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少年將軍高真,孤身一人又朝著戰場方向殺了回去。
他在轉身南下的那一刻,沒有想過怕死不怕死的事,只想著一定要去報恩。
在他看來,沒有羅境便沒有今日之他。
羅境給了他新的身份,讓他一家人過上了好日子,乃至於整個村子的人都過上了好日子,這種恩情拚死都要報。
在高真這樣的少年郎眼中,世上的事沒有該不該。
只有敢不敢和干不幹。
該不該是中年人才會去想的事,年紀越大,這種該不該就想的越多。
因為想的少,所以才有一腔孤勇。
這一戰,卻成就了高真的威名。
他一人一馬殺回戰場,此時北邊的安陽軍各營都已經崩了。
高真一邊收攏敗兵,一邊打聽冀王羅境所在。
他從孤身一人,衝殺了兩個時辰之後,已經救下來數千人之多。
武親王帳下有名的將軍,從五品的到從四品的,加起來,被他一人擊殺十幾人。
以至於正在率軍堵截羅境的武親王都聽說了這個名字,不得不分派兵馬去阻攔。
如果沒有高真回頭這一擊,北邊散亂的安陽軍要麼逃走,要麼被俘,要麼被殺。
他硬生生靠著一己之力,在中午的時候,聚攏起來一支將近一萬人的軍隊。
北側的戰場上,武親王的隊伍一遇到羅真,都不能阻擋。
其一是因為高真武藝著實高強,而且又悍不畏死。
他這樣的少年人,一旦抱定必死之心,就不再去想其他。
如此一來,反而若有神助,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
其二是因為武親王大軍,幾乎全力在圍堵羅境,所以北側留下清剿安陽軍的隊伍並不多。
正因為有了高真這支隊伍,羅境往北突圍的隊伍有了接應。
羅境在戰場本就屬於無敵一般的存在,可他畢竟只有一人勇武,如何能左右得了滿盤皆輸。
他只好帶著最精銳的虎豹騎向北突圍,可是卻被在高處的武親王不斷調集人馬堵截。
武親王在高處指揮,見羅境隊伍往哪個方向去,就把大旗指向那個方向。
於是楚軍便層層圍困,羅境左衝右突,依然在困局之中不可掙脫。
眼看著楚軍就要完成合圍的時候,高真帶著隊伍到了。
高真見那邊隊伍密集,楚軍動向都在那邊,猜著便是冀王所在。
於是,已經廝殺了整整一夜又半天的他,再次率軍發起了衝鋒。
此時的羅境像是被無數獵人圍堵的猛虎,他衝鋒所到之處依然無人可敵,可是卻好像陷入了泥沼之中,怎麼沖,面前都是人山人海。
高真這邊,卻認準了一個方向衝殺,又不至於被楚軍特意針對,所以反而殺出來一條血路。
羅境見北方被人殺穿,精神大震,帶著隊伍迎接過去。
高真接著羅境之後,又反身往回殺。
這兩個人,一槊一槍,兩頭凶虎一樣開路而行。
眼睜睜看著羅境被人接應出去,武親王一怒將手裡的千里眼都摔了。
武親王大聲喊道:「若此戰不能誅殺羅境,以後再想殺他就難了!」
於是武親王親自率軍追擊。
戰場距離南平江足有百里,羅境和高真二人,帶著殘兵敗將一路往北疾沖。
等快到南平江邊的時候,依然不見有援兵過來,羅境就知道留守安陽的人有了異心。
高真之前派人回去搬救兵,
按照時間來推算,總該是足夠了。
可此時他們都已經快到南平江,卻不見從安陽來的一兵一卒。
羅境暴怒,對高真說,若可渡江回去,必會讓那些奸佞小人知道他們會付出什麼代價。
可就在快到南平江的時候,羅境他們被武親王親率的大軍追上。
武親王部下最勇猛的,恰恰也是騎兵。
左武衛精騎,在大楚府兵所有的騎兵隊伍中,一定也是排在第一。
距離江邊只剩下不足二十里,可是隊伍又一次被黏上,羅境知道這有多可怕。
若是不回頭一戰,左武衛的騎兵就會黏在他的隊伍後邊殺。
把後背完全暴露給敵人的代價是什麼,每一個從軍的人都知道。
可若是回頭拼殺,很快就會被武親王的隊伍圍困。
如此一來,左選是死,右選也是死。
無奈之下,羅境只能再次分派人手回去求援,他在安陽城裡留兵數萬,只要能趕來,還有一戰之力。
高真說他來抵擋武親王追兵,請羅境親自回去,可此時高真已經近乎力竭,再難抵擋一陣。
羅境身邊最親信之人羅枝節隨即自告奮勇,帶虎豹騎斷後。
羅枝節對羅境道:「少將軍,唯有你回去,安陽城裡的人才會害怕,見到你能回去,他們就必然嚇破膽子,不敢違抗,可若是派別人回去,只怕還和之前高將軍派回去的人一樣,根本請不來援兵。」
羅境搖頭道:「還是你回去,你足可代表我,搬了救兵之後再來接我。」
羅枝節搖頭道:「少將軍不要再爭,你速去速回,我擋追兵,少將軍再來接我才是良策。」
他回身喊道:「虎豹騎,跟我回去阻擋追兵,為少將軍擋住敵人!」
虎豹騎隨即調轉戰馬,跟著羅枝節又殺了回去。
羅境只好和高真二人,帶著少數兵馬往回趕。
可是才走出去二三里,前邊林子里伏兵殺出。
原來武親王早就在這安排了一支隊伍埋伏,已經埋伏了一個多月。
這支隊伍,在羅境率軍強渡南平江之前就已經在此。
按照武親王的吩咐,這支隊伍不管戰事如何,都不準出擊。
什麼時候看到羅境倉皇回逃的時候,便在此處攔截。
不見羅境兵敗逃回,或是沒有武親王新的消息,就絕對不能有所舉動,這是死命令。
這支隊伍早就已經忍耐不住了,一個多月來,他們始終藏身在此。
那種心急,可想而知。
此時果然見羅境逃了回來,頓時士氣高漲,萬餘人的隊伍殺過來,將羅境的退路徹底封住。
羅境無奈,只好與高真且戰且退,再回去和羅枝節匯合。
楚軍中。
武親王舉著千里眼觀看前方戰局,臉色依然凝重。
「羅境訓練出來的虎豹騎,確實了不起。」
他一邊看著一邊說道:「不得不說,當世並無幾人能在羅境之上,論武藝,他幾無敵手,縱橫沙場,無一人可擋其鋒芒,說練兵,他能練出來虎豹騎這樣的天下致銳,亦少有人可比,這樣的人如果今日不死,他日之禍患,必會遠超今日。」
手下一將軍說道:「看旗號,羅境還在虎豹騎中,應該是分派兵力向北求援去了。」
武親王搖頭:「雖然還是羅字旗號,但領兵之人必不是羅境,虎豹騎還是那支虎豹騎,可在我看來,銳意差的太多。」
他催馬向前:「再到近處去看。」
手下人連忙勸阻,說前方廝殺兇狠,再往前走就會
有危險。
武親王不悅的質問了一聲:「領軍將軍難道還要害怕戰場廝殺?」
於是帶人向前。
在戰局之外,武親王再次舉起千里眼觀看,片刻後說道:「果不其然,領兵的不是羅境。」
他回頭吩咐道:「我親率的隊伍向後退十里,於官道兩側埋伏,只留親兵營在此,把我的帥旗舉高些。」
武親王一臉淡然,但眼神中無比自信的說道:「先把羅境這虎豹騎滅了,再把羅境滅了……只是可惜了這支精銳,自此之後,世上再無虎豹騎。」
隨著他的軍令,他親率的大軍向後撤了出去,只留下千餘人的親兵營在他身後。
「把戰鼓抬上來。」
武親王道:「把鼓聲敲的大一些。」
不久之後,正在率領虎豹騎廝殺的羅枝節,忽然聽到了戰鼓聲。
他往那邊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武親王的帥旗。
「眾將隨我衝擊老賊的中軍,他身邊人少,又在遠處指揮,衝散他的中軍,楚軍指揮一亂,可有機會反敗為勝!」
羅枝節一看到武親王身邊做還有千餘人的隊伍,又看到四處楚軍隊伍,皆聽戰鼓聲而動。
於是立刻就做出了判斷。
「虎豹騎!隨我衝過去。」
羅枝節一馬當先。
武親王見虎豹騎朝著他這邊殺來,微微一笑道:「羅境手下人,也和羅境一樣莽撞,只可惜此時不是羅境親自率軍,不然的話,他也要死在此時。」
說完後一擺手:「咱們走。」
他撥馬轉身,帶著親兵營往後退走。
羅枝節眼見著武親王逃走,哪裡肯放過。
這種機會放在眼前,莫說是他,就算是羅境在這也一樣的選擇。
虎豹騎窮追不捨,追了一陣之後,武親王的隊伍就在眼前,羅枝節大喊一聲:「殺那老賊!」
可就在這時候,四周伏兵盡起,武親王之前下令撤回去的隊伍在兩側高坡上埋伏。
漫天羽箭落下,虎豹騎頓時遭受重創。
為了提升騎兵速度,必須盡量減少負重,所以輕騎兵身上的護甲很薄弱。
對付輕騎兵衝鋒的最好辦法,便是箭陣。
從兩側高坡上飛來的羽箭,密集的讓人頭皮發麻。
緊跟著後面跟上來的楚軍把虎豹騎退路堵上,前邊又是武親王親自率軍攔著。
虎豹騎就被堵在此地,進退兩難。
楚軍瘋狂放箭,一支縱橫冀州從無對手的絕世輕騎,就這樣被活活的堵死。
羅枝節身邊只剩下百餘人,再想突圍,哪裡還有機會。
「虎豹騎!」
羅枝節眼睛裡幾乎往外流血,看向前邊的武親王,隔著那麼遠,卻似乎都看到了武親王臉上的得意之色。
「沖陣!」
羅枝節再次嘶吼一聲,帶著這百餘人的隊伍發起了最後一次衝鋒。
羅境和高真帶著隊伍殺回來的那一刻,正好看到羅枝節帶著最後一批虎豹騎衝鋒。
羅境也親眼看到了,羅枝節被武親王一槊戳死。
那白髮蒼蒼的老帥,依然有萬夫不敵之勇。
武親王單臂將羅枝節挑起來,高高舉著。
「啊!」
羅境看到羅枝節被挑死的那一刻,發出一聲仿若能撕裂蒼穹般的咆哮。
武親王挑著羅枝節屍體,緩緩轉向羅境隊伍所在方向。
那一刻,羅境肝膽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