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裡的袁千壽側頭看了看李叱,發現李叱也正好回過頭來看他,於是兩個人對視著笑了起來,一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慈眉善目,一個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人畜無害。
此時的袁千壽都想說一句小朋友很乖啊,李叱也想說一句老爺爺很棒啊。
按照年紀來說,袁千壽比長眉道人還要大一些,他是風雷門的供奉,當今門主的師叔公,江湖上早就有他一席之地,而李叱呢,確實不過是個毛頭小子而已。
也許是都覺得自己笑的有些不正經,於是李叱扭頭看向別的地方,袁千壽把馬車車窗帘子放了下來。
在那一刻,這一老一少都鬆了口氣。
怪累的。
前邊再走幾里路就是一大片林子,一眼望不到邊際,這片林子歷來都是冀州城外的一片凶地,那些攔路搶劫的都在這邊埋伏,遇到落單的行人便上去行兇。
這個時代到處都有危險,誰也不知道意外會什麼時候來。
李叱催馬到了唐匹敵身邊,後者坐在馬背上看起來已經要睡著了似的,閉著眼睛,身子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要掉下去,可就是掉不下去。
李叱在後邊就看到唐匹敵可能是困了,擔心他墜馬,所以跟上來想叫他一聲。
到了身邊才發現,唐匹敵不可能掉的下去,哪怕他就是真的睡著了也絕對不會掉下去。
「好厲害的騎術。」
李叱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唐匹敵睜開眼睛看了李叱一眼,淡淡的回答道:「無他,唯腿緊而已。」
說完自己都笑了。
李叱笑道:「你在草原上的時候,也是這樣說話嗎?」
唐匹敵搖頭道:「不是,草原上的人大部分都不會說中原話,所以開玩笑他們也不是很明白,他們也不習慣別人跟他們用中原話交流。」
李叱道:「那你可能在草原上很久都說不上幾句家鄉話。」
「不。」
唐匹敵還是淡淡的那種格調,他看著李叱說道:「我手下的人,和我說話,必須用中原話,而且還要用冀州這邊的方言。」
李叱道:「所以你剛才鋪墊的那幾句,就是為了跟我裝個比?」
唐匹敵道:「你說的對。」
李叱笑著問道:「那你是怎麼做到的,讓他們都心甘情願的和你學中原話,還要學方言。」
唐匹敵道:「我對他們說,我帶著他們作戰發號施令的時候,他們必須聽得懂,但是敵人卻聽不懂,所以都要學會方言。」
李叱點了點頭:「那你教咱們的人學草原話吧,以後可能用的上。」
唐匹敵嗯了一聲,笑著說道:「我現在教你幾句。」
李叱道:「行。」
唐匹敵看向前邊馬車上坐著的那個大個子,那人壯碩的如同一頭牤牛一樣,看起來就很有壓迫感。
他教李叱道:「禿了摸。」
李叱問:「什麼意思?」
唐匹敵道:「就是大的意思。」
李叱點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禿了摸,就是大。」
唐匹敵又說道:「特呢各。」
李叱問:「這又是什麼意思。」
唐匹敵解釋道:「就是帥的意思,特別帥,好看,漂亮,說男人比較合適。」
說完自己就笑了。
李叱笑起來,朝著前邊那個大個子比划了一下大拇指,然後喊了一聲:「禿了摸,特呢各!」
原本好好坐在那的大漢忽然間一回頭,看向李叱喊道:「你才特呢各,我弄死你!」
李叱嚇了一跳,那大漢已經從馬車上跳下來了,一邊朝著李叱過來一邊大聲說道:「我是戈斯克族人,你以為我聽不懂嗎?!」
李叱看向唐匹敵:「到底什麼意思……」
唐匹敵笑道:「禿摸真的是大的意思,特呢各按照草原人的理解應該是白痴,轉化成中原話也可以說成傻批,禿了摸特呢各,就是大傻批。」
李叱:「你這個禿了摸特呢各!」
唐匹敵哈哈大笑。
那大漢走到李叱面前,他站在那,跟李叱坐在馬背上差不多高,他抬著手指向李叱:「他媽的你剛才為什麼罵我!」
李叱連忙說道:「誤會了誤會了,我是在學草原話,我本來是想誇你又高大又威猛,學的不好,幾個詞記串了,你千萬別生氣。」
李叱從腰帶上把酒壺遞過去:「我請你喝酒,我真誠的向你道歉,我是真的還不怎麼熟悉草原話,請問高大威猛怎麼說?」
那人本想動手,卻看到施慈在遠處朝著他擺了擺手,意思是還不到動手的時候,所以他哼了一聲,一把將李叱的酒壺拿過來,轉身回去了。
唐匹敵道:「你看你,差一點挨頓揍。」
李叱:「我謝謝你。」
唐匹敵道:「不客氣。」
李叱問:「那草原話謝謝你怎麼說?」
唐匹敵認真的回答道:「叫爸爸。」
李叱:「嗯?」
唐匹敵:「你怎麼不信呢。」
李叱:「我信我就是豬,我是神鵰。」
前邊那片很大很大的林子里,靠近路邊的一棵樹上,背著一把長劍的堯不聖在這已經等了很久。
他提前到了這勘察地形,他是這次突襲要動手的第一人,按照計劃,他居高臨下,對李叱先出手,如果能一擊必殺最好,如果不能的話,在他出手的時候,袁千壽和鍾大樹會一前一後夾擊,李叱也就必死無疑。
他站在樹杈上看著前方,車隊已經快要到樹林這邊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殺人無數的堯不聖居然有些緊張。
他是江湖上有名的獨行大盜,這些年來,他作惡的足跡幾乎遍及冀州幽州,官府也好,江湖上的正義俠士也罷,還沒有人能追的上他。
他最自負的輕功身法足以讓他保命,哪怕武功上比不過別人,最後也能依靠跑得快而脫身。
接下來要做的致命一擊,在他腦海里已經演練過無數次,這棵樹很高,這根樹杈很大,樹葉濃密完全可以遮擋住他的身形,只要李叱騎馬從這樹下經過,他從樹杈上跳下去,一劍刺穿李叱的咽喉。
看著車隊越來越近,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將長劍拔了出來。
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頭頂上有一聲很細微的聲音,很細,還有那麼一點尖銳,這種聲音絕對不是很輕易就能發出來的,如果不是夾得足夠緊,這聲音都不好出來。
滋……滋滋…..吱……卟,卟卟卟卟卟……
堯不聖猛的抬起頭往上邊看過去,然後頭皮一下子就炸了,他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頭頂大概半丈左右的那根橫生樹杈上,居然也蹲著個人。
他抬頭往上看著,那人一臉歉然和尷尬的低頭往下看著。
「對……對不起,早晨起來之後,我不該貪嘴吃昨天剩下的那半塊烤紅薯……真的是,忍不住,請你相信我……」
蹲在上邊那根樹杈上的
餘九齡尷尬的笑著,這意外確實是連他都沒有想到,只是有些東西,並不是你夾緊了就不會出來,這是不可控制的事。
「你他媽的是誰!」
堯不聖怒問了一句。
餘九齡調整了一下蹲姿,用還算標準的江湖禮儀抱拳說道:「在下姓蹲,名字有些長,叫蹲的比你高。」
堯不聖一怒:「找死!」
他腳下一發力,身子騰空而起,也不管那人是誰了,一劍刺了過去。
餘九齡嚇了一跳,這傢伙一言不合就開打,真的是沒有一個好心態啊,不就是崩了幾個屁的事嗎,至於的……
他從樹杈上縱掠出去,像是一隻靈猿跳到旁邊的樹杈上,飛行了大概又一丈左右,所以還有時間把手伸到後邊撓了撓屁股。
確實是痒痒,也可能是剛才吹氣吹的,但是在堯不聖眼裡看來,這是對他最大的羞辱。
於是堯不聖握緊長劍就追了上去,兩個人在樹林里展開了追逐,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輾轉騰挪,看起來速度快的令人咋舌。
這林子里地形複雜忽高忽低,還有雜草,更有凌亂的樹杈,可是兩個人的速度快的好像根本不是人一樣,這樣的追逐速度,正常人的眼睛都可能有些跟不上。
「別追了!」
餘九齡一邊跑一邊回頭說道:「就因為幾個屁,你追我追這麼遠,值得嗎?再說,你要是跑的過我也行,你還跑不過,我猜著你在江湖上也應該是有些名氣的才對,若是被人知道了,你讓人拿屁給崩了,還沒追上,你豈不是丟人丟到姥姥家去了,你姥姥也得說你丟人啊。」
他這聽起來的好言相勸,把堯不聖氣的幾乎心肝脾肺腎都要炸了,況且聽起來也他媽不是什麼好言相勸。
「你今天必須死!」
堯不聖咬著牙繼續發力追,可是越追越是心驚,前邊那個完全沒有印象的年輕人,身法看起來笨拙無比,姿勢看起來醜陋異常,但他媽的就是快。
他跑起來跟鴨子似的,屁股扭的格外難看,然後堯不聖自負的輕功身法在這鴨子身後攆了半天,連鴨屁股都沒有夠到。
「你到底是誰!」
堯不聖喊了一聲。
餘九齡一邊跑一邊說道:「我就是個過路的,因為肚子不舒服想上樹拉個屎,你是後來的,我是先來的,你講不講道理!」
堯不聖怒道:「你騙誰呢!有誰拉屎上樹的!」
餘九齡道:「我就喜歡上樹拉,你管的著嗎,你還沒跟我道歉呢,我都上去了剛要拉,你來了,我要不是個文明人,我拉你一臉。」
堯不聖:「你給我死!」
咬著牙追。
餘九齡道:「你講講道理好不好,你再追別怪我朝著你崩屁了啊,你這人……你跑的也不行,不行還硬跑,你自己要是要臉就回去繼續蹲你的樹,大不了我找一棵別的樹蹲,那風水寶地我讓給你了。」
他一邊跑一邊說話,居然都沒有氣喘,倒是後邊的堯不聖,說話要少的多,可是已經有些微微氣急,當然也可能真的是氣的。
他大怒的喊道:「我今天就算什麼都不幹,我也要撕了你的嘴。」
餘九齡回頭問:「上邊的下邊的?」
堯不聖:「你找死!」
餘九齡:「我是啊,可你追不上。」
堯不聖:「……」
這倆人像是兩道黑影,在樹林里穿梭而過,堯不聖追的暴怒,已經忘了自己剛才是要做什麼了,哪裡還在乎什麼李叱不李叱的,他就想弄死那個放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