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
餘九齡從深處回來,找到李叱說道:「羅境的人全都在另外一側休息,所有人都盡量不發出聲音,又沒有派人出去,所以應該是早就已經和羅耿約好了在什麼時候行動。」
李叱點了點頭道:「大概能想到。」
他們在給羅境安排的地宮裡,隱秘處留了觀察孔,能夠看到羅境那邊的情況。
「羅境在做什麼?」
李叱問。
餘九齡道:「似乎是很無聊,他的士兵都幾乎不動,連馬都上了嚼子,只有餵食的時候才回到阿凱,倒是他一直都在來來回回走動。」
李叱隨即明白過來,羅境心裡沒有十足的底氣。
「咱們只這樣等著?」
餘九齡問。
李叱道:「只這樣等著。」
餘九齡又問:「那若是羅境裡應外合拿下了冀州,咱們豈不是依然出不去。」
李叱笑道:「三個人,只有一個桃子,而且三個人都飢腸轆轆的盯著這個桃子,他們又不是朋友,你猜他們三個會謙讓嗎?」
餘九齡仔細想了想,明白了。
他就不得不對李叱這樣的人格外佩服,佩服到骨子裡,有一種想給李叱磕一個的衝動。
因為李叱用的這一招,才真真正正算得上四兩撥千斤,哪裡是千斤,是萬斤,好幾萬斤那麼多。
李叱手裡有多少人嗎?不過數百人。
李叱是一個能左右那些大人物思想的更大的人物嗎?他不過是個車馬行的當家。
可是他卻能輕輕一推,就把四方諸侯推進了同一局棋局中,這件事如果說出去的話,誰信?
幽州羅耿,青州崔燕來,豫州劉里,冀州曾凌……大楚天下十三州,其中四州節度使被李叱擺在棋盤上。
十幾歲少年郎,運籌帷幄之中。
餘九齡想著他媽的我也就不是個娘們兒,我要是娘們兒我就去跟高希寧拼了,薅頭髮搶漢子。
搶不著李叱就搶唐匹敵,那傢伙和李叱不相上下,而且現在還沒有哪個娘兒們得手呢。
實在不行,搶不到李叱唐匹敵,搶個澹臺壓境也可以啊,那個玉面小飛龍,也賊帥。
若是這些都搶不著,那……燕先生?
餘九齡腦海里出現了若凌姑娘的模樣,嚇得一哆嗦,立刻就把燕先生劃歸不受其他女生歡迎的那一類男人之中。
然後餘九齡醒悟過來,我他媽的這是在胡思亂想什麼?
這才進地宮的第一天,就已經這個樣子了嗎?
天知道還要在地宮裡藏多少天,以後的日子大概都會這樣無聊無趣了。
李叱當初為了這一天,準備了至少夠吃幾年的糧食物資,這地宮裡連畜牧業都發展起來了。
一直這樣住下去,那豈不是變成了原來幽山國的最後一個皇帝?
他們藏身地宮,不知地上是何年,龐大的冀州城在他們的頭頂上建造起來,而他們卻連一眼都沒有見過。
一想到這些,餘九齡就有些感傷。
澹臺壓境坐在那擦他的兵器,擦的很認真,餘九齡挪了挪屁股坐在他身邊,眨了眨眼睛,期待著澹臺和自己說些什麼。
澹臺壓境看了他一眼,總算是滿足了餘九齡的期待。
「九妹,你剛才想什麼呢,想的那麼入神。」
「我在想,李叱布下這麼大一個局,其中有什麼疏漏。」
澹臺壓境噗嗤一聲就笑了,可能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略顯
敷衍的解釋了一句:「我不是嘲笑你啊,我笑……算了,就是笑話你呢。」
餘九齡撇嘴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就不能有心思縝密的那一面?我跟你說,我還就發現了李叱安排這個局的最大的疏漏是什麼。」
澹臺壓境倒是好奇起來,他把兵器放在一邊問道:「那你倒是說說,這疏漏是什麼?」
餘九齡義正辭嚴的說道:「他沒把雙星樓搬進來!」
澹臺壓境一愣。
餘九齡道:「如果把雙星樓也搬進來那就完美了,樓搬不進來,人可以搬進來啊。」
澹臺壓境往一邊挪了挪,距離餘九齡遠了些。
餘九齡道:「你這是幹什麼?」
澹臺壓境道:「你臭,我離你遠點。」
餘九齡衣服悲天憫人的樣子,長嘆一聲後說道:「雙星樓的里的那些姑娘們,一個個柔柔弱弱嬌嬌滴滴的,遇到這樣的大戰,沒有人保護她們可怎麼行。」
澹臺壓境道:「咱們這的人都需要你保護,你把心思放在這吧。」
餘九齡道:「你是想讓保護李叱還是想讓我保護唐匹敵?我覺得要是真拼了命,我連長眉道長都打不過,他能拚死我,我最多薅他一把鬍子。」
澹臺壓境:「……」
他想了想後說道:「要不然我教你武功?反正在地宮裡也有些無聊,我就當是消遣了。」
「我不學。」
餘九齡看了看澹臺壓境那桿大槊,雖然已經壞了,可依然巨大沉重,他覺得自己學不來。
他說:「你那玩意太大了。」
正好李叱和唐匹敵兩個人從沙盤那邊過來,倆人都聽到了餘九齡說的這句話,然後倆人都怔住了。
李叱道:「你們倆……是在,比什麼呢?」
唐匹敵看向澹臺壓境道:「想不到你是這樣的澹臺,你已經是一個不幹凈的澹臺了。」
「我湊!」
澹臺壓境道:「你們倆夠了啊……」
李叱搖頭嘆息著走了,唐匹敵跟上去,和李叱保持著一樣的搖頭嘆息的頻率也走了。
城中,車馬行。
公叔瀅瀅站在後院里,看著這空蕩蕩的地方,心裡一陣陣的失落。
她還沒有開始她的計劃,現在好像計劃也不用開始了,車馬行的人都已經藏了起來,藏到什麼地方去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可能已經沒有機會親手殺了唐匹敵。
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在涼亭里坐下來,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公叔瀅瀅想著自己還真是個掃把星的命,最先跟著許元卿,結果許家完蛋了,家族都滅了。
後來跟著崔泰,結果崔家也完蛋了,一樣的是家族都滅了,徹徹底底。
再後來跟著節度使曾凌,她想著這次總不至於再有什麼問題了吧,那可是節度使,是冀州最大的那個。
現在看來,曾凌也要完蛋了,城外數十萬大軍雖然還沒有完成合圍,可那也不過是早早晚晚的事。
公叔瀅瀅空苦笑一聲,再次往四周看了看,然後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聲。
「希望還能見到你,讓我動心了的小白臉。」
說完後起身離開。
也不知唐匹敵若是聽到這句話,會作何感想。
半個時辰後,城牆上,公叔瀅瀅走到節度使曾凌身後,她看著城外已經隱隱可見的大軍,好一會兒都沒有開口,遠處猶如大浪壓過來一樣的軍隊,給人心裡帶來無比的震撼。
曾凌側頭看了她
一眼,有些意外。
「你怎麼還沒有逃走?」
曾凌問。
公叔瀅瀅道:「要走了,來和大人道個別,雖然沒有幫大人做什麼,好歹也算是認識一場,該走的時候,道個別還是應該的。」
曾凌笑了笑道:「想不到你也這樣的女人,還知道什麼叫有始有終。」
公叔瀅瀅有些自嘲的說道:「也許沒有誰比我更理解什麼是始終。」
曾凌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思去想公叔瀅瀅這句話里是什麼意思,如果他想想的話,大概會罵人。
罵的也應該會比較難聽。
公叔瀅瀅道:「我就祝大人守住冀州,以後飛黃騰達,最好主掌中原,那樣的話,我還能回來求大人收留。」
曾凌道:「能走就走吧。」
公叔瀅瀅點了點頭道:「那單生意還算數,我早晚都會殺了唐匹敵。」
說完後她將帶來的繩子綁在城垛上,一手抓著繩子,從城牆上一躍而下。
繩索迅速的墜落,綳直,她落在城外,朝著曾凌揮了揮手,然後朝著北方跑了出去。
此時遠處的大軍還在幾十里外,卻有敵軍斥候騎兵發現了她,朝著這邊催馬過來。
應該以為她是要去搬救兵的人,又或者是帶著什麼其他任務離開的人,所以不想放她走。
有幾名斥候追過去,離著還遠就開始用連弩點射,公叔瀅瀅奔跑中撲倒在地,應該是中了箭。
幾名青州軍斥候到了公叔瀅瀅身邊停下來,城牆上看到這一幕的曾凌嘆了口氣,心說這個女人,真以為城外的敵人都是瞎子?
就這樣死了,還不如不出去。
可哪裡想到,就在那幾名斥候到了近前的時候,公叔瀅瀅忽然間跳了起來,人在半空中灑出去一片寒芒,那幾名斥候頃刻間被暗器擊殺。
她跳上一匹戰馬,一伸手又拉了一批,再次朝著城牆上的曾凌揮手告別,催馬往北沖了出去。
曾凌沉默了片刻後問身邊的進卒:「這樣的女人,你怎麼看?」
進卒道:「做不得婆娘。」
曾凌問:「為何?」
進卒道:「怕死。」
曾凌哈哈大笑起來,他伸手把那條繩索一點一點的拉起來,看著這條繩索,忽然間想到了什麼。
她是想告訴自己,其實你也可以走?
曾凌一念至此,下意識的又看向那女人離去的方向,人已經只剩下個黑點。
馬背上的公叔瀅瀅想著,自己在那留一條繩子,節度使大人應該會明白,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東山再起對於曾凌來說,也不是很難的事。
可她以為自己了解男人,其實卻根本不了解。
曾凌將那條繩子提上來,然後抽刀一刀一刀的剁成了小段,他身邊的人看到了這一幕,也就理解了節度使大人的心意。
「這是我們的冀州!」
曾凌舉刀高呼一聲。
「我們的冀州!」
城牆上的守軍跟著他大聲喊著。
縱馬狂奔的公叔瀅瀅聽到了這喊聲,她回頭看了一眼,覺得城牆上那些男人都是傻子。
然後想到,可能在曾凌他們那樣的男人心裡,女人永遠都不可能是在第一位。
權利和地位,是他們不懈的追求。
曾凌是,崔泰是,許元卿是……已經品嘗過權力滋味的那些男人們,都是。
她不再去想這些已經與她無關的人,而是想著自己應該去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