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叔瀅瀅其實有些不理解,為什麼曾大人會對李叱那麼感興趣,以至於給她的條件寬鬆到哪怕殺的不是李叱等人,只是車馬行里隨便一個夥計都行。
如果公叔瀅瀅連這一點都做不到的話,當初許元卿也不會那麼在意她,當初崔家也不會把她救下來。
大概,這個世上能殺人還會殺人的女子確實不多,而在很多很多時候,其實女子比男人更具威脅。
「所以,大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公叔瀅瀅問:「如果大人僅僅是需要一個殺手的話,應該不會想讓我混進車馬行里去。」
曾凌道:「我需要一個殺手,一個不僅僅是只能殺一個人的殺手,我想殺人的時候,大概會希望能殺的乾淨些,若你看到這屋子地上有一隻螞蟻,大概想到一腳踩死,有人會想到用開水澆那蟻穴,而我想的是,找一些蟲葯來全都毒死。」
公叔瀅瀅道:「可我來找大人,是因為我只想殺一個人。」
「誰?」
「唐匹敵。」
曾凌顯然怔了一下,他眯著眼睛看向公叔瀅瀅,等著公叔瀅瀅一個答案。
「因為他很漂亮。」
公叔瀅瀅道:「這個世界上的漂亮男人有很多,但是沒有一個年輕的漂亮男人比他更優秀。」
曾凌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這不是全部的理由。
「他…..很難殺。」
公叔瀅瀅繼續解釋道:「現在對我來說,只有殺一個像他那樣難殺的人,才能重新讓我找到最初殺人時候的那種緊張刺激,還有快意。」
曾凌還是沒有說話,因為他敏銳的察覺到公叔瀅瀅這幾句解釋還是不完全。
「我心亂了。」
公叔瀅瀅看了看曾凌的表情,知道曾凌不信這兩個理由,所以她嘆了口氣。
「我一直是個很堅持的人,自己厭惡的東西,自己喜歡的東西,都很難改變,我曾經厭惡年輕男人,因為年輕的男人代表著幼稚和膚淺,除了年輕之外再無可取之處。」
曾凌眼神閃爍了一下,他似乎理解了。
公叔瀅瀅既然已經把話說到這了,索性就坦白道:「我看上唐匹敵了,所以我必須殺了他。」
曾凌道:「你看上他了,所以必須殺了他,對我來說這可不是一個好理由,我也不能因為這個理由就把很重要的事情交給你,因為女人一旦動了情就會很容易變得毫無底線,你今天可以站在我面前說要幫我做事,明天一轉念,就會幫助唐匹敵來跟我作對。」
他笑了笑道:「做事和作對,這兩件事之間做選擇,我還沒有那麼愚蠢。」
公叔瀅瀅道:「大人應該相信我,因為對我來說,我看上唐匹敵,甚至,甚至每天都會想他一次,就說明我的心境已經亂了。」
她看著曾凌的眼睛說道:「我比大人更害怕我沒有了底線,這個底線就是我必須能把控自己,殺手是一個很美好的行業,我想在這一行做更久。」
曾凌沉思了好一會兒,他踱步回到書桌後邊坐下來,似乎一時之間難以做出個決斷。
他現在手裡確實缺人,缺的不是能打的人,他的冀州軍如今依然有六七萬兵力,從大軍之中選拔善戰之人並非難事。
他缺少的是一些特殊的人才,有些時候,雞鳴狗盜之輩反而能起到更神奇的作用。
「你不殺唐匹敵,唐匹敵就會毀了你。」
曾凌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道:「可其實毀了你的,是你自己的心境,因為唐匹敵根本不知道
你是誰。」
公叔瀅瀅笑起來,笑容之中有些淡淡的苦澀。
「這也是我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的緣故啊……」
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我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卻不知道,這就會讓我變得卑微,我從來都不想做一個卑微的人。」
曾凌道:「我給你一個機會。」
公叔瀅瀅問:「是何機會?」
曾凌道:「此時此刻在延年樓,我手下將軍進卒應該正在和唐匹敵吃酒,若你能儘快趕過去的話還來得及,我不求你能一擊必殺,只要你能對唐匹敵出手,我便信得過你。」
「我不出手。」
這是公叔瀅瀅的回答。
所以曾凌微微皺眉,他覺得這個女人可以不那麼重視了。
公叔瀅瀅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大人應該不了解殺手這個行當,如果不能一擊必殺,那便不要動手,因為並不是每一個目標都會給你第二次下手的機會,尤其是唐匹敵那樣的人,我一次殺不了他,下一次一定是他殺了我。」
曾凌道:「那你就去做一件能讓我信服的事。」
公叔瀅瀅笑道:「我還是去試試大人之前說的那個辦法……靠近他們,試試能不能變成他們自己人。」
她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道:「那應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有趣到我都不想收錢。」
延年樓。
進卒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李叱一句。
「為何急匆匆的跑出來,可是車馬行里發生了什麼連你都應付不了的事?」
李叱想了想這個問題該如何回答,如果告訴進卒說他是因為餘九齡而逃出來的,進卒應該不會理解。
所以在這一刻,李叱決定換一個話題。
「還是說說別的吧,一時之間這件事也解釋不清楚。」
進卒顯然不滿意李叱這樣的敷衍,他看向唐匹敵問道:「你也不方便說?」
唐匹敵也為難道:「實不是不方便,而是不好說。」
他想了想,大概的打了個比方:「將軍,你有沒有那種特別荒唐的朋友,我這麼說可能你難以理解,就說幾個詞,比如我說到馬,姑娘,將軍你大概第一個想到的詞是什麼?」
進卒仔細想了想,然後試探著回答道:「駕?」
李叱一口酒噴出去。
「漂亮。」
唐匹敵低下頭,覺得自己不該來和進卒喝酒。
進卒更加好奇起來,他問道:「不然呢?還能是什麼?」
唐匹敵道:「對,都對。」
李叱道:「酒,喝酒。」
進卒本意是隨便聊幾句什麼,然後方便切入話題,此時雖然聊的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氣氛好歹是熱絡起來。
所以他覺得時機也算差不多了,於是輕輕嘆了口氣,用拋磚引玉的方式說道:「你們這些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大家都是手足兄弟,所以每天都過的那麼快活,想想就是很美好的事,不似我這樣……唉!」
正常情況下,換個正常人,應該會問一句將軍這是怎麼了?是不是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不如說出來聽聽讓我們樂呵樂呵……不是,是不如說出來看看我們有什麼能幫到你的?
然而唐匹敵把話接了過去。
唐匹敵道:「那是將軍你實在不了解,其實我們車馬行里也不是看起來那麼輕鬆愜意。
」
他沒有順著進卒的話往下說,進卒就只好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進卒問道:「我看著很好啊,你這是怎麼了?可有什麼煩心事,不如說出來,看看我有什麼能幫到你們的,雖然我位卑人輕,可是在這冀州城裡,大部分事我還能辦到。」
唐匹敵看了看李叱,李叱也嘆了口氣。
片刻後,李叱嘆道:「生意難做也就罷了,現在連命都快保不住,將軍也知道,青州軍和豫州軍早晚還會來攻打冀州,因為……咳咳,因為羅境將軍的事,幽州羅耿怕是也不會輕易讓事情過去。」
進卒沒想到居然轉了回來,這真的是讓人覺得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立刻說道:「我看你是多慮了,如今冀州還有雄兵數萬,冀州之堅固你也明白,想攻破冀州城,就算是羅耿崔燕來再加上劉里他們三個人一起來攻打,又談何容易?」
他笑了笑道:「若是擔心這個,你大可不必擔心,守住冀州城,我還有幾分信心。」
李叱道:「話是這麼說,可是手下兄弟們覺得不踏實,這幾日都在勸我離開冀州,可我產業都在城中,若是離開了,這數年拼爭,便是竹籃打水……格外不舍。」
進卒一怔,他不知道李叱要走的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如果真心的話,那豈不是解決了節度使大人一個擔憂。
節度使大人現在可是盼著李叱他們自己走,如果不打算自己走,節度使大人就要打算用些強硬的手段逼李叱他們走。
節度使大人只是還沒有放棄拉攏李叱,若能得燕山營虞朝宗相助的話,非但守住冀州不成問題,將崔燕來和劉里的聯軍擊敗也不成問題。
燕山營擁兵十數萬,可為兵強馬壯糧草豐足,得燕山營虞朝宗相助,節度使大人便可高枕無憂。
於是進卒試探著問道:「其實以你現在身份地位,哪裡需要如此糾結,走可,留亦可,若走的話,我已知道你的身份,你大可回燕山營做你的當家,逍遙自在,若留下,只需代表燕山營和節度使大人聯手,節度使大人便是拼盡全力也要保你平安。」
李叱嘆道:「話是這麼說,奈何手下兄弟們都不想蹚渾水,只想如你說的那樣,回去逍遙快活。」
進卒道:「那就回去,何必糾結,回去之後好好逍遙,等冀州兵圍之事解決了你再回來。」
他這句話,其實是真的站在朋友的角度來勸說。
如果他是站在節度使曾凌的角度來看問題,當然是不遺餘力勸說李叱站在節度使大人那邊才對。
「我現在也想回去。」
李叱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將軍能不能幫我個忙,若是我們有一天突然走了,誰也不能察覺知曉,將軍請示一下節度使大人,能不能保住我的產業?」
進卒沉默片刻,點了點頭道:「你們要想走的話,你的家業,我自會幫你守著。」
李叱抱拳道謝,然後問了一句:「若我想讓你跟我一道走,將軍可願意?」
進卒臉色變了變。
片刻後搖了搖頭:「我不能走,人有不為,節度使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必須留下。」
他看向李叱,又看了看唐匹敵,許久之後長長吐出一口氣,可想而知心裡的鬱結有多重。
「心有不平,我舉杯可消之……」
「路遇不平,我拔劍可消之……」
「天下不平,唯兵戈可消之……」
進卒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恩義不平,唯以死可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