,聽自別人說,看自別人著。」
那客人點了點頭:「書中自有變化萬千大好河山,先生好學識。」
長眉道人覺得人家誇了自己,也要回誇過去,於是說了一句:「先生好氣度。」
那客人笑著搖頭:「哪裡有什麼氣度,要有也不過是迂腐氣……我看你腰帶上掛著一面八卦牌,是道門中人?又不見你穿道袍,所以吃不準。」
長眉道人笑道:「是道人不假,不過也是以前……」
那客人笑笑,也改了稱呼,他問:「道長可會看相?」
長眉道:「不會,但你要是想聽好話,我可以跟你說半日,你要是想聽不好的,我可以跟你說一日。」
客人問:「為何好話能說半日,壞話能說一日?」
長眉回答:「因為給人看相,說好話得賞錢,有多有少,說壞話沒準大賺一筆,就看聽的人信不信了。」
客人哈哈大笑,覺得長眉真是一個有意思的人,於是看向掌柜的說道:「他的賬算我身上,我請了。」
長眉沉思片刻後說道:「既然你請我吃飯,那我就免費給你看看吧……」
客人道:「先生不是不會看相嗎?」
長眉認真道:「因為你剛才沒提錢。」
客人:「……」
長眉雖然與這客人相對而坐,但哪有盯著人臉看的道理,此時仔細看了看,才發現有些非同尋常,所謂看相,五分容貌五分氣質,而在有些時候,從氣質做判斷比從容貌做判斷更准。
「貴人。」
長眉怔了怔:「不該啊。」
客人問:「為何不該?不該為何?」
長眉道:「我看你面相,是大富大貴之相,可是大富大貴之人我又怎麼會在這小店裡遇到,且你身上不是錦衣,便又沒功名在,所以我有些看不準了。」
客人哈哈帶笑道:「你能看出來大富大貴就說明有些本事了……」
他把手伸出來:「看看手相如何?」
長眉點頭,看著那人張開的手掌,回憶著平生所學,越看越覺得離譜,越看越覺得心驚。
客人問:「看出來什麼了?」
長眉道人搖頭道:「實不相瞞,所謂看相,不管是面相還是手相,多是誆騙之言,不外乎察言觀色,看手相這紋理,說什麼的都有,不得准……可是你的手,這般年紀,還仿若女子之手,沒有一丁點的繭,甚至沒有一點老皮……」
客人一怔,然後笑著說道:「原來看相是這般看法,以往都是被人騙了么?」
他起身,取了錢袋子,拿了兩塊銀子,一塊放在桌子上,一塊遞給長眉。
「你的卦錢。」
長眉連忙搖頭:「我什麼都還沒說,不能收。」
客人道:「那你隨便說幾句。」
長眉張了張嘴,最終吐出一口氣道:「你近日……似有血光災。」
【啊,我寫的挺好看的,我都忍不住想註冊個小號書評區可著勁兒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