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興敢在鳳鳴山道觀的迎客道人中跋扈,是因為他的靠山是王當。
王當之所以跋扈,是因為他的靠山是冀州府府丞大人李耀之。
李耀之不跋扈,現在還有點想哭。
本來王當帶著人從道觀里下來之後,確實想把這個鬧事的傢伙暴打一頓。
可第一是沒能打的過,上去幾個人,也不見人家怎麼動手,反正上去的趴地上動不了了。
後來,他喊的人更多了些,可是府治和府丞大人都到了,一時之間也就沒能動手。
可王當想著這下好了,他的靠山都來了,這個鬧事的孫子還能有好果子吃?
可是看了那麼一會兒之後,王當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以他的腦子,能看出事情並不簡單,其實也不簡單。
府治曲程拉著他夫人過來,裝作很生氣的說道:「這位就是李叱李將軍,你怎麼能如此無禮?!」
他夫人臉色頓時就變了,同時心裡還有點委屈。
她知道李叱是誰,若非知道李叱是誰她今日也不會來鳳鳴觀祈福。
今天她家老爺出門之前說,要去拜見李叱,看看能不能保住官位。
她想著,自己應該到鳳鳴觀來,祈求保佑,保佑她家老爺順利過關。
誰想到她自己就是她老爺那一關啊。
本來是中等難度的關,結果她硬生生靠著自己的力量,把難度提高到了特等。
李叱看起來倒也不在意,問曲夫人道:「你們進道觀也要十兩銀子嗎?」
曲夫人怔住。
這話,該怎麼回答?
李叱見她不說話,於是點了點頭道:「看來是如此了,想到道觀清修之地,卻被這黃白之物玷污。」
他搖頭道:「看來這道觀,我不進也罷,來這樣的道觀祈福,又能祈得什麼福。」
曲程連忙說道:「是是是,這等只知騙錢的道觀,確實不該留下。」
李叱道:「曲大人說不該留,那就不該留。」
他看向彭十七道:「帶兵上山,把這些騙人錢財的假道人全都拿了,清查他們的財產充公。」
彭十七立刻就笑了:「好嘞!」
他一招手,帶著李叱的隊伍就上了鳳鳴山,山下這些道人面面相覷,全都萎靡著,嚇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李叱轉頭看向王長興,問:「你確實是府丞李大人的親戚?」
王長興嚇得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看向府丞李耀之,李耀之心說這是哪門子的親戚,並不認識。
王長興害怕,腦子裡一轉,他想到,這個李將軍看起來對府丞大人還有些客氣,應該不會太過分。
於是這一念之間,就讓他做出決定,要抱住府丞大人的大腿。
他立刻指向王當說道:「我雖然不是府丞大人的親戚,但我師父王當是府丞大人的親戚,師徒如父子,所以我自然也可算作府丞大人的親戚。」
李叱看向李耀之,一臉遺憾和不滿的說道:「想不到這道觀的幕後主使之人,居然是你。」
李耀之的眼睛都睜大了,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李將軍,我與他並不認識啊,此人滿嘴胡言亂語,將軍不可輕信。」
李叱又看向王當問道:「這人是你徒弟?」
王當咽了口吐沫,哪怕他是個一般的蠢蛋,此時也應該連忙否認才對。
可他要不是蠢蛋的話,好好的府衙副捕頭不做,怎麼會被趕到鳳鳴觀來。
但他腦子裡還確實
轉了轉,覺得不能牽連他姐夫。
於是他俯身道:「回……回將軍,王長興雖然是我的弟子,可是和我姐夫有什麼關係,那是一點關係都沒有的。」
李叱道:「唔……原來是你姐夫。」
李耀之此時想弄死王當的心都有。
「這事。」
李叱看向李耀之道:「看來府丞大人要好好解釋一下了。」
他一擺手道:「把他拿下,帶回去嚴加審問,看看他利用這道觀,騙了多少錢財。」
張玉須咳嗽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後說道:「他家裡說不定藏了不少這樣的臟銀,應該抄家。」
李叱算了算時間後說道:「這會兒……抄完了吧。」
張玉須並不知道李叱和唐匹敵之前聊了些什麼,聽到這懵了一下。
他小聲問李叱:「先抄的?」
李叱一本正經且痛心疾首的說道:「我就料到他是這樣的人,所以提前把他的家給抄了。」
張玉須想著此時應該說些什麼,奈何詞窮,這般馬屁實在是沒法拍。
能說什麼,說當家的,你果然是好不要臉?
李叱道:「既然事情辦到這了,那就索性都辦了吧,張玉須,你乃龍虎山傳人,這些假道人騙人錢財無惡不作,此事也自然是道門的事,這鳳鳴觀我就交給你來查問,你留在此地仔細的查。」
「另外,在全城張貼告示,告訴百姓們,龍虎山張真人親傳弟子到了鳳鳴觀。」
「龍虎山門人到來之後,察覺到鳳鳴觀的道人都是假的,於是清理門戶。」
「告知全城百姓,若有在鳳鳴觀被騙之人,可到鳳鳴觀來見龍虎山傳人張玉須,他自會為百姓做主。」
李叱說完之後轉身:「行了,事就這麼辦吧,本想進香祈福,卻被人欺負了,掃興掃興。」
他嘆了口氣道:「不如回家睡覺!」
第二天,晚上。
唐匹敵從外邊回來,看到李叱正在節度使大院里練功,他一邊走一邊說道:「剛去城外看了看。」
李叱道:「去看那些民勇?」
唐匹敵道:「燕先生確實了不起,這才短短几日,百姓們的秩序已經好了許多,也已經選拔出不少青壯。」
李叱道:「回頭我跟燕先生說一聲,就說你誇他了,一回來就說,燕先生真會挑男人。」
唐匹敵:「……」
李叱笑了笑道:「看到咱們的冀州府治曲大人他們了嗎?」
唐匹敵點頭:「看到了,你把人都送去田裡幹活了。」
李叱道:「曲大人他們說,願意獻出家產為我分憂,為民謀生,也願意輔佐我,我想著人家既然這麼誠心的想做事,那就讓他們去做吧,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收糧,就讓人把他們都帶出城去收糧,而且叮囑咱們的人,要一視同仁,不能因為他們是做官的而不分糧,他們幹了多少活,就要按照一半分。」
唐匹敵笑著搖頭,在一邊坐下來,往四周看了看道:「你可真公平……有吃的沒有?」
李叱道:「一會兒就開飯了,忍忍。」
唐匹敵道:「今天一整天都沒見餘九齡,人哪兒去了?」
李叱道:「那麼多家呢,一兩天怎麼會抄的完。」
唐匹敵嘆道:「你是要把整個冀州城裡的貴人們得罪一個遍,一個不留。」
「一個不留是真的,至於說得罪不得罪……我又不怎麼在乎。」
李叱道:「等秋收結束之後,我已經想好了,拿了人家
的錢財,總不能還把人家趕盡殺絕,我給他們路費,送他們去豫州。」
「豫州?」
唐匹敵一怔。
他沉思片刻後說道:「這些人無路可走,真若是到了豫州的話,武親王留守的人就會知道,如今冀州兵力空虛,只有這幾千人馬。」
李叱笑起來:「不然,為了一個鳳鳴觀里的道人,為了一些錢財,值得我親自去不要臉?」
唐匹敵笑著說道:「怎麼,你現在不要臉,還要挑活了嗎。」
李叱道:「當然,身份不同了,一般的不要臉你們去干就行。」
唐匹敵道:「你這一招棋,又壞又狠。」
李叱道:「誇我。」
唐匹敵:「呸。」
李叱笑了笑說道:「我這一石好幾鳥的計策,你居然還吝嗇辭藻。」
唐匹敵道:「確實是一石好幾鳥,若非損到骨子裡的人,想不出這麼又壞又狠的路數來。」
李叱這看似荒誕不羈的做事,其實是另有所圖。
他要查抄的可不僅僅是府治曲程那些做官的,城中那些作威作福許久的所謂達官貴人的家,他一個都不會落下。
那算起來,可不是十家二十家的事,最少要有上百家,甚至兩百家。
李叱把這些人的家裡全都抄了,給他們路費,全都驅趕往豫州。
這浩浩蕩蕩的逃難之人到了豫州之後,自然會有人投靠,他們這些所謂世家名門出身的人,不愁出路。
這些人的家族之間,關係盤根錯節。
他們到了豫州之後,很快,留守豫州的人就會把冀州的情況知道的一清二楚。
那可是戰無不勝的左武衛,雖然不是左武衛全部精銳,可武親王留下的至少兩三萬人。
再加上豫州招募的新兵,廂兵,民勇,豫州那邊說有十萬人馬也不為過。
李叱笑道:「第一,查抄了這些人的家產,咱們就發了大財,充盈錢庫,以後好去草原上買馬,也能為新軍置辦甲胄兵械。」
「第二,知道我敢把所有當官的人都辦了,我又給百姓們分糧,冀州百姓們就會明白,他們可以依靠我。」
「第三,若是武親王留在豫州的人,覺得此事有可趁之機前來攻打冀州的話,咱們準備用來買兵器甲械的錢都省了啊……」
李叱嘆道:「我真是一個好棒棒的守財奴。」
唐匹敵道:「我聽聞,在西域那邊,他們用錢的銀兩,不似中原這邊鑄成銀錠,他們是用銀幣。」
李叱道:「為什麼突然說到這個?」
他以為唐匹敵要學西域那邊,鑄造銀幣的話,似乎更為精確一些。
唐匹敵道:「我還聽聞,他們那邊最早鑄造的銀幣,分量十足,用料很純。」
「到後來也會偷奸耍滑,鑄造的銀幣並不純粹,所以人們更喜歡用最早鑄造的銀幣。」
李叱更懵了,他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唐匹敵道:「年份越久的銀幣,反而越亮,而新造的銀幣因為雜質太多,所以顏色發黑,令人不喜。」
唐匹敵看了李叱一眼後繼續說道:「正因為年份越久的銀幣越純,所以西域人讚美好的東西,都會用此形容。」
他看向李叱認真的說道:「按照西域人讚美別人的說法,你可真是一個老銀幣啊。」
李叱:「……」
他撇嘴道:「我剛一說你就懂了,你也新不到哪兒去。」
唐匹敵道:「難道不是某人剛才求著我誇一誇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