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興宮的宮門外邊,百姓們臉色激動的簇擁在那,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個英雄,因為他們保衛了大楚的皇帝陛下,那個才剛剛登基沒幾天,卻發誓要讓百姓們日子過的好起來的皇帝陛下。
新皇登基的詔書還沒有辦法通傳天下,可是卻已經通傳都城,每一個人多感覺到了新皇的不同,每一個人都看到了未來的希望。
所以當禁軍圍困大興宮之後,百姓們自發的組織起來,他們沒有護甲護具也沒有真正的兵器,但他們有一顆保衛這個大楚的心,大楚不僅僅是國,還是他們每個人的家。
當武親王跪倒在宮城門外的那一刻,百姓們也紛紛跪倒在地,他們山呼萬歲。
站在宮牆上的大楚皇帝楊競仰天大笑,他知道,最起碼自己第一步計劃已經成功,這個大楚就要迎來改變,這個天下就要迎來恢復。
眼睛血紅血紅的楊競站在那,看著外邊叩拜在地的百姓,他振臂高呼。
「大楚萬歲!」
半個時辰後,大興宮,御書房。
皇帝朝著武親王俯身一拜,把武親王嚇得連忙扶助了皇帝的雙臂。
「陛下,使不得啊陛下。」
「王叔。」
皇帝嗓音發顫的說道:「如果不是王叔及時趕回來的話,朕可能真的已經撐不住了,如果朕倒下了,那些奸佞就會竊取皇權,大楚也就真的完了,所以王叔不但是救了朕,也救了天下,王叔請受朕一拜。」
武親王哪裡敢讓皇帝給他行禮,這是尊卑,不可打破的尊卑。
「陛下,諸事未平,還請陛下主持大局。」
武親王道:「臣是自家人,自家人不說這麼多客氣的話。」
皇帝使勁兒點了點頭,然後看向武親王詢問道:「宇文家試圖謀逆,要誅九族才對,可是特殊時候朕還是要用人為先,真的要誅九族,大楚就又多了一股勢力強大的叛軍,所以,朕想著只誅宇文崇賀一家,余者不究,王叔以為如何?」
武親王垂手道:「陛下遠慮,臣無異議。」
皇帝又道:「劉崇信現在已經關了起來,都城之內,遍地都是他的黨羽,現在肯定是人心惶惶,朕已經派人放出去消息,朕下旨摘了劉崇信的下巴,打斷了他的四肢,不許他說話,希望他們能很快明白朕的意思,朕不想株連,朕只殺首罪。」
他看向武親王道:「朕想請王叔親自率領大軍,清查緝事司,只殺掌權者,尋常的司衛盡量不殺,告訴他們,朕還是願意用他們的。」
武親王再次垂手:「臣遵旨,臣會把這件事辦好。」
皇帝道:「朕讓荊聽命跟著王叔一起去辦緝事司的案子,他很了解緝事司,能幫幫王叔,而且關鍵時候,王叔要殺人,讓他假意勸一勸,拉攏一些人心,朕打算是讓荊聽命把緝事司接過來的,那麼龐大的緝事司,朕還不能棄之不用。」
武親王道:「臣明白怎麼做。」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還有一件事,是重中之重,所以朕思謀最多,請王叔幫朕定奪……皇族外家之中有不少年輕才俊,也有不少老成持重之人,現在朕要用人,又沒有其他地方儘快能選出來那麼多賢才,朕想啟用外家的人接手九門兵馬司,左領軍衛,又武衛……」
武親王一抬頭,他覺得這是違反了太祖皇帝的遺訓,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因為他知道,此時此刻,大楚還能用的還能信的,只能是楊家
自己人。
「臣無異議。」
武親王都沒有反對,皇帝的心情頓時輕鬆了不少,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悠長的吐出,心裡堵著的事基本上都已經解決,那種從裡到外的通透,讓他舒服了很多很多。
「還有一件事,事關王叔。」
皇帝看向武親王說道:「朕打算拜王叔為天下兵馬大都督,這是大楚從未有過的軍職,過往數百年,大楚最高的軍職是正三品,王叔雖然身份尊榮卻也只能領正三品的武職,這樣不對,也不能讓從軍者一直都看不到希望,所以朕想著,這大都督就定為正一品,除此之外,王叔,朕還要給你大柱國,領兵部尚書,朕要把天下兵馬都交給你。」
武親王的臉色一變:「陛下不可,此事從無先例……」
皇帝擺手道:「如果事事都要追隨舊例,大楚就不會煥發新機,朕要用人,就要給他們身份地位,給他們榮耀,朕打算改革軍制,大都督之下,把大將軍的武職提升到正二品,凡晉陞為大將軍之人,皆領柱國……」
武親王聽到此處,拜倒在地。
「臣替天下軍人,謝陛下隆恩。」
皇帝連忙把武親王扶起來,笑著說道:「朕還沒有說完呢,朕還打算著擴充府兵,這件事也要交給王叔你來主管,新軍將領,皆由王叔任用,朕要讓將士們看到希望,真也要讓天下百姓都看到希望。」
武親王嗓音微顫的說道:「臣,定不負隆恩。」
皇帝緩緩吐出一口氣,轉身看向窗外說道:「有王叔幫朕,大楚就還能站起來,那群禍亂天下的宵小之輩,都要在大楚軍威之下灰飛煙滅。」
一個時辰後,大牢。
皇帝緩步走進來,看了一眼披頭散髮坐在那的劉崇信,他楞了一下,第一次看到如此狼狽的劉崇信,連皇帝都覺得有些恍惚,覺得有些不真實,在這一刻,他甚至有些害怕。
「陛下來了啊。」
劉崇信看到皇帝後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髮和衣服,然後用最規矩的禮儀拜倒,他跪在那行三拜九叩,行完禮之後劉崇信直起身子,卻沒有站起來,依然跪著說道:「罪奴這三拜九叩,是恭賀陛下隆登九五。」
皇帝嘆了口氣,過去把劉崇信扶起來:「你年紀大了,起來說話吧。」
劉崇信笑著起來,被皇帝扶著坐在那張有些破舊的木凳上。
「罪奴替陛下覺得開心,真心的替陛下覺得開心,罪奴一開始還擔心陛下能不能穩定朝局,能不能力挽狂瀾,罪奴還以為,得等著罪奴回來後才能幫著陛下除掉宇文家,現在,罪奴心裡覺得舒坦,雖然罪奴也是階下囚,可是心裡真的舒坦。」
劉崇信微笑著說道:「先帝曾經數次問罪奴說,你看太子如何?罪奴每一次的回答都一樣,罪奴說,殿下將來會是大楚最強的皇帝,最明的君主,最勇的統帥。」
皇帝在劉崇信身邊坐下來,低著頭說道:「朕,這樣做,也是逼不得已。」
「罪奴知道的。」
劉崇信道:「這一天,其實罪奴也已經預想過無數次,只是罪奴自己想的比較好,大概是等到罪奴幫著陛下穩定朝局之後,就告老還鄉,罪奴在冀州修建了一座宅子,還沒有去看過呢,本就是想著等再過一兩年就回冀州去養老,說是那地方風水很好,看來是不太好。」
皇帝又嘆了口氣,沉默片刻後說道:「朕等不了一兩年了,大楚也已經等不了一兩年了。」
劉崇信道:「其實,罪奴是最了解陛下的人了吧?罪奴自信,比先帝還要更了解陛下,陛下有雄才大略,就正如這一次,陛下一石二鳥之計,當真漂亮至極,罪奴心服口服,陛下啊……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不能再有任何猶豫,一定要重重的處置罪奴,要凌遲。」
皇帝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他抬起頭看著劉崇信那張蒼老的臉,腦子裡一下子就想到了小時候,他幼年時候奔跑嬉戲,劉崇信張開雙臂彎著腰在他背後跟著跑,唯恐他摔著。
他要爬樹,劉崇信就跪下來用肩膀扛著他往上爬,下令小太監們圍著那棵樹躺在地上,躺了一層,他說若是讓殿下摔著了,就把你們都處死。
他想出宮去看看,是劉崇信親手給他換上了衣服,拉著他的手在都城裡走走停停,他想吃什麼,劉崇信就買什麼,第一口一定是劉崇信親自驗過才給他吃,他累了,是劉崇信把他一路背回去。
這麼多年來,劉崇信比他父皇更像是一位父親,所以有些時候,他知道自己對劉崇信喊一聲亞父,並非都是虛情假意。
「你們都退出去!」
皇帝忽然吩咐了一聲。
所有侍衛全都懵了,他們互相看了看,可是誰都不敢退出去,那老者是誰?那是讓天下人都害怕的緝事司督主劉崇信!先帝為何對劉崇信那麼信任,最初的時候,有其他皇子想要奪位安排刺殺,每次都是劉崇信擋在先帝面前,這個老者看起來已經白髮蒼蒼,可是他的武藝一定不會放下,而他就是為了要保護先帝才習武的。
「滾!」
皇帝一聲暴喝。
侍衛們都躬身退了出去,卻站在牢房門口沒有遠走。
「都走遠些。」
皇帝回頭又吩咐了一句,侍衛們只好走的更遠,片刻之後,這方寸之間的大牢世界裡,就只剩下皇帝和劉崇信兩個人。
皇帝起身,深吸幾口氣,然後俯身一拜。
「朕一直都知道,亞父待朕好,比父皇對朕還要好,從小到大,是亞父一直護著朕,不管多任性多刁蠻的要求,亞父從沒有拒絕……」
「陛下!」
劉崇信跪倒在皇帝面前,看著皇帝的眼睛笑了笑,那笑容之中都是欣慰。
「陛下,不用說了,罪奴現在……死可瞑目,哈哈哈哈……有陛下這一句話,罪奴死可瞑目了!」
他跪在那,朝著皇帝砰砰砰的又磕了幾個頭。
皇帝仰起頭不看劉崇信,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劉崇信是天下第一的奸佞之人,大楚被禍害成這樣,劉崇信罪不可恕,可他也是最真心待皇帝的那個人,哪怕他明知道回都城來可能會有意外還是回來了,只因為他放心不下。
當小太監高沐恩說陛下離不開你之後,劉崇信就回來了,他難道真的就一點都想不到自己可能會死?
不,他當然能想到,但他還是回來了。
「陛下。」
叩首之後,劉崇信抬起頭,眼睛裡也已經都是淚水。
「該動手了,早點動手,那些心裡不安穩的人就能安穩下來,唯有罪奴儘快死,陛下才能儘快穩定朝綱,罪奴惟願陛下……福從心至,萬壽無疆。」
皇帝猛地轉身離開大牢,抬起手抹去眼角的淚痕。
「宣旨……劉崇信罪不可恕,凌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