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準備好了大量現銀的崔大人就派人來求見李叱,他不敢求見夏侯將軍,但是求見李公子應該沒什麼事,畢竟人家李公子又沒說他不喜被打擾。
崔大人覺得李叱是個好人,是那種只要你是用錢來打擾我,就隨時都可以打擾我的好人。
來的人說是崔大人請李叱去府衙一趟,李叱回了一句知道了,告訴你家大人我稍後就到。
然後李叱就美滋滋的去找夏侯琢,夏侯琢正在院子里練功,大冬天,光著膀子,兩隻手分別拎著一個石鎖在那舉。
李叱一邊走一邊說道:「你先不舉了吧,有事。」
夏侯琢手裡那倆石鎖差點掉地上,他瞪了李叱一眼說道:「你能不能不要用不舉的不字,用個別字不好嗎?」
李叱道:「你別不舉了。」
夏侯琢舉起石鎖就追殺過來,李叱繞柱而行。
李叱道:「看起來崔大人已經上鉤了,剛才派人來,請我到府衙去見面,我估摸著是他已經悟了。」
夏侯琢把石鎖放下來,接過來手下親兵遞給他的毛巾擦了擦汗水後說道:「你估摸著可以詐出來多少銀子?」
李叱掰著手指頭算道:「劉文菊的產業在信州城說日進斗金不為過,這些錢,最少有三分之一會進崔漢升的口袋裡,最保守的估算劉文菊有十萬兩銀子,那麼崔漢升手裡不會低於五萬兩,因為有不止劉文菊一個人給他送錢。」
夏侯琢算了算,五萬兩銀子,按照一人十兩的撫恤算,給陣亡將士們發放都不夠。
他看向李叱,李叱從他表情里就大概明白過來,點了點頭:「我努努力。」
夏侯琢握拳:「相信自己!」
李叱:「……」
不多時,李叱就到了信州府衙門,崔漢升崔大人已經等的心急如焚,在屋子裡來來回回的踱步,聽說李叱到了,連忙迎接出來。
「李公子,真是抱歉,還要勞煩你親自跑來一趟,本該是我登門拜訪,又恐擾了夏侯將軍休息……」
李叱擺了擺手,臉色很陰沉,這讓崔漢升的心驟然一緊。
他發現李叱的臉色很差,非常差,那樣子好像剛剛遇到了很多煩心事,而且這煩心事不但多肯定還不小。
「李公子?」
崔漢升沒好意思直接說他自己的事,先試探著問了一句:「這是,出了什麼事惹你煩心了?」
李叱坐下來,沒回答,坐在那好一會兒,然後啪的一聲拍了桌子。
「這個廢物劉文菊!」
他這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桌子立刻就散了架,桌子上擺著的茶具也散落一地,摔了個細碎。
李叱看向崔漢升說道:「這就是你舉薦給我的人?!這個劉文菊,到了代州關後,先是觸怒了夏侯將軍,夏侯將軍念他送來軍餉沒有計較,他知道武親王已經到了代州關後,竟然繞過夏侯將軍直接跑去求見武親王!」
崔漢升心裡猛的一震,這短短几句話之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足夠讓人害怕了,繞過夏侯將軍去求見武親王,先別說見到見不到,這種官場大忌之事,劉文菊怎麼就敢去做?
李叱道:「我現在才知道為什麼夏侯將軍對你如此冷淡,全都是因為那個劉文菊,他一個商人,居然敢做出如此猖狂之事,你居然還說他辦事得力?!」
崔漢升抬起手擦了擦一瞬間冒出來的冷汗,連忙賠罪道:「那劉文菊確實是太過膽大包天了。」
李處道:「這還不算,你以為事情就這麼完了?夏侯將軍聽聞劉文菊去求見武親王,一怒之下,將劉文菊殺了。」
「啊!」
崔漢升的臉色驟然一白。
李叱道:「我昨夜裡勸了好久,夏侯將軍現在的氣還沒有消呢,你以為他只是對你冷淡?昨夜裡與我喝酒的時候,三四次問起,那個崔漢升應該如何處置?」
崔漢升撲通一聲竟是跪下了。
他堂堂一個府治大人,居然就這麼跪下了。
崔漢升一邊擦汗一邊說道:「還請李公子救我啊。」
李叱道:「你先起來,我昨夜裡暫時穩住了夏侯,可是他余怒未消,你應該也已經知道了吧,夏侯公子來之前,劉文菊家裡又給代州關那邊送去了幾車銀子,那銀子可不是夏侯將軍要的,而是劉文菊要獻給武親王的。」
他指著崔漢升的鼻子說道:「你這用的是什麼人!他想直接巴結武親王,卻不知道根本見不到武親王,那幾車銀子,武親王都未必知情,不過是武親王帳下的一個小小參事就能攔下來。」
「沒巴結上武親王,還丟了性命,這也就罷了,畢竟死的是劉文菊那樣吃裡扒外的東西。」
李叱繼續說道:「可是巴結不上武親王,你們還得罪了夏侯將軍,這件事,你說該怎麼辦?」
崔漢升道:「全聽你的,李公子你一定要救我啊。」
李叱嘆了口氣後,語氣緩和下來。
「你現在若要補救還不晚。」
李叱道:「趁著羽親王還沒到,你趕緊彌補讓夏侯將軍消氣,若是做不到,王爺到了信州,夏侯將軍把你的事告訴王爺的話,別說你未來的前程,怕是命都要沒了。」
李叱俯身看著崔漢升的眼睛說道:「如果我不是覺得你算個識時務的人,也念在你虛心求學的事上,我會來和你說這些?夏侯將軍還在生氣,我應該對你避之不及才對。」
崔漢升砰地一聲,一個頭就磕在地上。
「李公子,救我啊李公子。」
李叱伸手把崔漢升扶起來:「看看,你這也是嚇壞了,竟然一點主意都沒有,怎麼做的這麼多年的官?」
他扶起來崔漢升後說道:「現在我給你指一條明路,你且想想,夏侯將軍生氣,是生你的氣嗎?」
崔漢升被李叱這麼一說心裡明亮了那麼一絲,他試探著回答道:「應該,應該是被劉文菊氣的。」
「對啊。」
李叱一拍崔漢升的肩膀:「劉文菊這個人,在信州城裡欺上瞞下為非作歹,這麼多年來,暗地裡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身為信州的父母官,早有所耳聞,並且已經暗中派人查證,恰好你在此時查到了劉文菊多項大罪……」
李叱朝著崔漢升眨了眨眼睛,崔漢升立刻就醒悟過來,若再不明白李叱的意思,那他就真的是個白痴了。
「懂了,下官懂了!」
崔漢升臉色有些激動的說道:「我這就安排人去查抄劉文菊的家裡,這個混賬東西,坑害百姓,殘殺無辜,這還不算重的,更重的是他居然勾結叛軍!」
李叱點頭:「崔大人英明啊。」
崔漢升繼續說道:「本官查明之後,立刻親自帶人查封劉文菊名下所有產業,一切物品,恰好夏侯將軍在信州,所以本官覺得,應該將此案移交給夏侯將軍處置,當然,查封所得,也要一併移交給夏侯將軍。」
李叱在崔漢升耳邊壓低聲音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要給提點這些嗎?」
崔漢升道:「是李公子救我,李公子大恩大德。」
李叱哼了一聲:「屁,這些年劉文菊沒少給你送銀子吧,你和他之間必然不清不楚,我把案子交給你,你親自處置,等你再交給夏侯將軍的時候,你難道還不能把自己摘出去?你乾乾淨淨的,我也才能幹乾淨凈的。」
崔漢升眼神都亮了。
「李公子,你無異於我崔某人的再生父母。」
崔漢升再次俯身一拜。
李叱笑道:「為了你的事,我也是操碎了心,昨夜裡知道夏侯將軍的心思後,我連夜派人去尋找證據,恰好查到了劉文菊一些事……」
李叱停頓了一下,然後看向崔漢升說道:「劉文菊家裡囚禁了一位叫劉善身的人對不對?這個劉善身曾經在冀州為官,後來辭官前來信州投靠他,結果他貪圖劉善身女兒的美貌,竟然想殺人滅口,現在劉善身一家三口已經被我派人救出來了,就在夏侯將軍身邊。」
崔漢升剛剛落下去的冷汗,噌的一下子就又冒了出來。
李叱道:「崔大人,你和這事沒關係吧?」
「沒有沒有,一點關係都沒有!」
崔漢升連連擺手道:「我確實毫不知情,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這個劉文菊真的是,真的是太膽大包天了!」
李叱道:「這人證我已經幫你解決了,接下來就看你自己怎麼辦。」
李叱說完後起身:「我還要去勸勸夏侯,他本來今日就要下令把你抓起來,是我阻攔,你最好在兩天之內把劉文菊的案子辦好了,不然的話,夏侯想殺人,誰也攔不住,他能在武親王軍中殺了劉文菊,難道還不敢殺你?別忘了,武親王和夏侯將軍,再怎麼說也是叔侄,劉文菊算個什麼?」
說完後李叱就走了,崔漢升點頭哈腰的親自送到衙門外,等李叱走了之後,崔漢升才發現自己的衣服都快濕透了一樣。
他回到書房後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來,只覺得渾身發冷,汗水讓衣服黏在身上,感覺很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心裡。
「來人!」
崔漢升思考了一會兒後站起來大聲吩咐道:「派人去,召集本府所有差役,再調集三百名廂兵過來,去請府丞大人也馬上過來,與我一道去把劉文菊家裡抄了!」
命令下達之後不久,府丞韓童和總捕齊典就都趕了過來。
三位大人帶著人氣勢洶洶的直奔劉文菊家裡,半路上,崔漢升把劉文菊的事說了一遍,他本來就已經對劉文菊不滿,又害怕劉文菊會爬到他頭上去,此時得了機會,下手自然更狠。
「凡是知道我們之間賬目的人,一律格殺勿論。」
崔漢升道:「你們兩個分頭去辦,韓大人帶兵把劉文菊的賭場青樓都抄了,所有銀子都要封存。」
「齊典,你隨我去劉文菊家裡……對你我事知情者,一個不留!」
他看向齊典說道:「賬本,一定要把賬本找到!」
與此同時,李叱住處。
夏侯琢問李叱道:「你去見崔漢升,崔漢升會怎麼辦?」
李叱聳了聳肩膀:「狗咬狗,鬼吃鬼,讓他們自己殺去吧。」
他沉默了片刻後自言自語似的又說了一句:「這個世上,沒有不幹凈的銀子,只有不幹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