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洗刀看了看那一盤銀子,都是五十兩一個的大錠,這麼大這麼齊整,按理說必然是官銀。
可是方洗刀假裝貪心的拿起來一個看了看,這銀錠上並無鑄造留印。
所以方洗刀在這一刻心裡都忍不住驚了一下。
如果說一家暗道錢莊積累巨富,那完全不值得他驚訝,這是從古至今最來錢的行業,也是來錢最快的行業。
但能自己隨意鑄造銀錢,這就有些恐怖了。
暗道錢莊,大部分都會和不見光的賭場有關聯,因為出入這種賭場,自然沒有窮苦百姓。
大多數都是富商,其中又以年輕人居多,沒有多少閱歷,一旦陷進去就難以自拔。
而他們賭錢的那一點銀子,並非錢莊的目標,他們的目標是吞併這些人家中的生意。
利用這樣的下三濫手段,誘使那些富戶家裡的公子哥陷入泥潭。
最終的目標是把這家族生意全盤拿下,只要成功一次,就是最少幾萬兩起步的收入。
「這銀子……」
方洗刀看向八爺:「怎麼看著彆扭?」
八爺的臉色變了變,似乎想要發火,他本就是陰狠囂張之人,卻還是暫時忍了下來。
「這位公子,銀子看著彆扭不彆扭有什麼關係嗎?只要是銀子就行。」
方洗刀笑了笑道:「那不行,萬一被官府查到了怎麼辦?這銀子一旦拿出去用,就可能被查到。」
「官府?」
八爺哈哈大笑:「你覺得我在這做生意,還怕什麼官府嗎?再說這銀子只在賭場里流通,出去就給你換了。」
方洗刀搖頭道:「我從冀州來,家中體面,與冀州不少官員都有來往,若是因為這事讓我出了什麼意外,比如被你們當地官府拿了,我臉面沒地方放,家裡的臉面也沒地方放。」
八爺一聽此人說起和冀州不少官員認識,眼睛就微微眯了起來。
他回身,在一個親信耳邊壓低聲音交代了幾句什麼,那親信隨即快步跑了出去。
八爺笑道:「公子家中是做什麼生意的?」
方洗刀回答:「我姓劉,家父劉二河,做些散碎生意,家中伯父就是冀州府治大人劉善文。」
八爺的臉色再次變了變,頓時客氣了不少。
「劉公子,來,咱們到裡邊說話。」
八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方洗刀看向陳大為,陳大為連忙說道:「公子,還是回去吧,也不早了。」
方洗刀點了點頭,似乎是變得冷靜下來不少,對陳大為說道:「也好,回去就回去。」
「劉公子留步。」
就在這時候,從包間里出來大概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面容親善。
此人笑著對方洗刀抱拳:「可否稍留片刻,我想向公子請教幾個問題。」
方洗刀抱拳回禮:「請問你是?」
八爺笑著說道;「這位,就是咱們慣縣的縣丞王大人。」
方洗刀心裡又微微一震。
果然……這種賭場,暗道的錢莊,都會和地方官府有所勾結。
縣丞王學冠走到方洗刀面前,溫和的笑著說道:「劉公子,回去也不急於一時,已經到了這慣縣,我理應為劉公子接風洗塵。」
他板起臉語氣有些生氣的說道:「老八,剛剛劉公子是不是手氣不好?」
「哪有!」
八爺連忙指了指那一盤銀子:「這些都是劉公子剛才贏的,劉公子的本金在後邊存放,一會兒就把本金和這些一起送到劉公子的客棧。」
王學冠嗯了一聲:「我就說,看劉公子這一臉貴氣,天庭飽滿地閣方圓,怎麼看都是一生好運的面相,不可能會輸錢。」
他再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劉公子,請。」
方洗刀對陳大為說道:「我就稍坐片刻,你在外邊等我。」
陳大為連忙俯身:「公子,切勿太久。」
方洗刀裝作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知道了,外邊等我去吧。」
他跟著王學冠和八爺沒有進剛才的那個包間,而是出了大廳到了養雞場後院。
穿過雞舍,再一出去,方洗刀才知道這裡原來別有洞天。
再往後居然是一片果樹地,從遠處看應該看不出什麼,但是這園子裡邊,猶如仙境。
況且四周有高牆圍著,牆看起來還頗為堅固。
一個個的小院坐落其中,每一個小院都極為精緻。
房子不算高,茅草屋頂,木製圍牆,小院是籬笆院,但看著就是不粗糙。
隨意進了一個小院裡邊,才知道這又何止是不粗糙。
院子里鋪著的都是白色鵝卵石,每一顆都幾乎一樣大小。
連院子里的石桌石凳,都不是普通石材。
到了屋子裡,這屋子裡的裝飾可謂奢華至極。
牆上掛著的字畫是大家手筆,待客的桌椅皆為檀木,茶台看著像是整塊的黃花梨。
在不遠處的條案上擺放著文房四寶,每一件都簡直不菲。
這屋子裡的氣氛和裝飾,與前邊烏煙瘴氣的賭場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
「劉公子請坐。」
王學冠笑了笑:「給劉公子上茶。」
幾個人坐下來後,王學冠笑著說道:「劉公子的伯父,就是如今冀州府的府治大人?」
王學冠點了點頭:「正是,我堂妹年少時候,女扮男裝,在冀州四頁書院里求學,與寧王是同窗好友。」
王學冠立刻笑起來:「那可真是一段佳話……來,劉公子請喝茶。」
就在這時候,外邊又有一個人進來,步履從容。
這人身上穿著一件寬袍布衣,看起來並不名貴,腳上一雙千層底的布鞋,身上也無什麼值錢的飾品。
頭髮隨意束在腦後,似乎也有幾日忘記刮鬍子,胡茬有些濃密。
他一進門,縣丞王學冠和八爺連忙起身,兩個人同時俯身一拜。
這八爺俯身一拜也就罷了,連堂堂縣丞大人態度也如此諂媚,這讓方洗刀心裡的驚訝越來越重。
再想到金州城的事,方洗刀就猜到,恐怕事情遠不止那麼簡單。
金州,絕非是那些人的第一站。
這慣縣上上下下的官員,應該早就已經被人控制。
若是再多想想的話,冀北這邊,也不知道有多少州縣官員,淪為這些地下鉅賈的走狗。
那進來的中年男人甚至都沒有理會王學冠和八爺,徑直走到方洗刀面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絲毫也不怕顯得失禮。
「劉公子。」
看了一會兒後,中年男人抱拳。
方洗刀抱拳回禮:「你是?」
「我是……」
中年男人笑了笑,說了這兩個字後卻沒了下文。
他走到主位那邊坐下來,看了看王學冠和八爺。
「還記得不記得,我與你們說過,如果一個人腦子不夠聰明,那就要多學多記?」
王學冠和八爺連忙垂首:「記得。」
「
記得……」
中年男人回身,伸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卷宗過來,卷宗上還封著火漆。
將火漆挑開,再把卷宗上繞著的線一圈一圈解了,他從卷宗中抽出來幾張紙。
「這是昨天我派人分發冀北各處的卷宗,昨天中午就已經給了你們,今日卻還沒有打開看過。」
中年男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如果你們看過就會知道,今日犯了多大的錯。」
他看向方洗刀:「抱歉,劉公子,我先處理一下家事,然後再與你詳談。」
撲通撲通……
縣丞王學冠和八爺居然同時跪了下來,而且兩個人都在發抖,那絕不是裝出來的害怕。
「我動用了那麼多人手,費了那麼多心思,請來那麼多人才,花費那麼多銀錢……」
中年男人緩緩說道:「就是為了讓好日子能過的久一些,就是為了你們這些蠢貨能不出那麼多紕漏,我從不相信除了我之外的人有多大才能,所以才會事無巨細都自己操心費力。」
他把抽出來的紙往前一扔,那張紙飄在跪地的兩個人面前。
中年男人道:「自己看看。」
那是一張畫像,方洗刀離著稍遠,又被那兩人擋住,只是那張紙一晃而過的時候,看出來是畫像。
那兩個人爬跪著到了畫像前邊低頭看,而此時,中年男人已經起身緩步走到他們面前。
他手裡拿著卷宗的封皮,捲成了一個錐形的紙筒。
在那兩個人看清楚畫像,猛的抬頭那一瞬間,中年男人手裡的錐形紙筒在一息之內連刺兩下。
第一下刺穿了王學冠的咽喉,第二下刺穿了八爺的咽喉。
不同的是,刺完第二下,錐形的紙筒留在八爺的脖子里,所以那血就順著錐形紙筒往外噴涌。
中年男人閃身,一滴血都沒有沾染,而且順手還把地上的畫像撿了起來。
他朝著方洗刀歉然的笑了笑:「實在抱歉,家裡人總是太笨,做事又不謹慎,還懶,我說過無數次,我不怕人笨,就怕笨還不努力,我事無巨細都已經替他們想到了,他們只需要死記硬背就能掌握這些,可偏偏他們連死記硬背都懶得去做,這樣的人百無一用……我想,這樣的手下,廷尉軍中應該也不會留著吧……千辦大人。」
在說到千辦大人四個字的時候,他把手裡的畫像舉起來,展現在方洗刀面前。
而那畫像上,正是方洗刀。
方洗刀沒有走,也沒有立刻動手。
他對自己的實力還有些自信,哪怕剛才中年男人用卷宗封皮殺人的手段,著實有些可怕。
方洗刀贊道:「好手段。」
他問:「你是如何得知的?」
中年男人倒是也不急,很耐心的解釋道:「寧王殿下進金州的時候,我的人就在金州,當時千辦大人就在寧王身側。」
「當時在府治衙門對面的酒樓里,就有我們的畫師,他們都是水平極強之人,能在最短的時間內畫出人物特徵,回去之後再細加潤色。」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當天夜裡,這幾張畫像就已經畫好,第二天一早送到了我這裡。」
「在我這,一共有六十八位畫師,接到畫之後,再照著畫出來,猶如墨印一樣,幾乎一模一樣。」
「畫出來之後,再立刻分發到我在冀北各處的生意……唔,我說了這麼多,千辦大人難道不該感謝我?」
方洗刀笑道:「若是你覺得我能走得了,你還會說這麼多嗎?對吧……呂無瞞,呂先生。」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果然了不起,寧王帳下的人,都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