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眉道人對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解,一定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有人惹你也要能躲就躲,能慫就慫。
這是長眉道人的處世哲學,說的更通俗一些,他更喜歡烏龜那樣的動物,沒有事的時候安安靜靜的享受,有事的時候就把頭縮進殼裡,只要躲的過去,千年王八萬年龜。
天知道他這樣的處世哲學下,怎麼會教出來李丟丟這樣的年輕人。
李丟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是遇到什麼事都解決掉,不積攢不拖延,所以也就沒有什麼多一事了。
臘月二十九,許家。
許青麟的夫人看了一眼俯身站在面前,還有些微微發抖的高良。
「你確定李叱就和你一起出的城?一直都在一起沒有分開過?」
高良點頭肯定的說道:「絕對不會有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離開馬車,我身負重託,怎麼敢不盡心儘力的盯著。」
許夫人點了點頭,想著這大概確實是個意外了。
那個叫李叱的人和叫燕青之的教習一塊出了冀州城,夏侯琢一直都沒有離開家裡,所以她丈夫的死只能是意外。
「你先下去吧。」
許夫人吩咐了一聲,然後看向許青麟,許青麟微微點頭,意思是他知道該怎麼做。
高良剛要出門的時候,從外邊急匆匆跑進來一個家丁,壓低聲音說道:「夫人,城門口那邊,咱們買通的武備軍校尉派人過來送信說,李叱他們回來了,還是那輛馬車,李叱,燕青之,車夫,三個人一個不少的回來了。」
許夫人的臉色大變。
府中高手去了一半,竟然讓人家安然無恙的回來了,那隻不過是個孩子,怎麼會如此難以除掉?
「回……回來了?」
高良臉色大變:「那可怎麼辦啊夫人,我眼睜睜看著的,他們肯定是被包圍了,至於為什麼沒有死……夫人,他們一定想到了我和那些殺手是一夥兒的,夫人?」
許夫人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她沉默片刻後說道:「這個李叱看來真的是太低估他了,年紀輕輕,一身武藝竟然會這麼好,這也就難怪為什麼羽親王如此看重他……高先生,你先回後院去休息,暫時不要離開家裡,只要你不出去他們就找不到,這事他們要追究怪罪,會追究到高院長身上,你怕什麼?」
高良想了想也只好如此,連忙道謝,然後躬身退了出去。
「母親。」
許青麟道:「高良來咱家裡的事,還有誰知道?」
「府里人知道他的不少,但沒有人知道他是玉明先生的弟子。」
許青麟道:「若是……想個辦法,讓官府以勾結亂黨餘孽的罪名把李丟丟抓了呢?」
許夫人一怔,下意識的看向許青麟:「麟兒,你雖然想的不錯,可根本沒辦法去做這件事,高良被抓,豈不是先要把我們招供出來?」
她想了想後繼續說道:「還有就是,這事真要是按你說的布置,一定會把高院長牽扯進來,這亂黨罪名,哪怕是高院長也撐不住。」
許青麟道:「只要運作的好了,到時候咱們家裡出些力,力保高院長沒有牽連其中並不難吧?先把高院長一家也牽扯進去,然後再把高院長一家救出來……」
許夫人臉色一變,點了點頭道:「這樣一來,高院長也會對咱們許家感恩戴德。」
許青麟道
:「到時候我再去提親……」
「麟兒!」
許夫人眼睛驟然睜大,看著許青麟微怒道:「你父親剛剛去世,你要守孝三年……此時此刻,怎麼能,怎麼能有如此想法?」
許青麟這才醒悟過來,嚇了一跳,連忙俯身道:「是孩兒放肆了,求母親原諒。」
與此同時,李丟丟家裡。
從外邊回來的三個人順便買了不少年貨,院子里也已經掛好了紅燈籠,看起來年味已經很足。
餘九齡笑道:「許家出了事,他們應該暫時不會再有心思謀別的事了,咱們可以踏踏實實過個年。」
燕青之本是一個無欲無求的教習先生,此時卻因為李丟丟的事而被牽連其中,所以李丟丟心裡很愧疚,也儘力不讓燕先生牽扯更深。
所以他看了餘九齡一眼後使個眼色,笑著說道:「今年過年真是熱鬧了不少,明天大年三十,咱們一人做一道拿手菜如何?」
他看向燕先生,燕先生笑著說道:「這算什麼難事,最不濟也比你做的好吃。」
李丟丟又看向庄無敵,庄無敵回答:「我不做。」
李丟丟:「……」
庄無敵沉默片刻後說道:「做大事。」
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句做大事,讓眾人都有些懵,這說著做菜呢,怎麼就到大事身上了。
庄無敵停頓了一下後說道:「搶地盤。」
李丟丟這才反應過來庄無敵的意思,現在城中波濤暗涌,一己堂被滅了之後,暗道江湖中空缺出來很大一塊地方,如果能把一己堂曾經的生意拿過來一部分,就大有可為。
李丟丟卻搖頭:「收錢殺人的生意,我不做。」
庄無敵看向李丟丟說道:「黑吃黑。」
李丟丟又一怔。
燕先生總算是聽明白了,他看向李丟丟說道:「庄無敵的意思是,一己堂已經被滅了,所以會有很多人眼睛盯著,暗道上的實力會去爭搶,我們做螳螂。」
餘九齡看了看眾人,又指了指自己:「咱們這群螳螂,有點少啊。」
他嘆道:「一個老的,一個教書的,兩個能打的,一個會跑的……」
李丟丟道:「一己堂的空缺,十之七八會被青衣列陣接過去,這城中哪裡還有什麼勢力敢和青衣樓對抗。」
原來的府治連功名的勢力坍塌之後,暗道上的生意已經是青衣列陣一家獨大。
庄無敵道:「吞小的。」
這是典型的山匪思維,因為他確實是個山匪。
燕先生道:「我們現在處處都是被動,確實需要積攢力量,唯有力量夠了才能對抗,唯有力量夠了才有籌碼,所以我倒是贊成庄無敵的想法,吞小的。」
他看向庄無敵說道:「他真能打。」
李丟丟實在忍不住,把燕先生拉到一邊後說道:「先生,這樣做會牽扯到你,你在書院里……」
燕青之嘆了口氣候說道:「以前沒有接觸過書院外邊的世界,想著任何人任何事都與我無關,可是現在我接觸到了,才知道書院根本不是桃花源,李叱,你想做大事,我就幫你做大事,聖賢書救不了這個天下,那麼就用殺人技救。」
他看著李叱說道:「其實殺人技也救不了這天下,別說殺人技,萬人敵也救不了,先安身立命,再徐徐圖之,你想做蓋世英雄,必有取捨,
我是你的教習先生,我也就必然會有取捨。」
李丟丟其實還是沒理解燕先生的想法,他覺得燕先生不應該這樣。
可他哪裡明白燕青之這段日子以來心態上的變化,他想要的是自己與世無爭,教書種菜,逍遙自在。
可後來發現並不是這樣的,李叱難道不是在做一個與世無爭的人?然而他與世無爭毫無意義,因為會有人來和他爭。
如果是在盛世之下,燕青之這樣的人,絕對不會生出如此想法,可現在不一樣了。
燕青之道:「若以後羽親王真有大圖謀,冀州就成了眾矢之的,冀州城裡的百姓絕大部分都要隨波逐流,我不想做隨波逐流的那個了。」
李丟丟點了點頭:「聽先生的。」
燕青之笑了笑道:「你就當我是在賭,唐縣你救玉明先生,這次你設計殺許生,正常一個十三歲的人可做不出這樣的事,你不正常,你是個妖孽,我就賭你會成為一個更大的妖孽。」
燕青之還有句話沒說出口,因為他覺得還為時尚早。
大楚太祖皇帝二十六歲起兵反抗暴蒙,三十三歲就建立了大楚,那是有史以來,史冊上記載下來的年紀最輕的蓋世英雄。
李丟丟才十三,比大楚太祖皇帝小一半呢。
「我們分頭出去轉轉,反正明天才過年。」
餘九齡從旁邊笑著說道:「我們就打聽這冀州城裡哪個小,看看怎麼吞……」
他環顧四周,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可是哪個小,也沒有比我們還小的吧?我們這加起來才五個人,而且還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庄無敵道:「足夠了。」
餘九齡道:「那還等什麼?走吧……走出叱吒風雲的腳步。」
冀州城裡那些都自命不凡的暗道中人,怎麼都不可能想到在這個小院子里,有五個人商量著怎麼把他們吞下去了。
他們知道了的話應該會覺得可笑,然而這確實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然而有些諷刺的是,按理說,這五個人,不應該是老實巴交的五個人嗎?
餘九齡這個碎嘴子和庄無敵這個悶葫蘆臨時組隊,出去打聽江湖消息了,長眉道人和燕先生還有李丟丟在院子里坐下來。
燕先生看向李丟丟說道:「剛剛我有句話沒說……我覺得許家不會這樣善罷甘休,哪怕他們沒證據和你有關,但他們那樣的人做事,管什麼證據?」
李丟丟嗯了一聲:「我知道。」
他看向燕先生,沉默片刻後說道:「如果他們善罷甘休了,我們就見不到那個高良了,如果他們沒有善罷甘休,高良很快就會再讓我們見到。」
燕先生想了想,明白了。
他想著,李叱果然是個妖孽。
他笑了笑道:「現在我們也算是黑暗勢力團伙了,人家都有個很漂亮也有氣勢的名字,不然我們也想一個?」
長眉道人想了想說道:「你看城中這些暗道勢力,名字倒是一個個的文雅,青衣列陣,金羽樓,小喬家,凌煙堂……咱們也得取個文雅的。」
燕先生道:「我們不一樣,我們要行俠義事,所以就叫五俠如何?」
「手。」
李丟丟忽然說了一個字。
燕先生問:「什麼?」
李丟丟抬起手,來回翻了一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