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唐匹敵才知道這個所謂的白山軍大當家狄春的家裡管事,並不是叫山虎。
而是叫珊瑚。
很多傳聞都是假的,也許只是有人故意製造出來的假象。
比如珊瑚也不是狄春的將軍府管事,而是狄春的小姨子,她的全名是沈珊瑚。
狄春的妻子名為瀋海珠,嫁給狄春的時候,狄春還不是白山軍的人。
他出身不錯,曾是府兵,因為當年受傷而回到家裡,在當地創建了一家武館,教人習武。
那時候他在那個小縣城裡,也頗有些名氣,日子過的也還不錯。
世道不好,學武的人也就越來越多,武館的規模也就越來越大。
這好日子在白山軍攻破縣城的那天結束了。
狄春帶著武館的弟子,殺了無數的賊兵,卻依然改變不了局面。
那個時候他還是縣城裡的民團教習,民勇都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
勞易知道他訓練出來的人殺了不少白山軍後,要把他五馬分屍。
也就是在那臨死之前,狄春喊了一聲以後我跟你,我保證比你的手下都強。
你留下我,我幫你打下整個兗州!
後來想想看,狄春覺得自己是在臨死之前的那一瞬間,悟了。
勞易查過之後得知,此人曾是府兵的人,很有些本事,又會練兵,所以就把他留了下來。
之後數年間,狄春在白山軍中的地位越來越高,每戰必勝,以至於威望幾乎都要超過勞易了。
勞易心裡自然不爽,所以又不斷打壓。
狄春對勞易的怨恨,也因此而起。
所以後來勞易之子戰敗的時候,狄春連救都沒打算救,而是帶著他的隊伍回了兗州。
回到兗州之後,狄春的性情又有了些改變,變得比原來暴戾比原來狠毒。
白山軍留守在兗州的頭目,逐漸都被他殺的乾乾淨淨,徹底把白山軍變成了他的。
然後重用身邊親人,讓他結義兄弟陳笑做了二當家,他的小舅子沈冬夏做了三當家。
大部分時候,狄春其實都不在這射鹿城將軍府里,而是在距離射鹿城大概三十里的白山軍大營。
白山軍在射鹿城外的白山上有山寨,狄春每個月只是有幾天時間回射鹿城而已。
唐匹敵用了兩天的時間,和將軍府里的護衛們喝了幾頓酒,把情況摸的差不多了。
所以唐匹敵覺得時間有些不夠用,若狄春沒有在未來幾天內回到射鹿城,計劃就會落空。
所以,大概需要一個新的計划了。
狄春很狡猾,他一直讓人假扮自己,在射鹿城裡時不時露面,讓人錯覺他一直都在這。
可能是冀州那場戰敗,刺激到了他,所以他總是疑神疑鬼。
回到兗州之後他曾經和手下人不止一次說過,這次白山軍在冀州惹了不該惹的人。
殺了燕山營大當家虞朝宗,會給白山軍惹來大禍。
他目睹了白山軍的那場慘敗,數萬大軍,被幾千人殺的屍橫遍野。
從那開始,他就越來越謹慎,越來越小心,越來越不信任身邊的人。
除了他的親人之外,白山軍中的那些頭目,他也不信任。
傍晚。
唐匹敵回到自己住的地方,這地方住了許多護院,他睡覺的那間屋子裡就住了六個人。
這個院子里,一共有一百二十人住著,每天分成三批當值。
唐匹敵剛來,所以難免被欺負。
然而欺負他的人,可能也是上輩子沒有干過什麼積德行善的事。
剛剛當值回來,唐匹敵進了院子還沒有回屋,這群護衛的頭目就把他攔了下來。
此人叫趙慶宇,看見唐匹敵就不爽。
因為珊瑚姑娘手下的那些女兵,見到唐匹敵就偷笑,還一直都偷看他。
趙慶宇覺得若是不教訓教訓唐匹敵的話,這個傢伙可能以後會更囂張。
趙慶宇伸手攔住唐匹敵:「幹嘛去啊?」
唐匹敵看了他一眼,回答:「剛輪值回來,回屋休息。」
「誰讓你休息了?」
趙慶宇道:「第二班的人有兩個身子不舒服的,你去頂一下。」
唐匹敵淡淡道:「不頂。」
趙慶宇的臉色一怒,伸手去推唐匹敵肩膀:「你再說一遍?」
唐匹敵沒有躲,在趙慶宇的手快要推在他身上的時候,他用肩膀往前一撞。
趙慶宇立刻就疼的叫喚了一聲,手指都好像斷了一樣。
如果他有些自知之明的話,此時就不再找事,也就沒有什麼危險。
但他怎麼可能忍了?
「居然還敢跟我動手?!我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了,覺得你是來將軍府里打探情報的姦細。」
趙慶宇道:「把他給我綁了,吊起來打!」
趙慶宇不怕,就是因為他人多。
唐匹敵不過是個新來的,趙慶宇是個他們的頭目,護院們當然知道應該幫誰。
半個時辰之後,院子里。
院子里有個石桌,有四個石凳。
唐匹敵就坐在那,泡了一壺茶,一邊品茶一邊看著天邊的雲霞。
就在這時候,兩個女兵從前院那邊過來,一進門就喊:「趙慶宇呢?」
唐匹敵看了看她們倆一眼,沒說話。
其中一個姑娘見是唐匹敵一人坐在這喝茶,那樣子帥的跟不是人似的。
若是別人不回應,她已經罵了。
可是唐匹敵不回應,她反而覺得是不是自己剛才嗓門太大了些。
其實不管什麼時代,都是看臉的時代。
那姑娘走路都變得淑女了不少,走到唐匹敵身邊輕聲說道:「姑奶奶讓你們這邊去一些人,搬一些東西,怎麼就你自己在這啊。」
唐匹敵指了指茅廁那邊:「他們在茅廁。」
那姑娘怔了怔:「都在茅廁?」
唐匹敵點頭:「都在。」
這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心說,這幫老爺們上茅廁也喜歡喊人一起的嗎?
還喊了七八十人一起的?
「我們……我們不方便去茅廁,你去喊他們一聲。」
那姑娘柔聲細語的說道:「姑奶奶那邊等的急,你快些。」
唐匹敵起身:「我去搬東西。」
說完就走了。
那兩個小姑娘互相看了看,想著雖然你長得那麼好看,可你這臭屁的樣子也有些討厭。
另一個小姑娘道:「罷了,都說他被趙慶宇欺負,估計著是不想理他們,我去喊一聲。」
她跑到茅廁那邊,剛要喊,然後就嚇了一跳。
茅廁後邊有人哎呦哎呦的叫喚著,她小心翼翼過去看了看,見後邊糞坑裡堆滿了人。
她又往茅廁里看了看,茅廁裡邊也有不少人,一個茅坑一個,頭朝下立在那。
前院,唐匹敵一個人過來,見院子里有兩輛馬車,他便過去準備卸車。
月台上,坐在那喝茶的沈珊瑚看到他一個人來了,臉色有些驚訝。
「唐叱。」
沈珊瑚叫了一聲。
唐匹敵回頭看了一眼,也沒有俯身行禮,只是微微點頭示意。
他看到馬車裡都是布匹,一卷一卷的,於是問了一句:「搬去什麼地方?」
沈珊瑚語氣微怒的問:「怎麼只你一個過來?趙慶宇他們人呢?那麼多護院,就你
一個能動的了?」
唐匹敵回答:「嗯,就我一個能動的了。」
沈珊瑚問:「他們怎麼了?」
唐匹敵道:「他們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沈珊瑚微微皺眉,她被白山軍的人稱之為小姑奶奶,可想而知性子有多火爆。
她側頭吩咐道:「再去兩個人看看,趙慶宇到底在搞什麼鬼。」
兩個女兵隨即朝著後院那邊過去,剛走幾步,就看到之前那兩個女兵回來了。
那倆小姑娘臉色很彆扭的跑過來,在沈珊瑚耳邊低低說了些什麼。
沈珊瑚一怔。
她看向唐匹敵道:「你剛才說,他們一時半會兒來不了?」
唐匹敵把布匹搬下來,也沒回頭,語氣平淡的回答道:「長的七八個月,斷的半年,就能做事了。」
沈珊瑚道:「你一個人,打了他們幾十個人?」
唐匹敵語氣平淡的說道:「他們說打一架吧,他們沒打過。」
沈珊瑚的眼睛明亮起來。
「那我們也打一架吧。」
她在月台上一躍而下,人在半空,雙腳朝著唐匹敵踹了過來。
唐匹敵回身,左臂抬起來架了一下,這雙腳就踹在了他的左臂上。
他的上半身微微往後仰了仰,左臂往外發力,沈珊瑚就被他推了回去。
沈珊瑚在半空之中漂亮的一個翻身,穩穩落地。
這一招之後,沈珊瑚的眼睛更加明亮起來。
她跨步向前,一拳一拳朝著唐匹敵出招,唐匹敵右手卸車,左手格擋。
短短片刻之間,沈珊瑚攻出三十八拳,而唐匹敵除了擋開三十八拳之外,還卸了四五卷布下來。
沈珊瑚後撤兩步,她上上下下的看著唐匹敵,好一會兒後喊了一聲:「弓箭手!」
她親自訓練出來的女兵立刻圍了上來,用弓箭瞄準了唐匹敵。
唐匹敵輕輕嘆了口氣。
沈珊瑚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我這裡?」
唐匹敵掃了一眼那些弓箭手,彎腰繼續般布匹。
「我是什麼人,看你怎麼用,你一個月給我一兩半的月例,我就是你這的護院。」
「你一個月給我五十兩,護院的事我一個人就能做,其他人都不要了也可以。」
「你一個月給我一萬兩,再給我一套鐵甲。」
唐匹敵看向沈珊瑚:「我就是你們白山軍的領兵將軍。」
沈珊瑚愣了片刻,隨即大笑起來:「好狂妄的人。」
唐匹敵心裡嘆了口氣,李叱說,你收斂些……唐匹敵想著,我收斂了。
沈珊瑚用手一指唐匹敵:「你到底是什麼人,你說你叫唐叱,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
唐匹敵沉默片刻,點頭。
「其實……我叫夏侯琢。」
他看向沈珊瑚道:「你聽說過這個名字嗎?」
沈珊瑚微微搖頭:「沒有,我為什麼要聽說過這個名字。」
唐匹敵道:「我以為,我是個很有名的人。」
他對沈珊瑚說道:「我是冀州人,你沒聽過我名字,但你應該聽過我父親的名字,他叫楊跡形。」
沈珊瑚道:「那又是誰?」
片刻後,她皺眉道:「你叫夏侯琢,為什麼你的父親姓楊?」
唐匹敵道:「可能你不會喜歡聽,因為這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故事。」
沈珊瑚道:「你不說,我就下令射死你。」
唐匹敵心說姑娘,此時你應該準備手帕了,一會兒你就要落淚。
他轉身,看向沈珊瑚道:「如果你有耐心聽這個故事,不妨準備一些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