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里,周啟喜追到近前,看了看滿臉是血的呂無瞞,卻只是稍一停頓就朝著方洗刀追了出去。
呂無瞞的一隻眼睛被刀片擊中,血流不止,自己捂著臉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那種疼痛,幾乎無法忍受。
快走進賭場的時候,兩個賭場的護衛跑了過來,呂無瞞問了一句:「賭場里的人呢?」
「還在玩。」
一名護衛戰戰兢兢的回答道:「雖然看到了有人衝出去,但沒有影響,依然在賭著,他們這些賭徒,只要不是和他們有關的事,他們哪裡有心情去管,他們在乎手裡的牌,超過在乎任何事任何人。」
呂無瞞嗯了一聲:「去把藥箱取來。」
那護衛連忙跑了出去,不多時把藥箱取了過來。
呂無瞞深呼吸了幾次,抬起手捏住那刀片猛的往外一拔,嚇得那兩個護衛都哆嗦了一下。
忍著疼,呂無瞞取了藥酒往自己臉上倒,血和藥酒流了一身一地。
沖洗一會兒,他抓了一把藥粉,再次深呼吸,然後一把將手裡的藥粉按在眼窩上。
「給我包紮!」
他啞著嗓子吩咐一聲,嗓音都像是被刀子劈開了似的。
其中一名護衛哆嗦著給他把眼睛包好,嚇得臉上已經沒了幾分血色。
呂無瞞咬著牙忍受疼痛,嘴唇都在一下一下不由自主的抽搐。
大概這樣坐了半刻左右,呂無瞞伸手:「把刀給我。」
那護衛連忙將他的佩刀摘下來遞給呂無瞞,呂無瞞起身,再次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
疼的他在原地轉了好幾圈,因為疼,連腳趾都在用力抓著鞋底。
忽然間一轉身,他一刀將那護衛劈死。
另一個嚇得嗷的叫喚一聲,沒來得及跑,也被呂無瞞一刀劈死。
呂無瞞拎著那把長刀進了賭場。
大概兩刻之後,渾身是血的呂無瞞從賭場里出來,又回到剛才坐著的地方坐下來。
他大口喘息,身上的血順著衣角往下滴,很快就在把土都泡濕了一小片。
他等了大概有不到半個時辰,周啟喜從院外回來,臉色難看。
看他臉色就知道怎麼回事,呂無瞞怒問:「沒有追上?」
周啟喜點了點頭:「沒有。」
呂無瞞猛的起身:「你該死!」
周啟喜看向他,本想也喊幾聲,可是忍了下來。
「老呂,你還不明白我為何回來?」
他拉了呂無瞞一把,進了賭場,一進門,濃烈到刺鼻的血腥味就讓周啟喜愣了一下。
到處都是死人,皆為一刀斃命。
「你可真狠。」
周啟喜回頭看向呂無瞞:「你現在怕是連我也想殺。」
呂無瞞壓著怒火說道:「沒錯,你壞了門主大計,我現在確實應該殺了你。」
「去他媽的門主吧。」
周啟喜扶著呂無瞞進了門,兩個人穿過賭場,又穿過雞舍,回到了後邊那些精緻的小院。
隨便進了一個,周啟喜找出來一個藥箱,打開之後取了一個玉瓶出來。
這玉瓶里,是極為昂貴的傷葯保險子。
取出來兩粒遞給呂無瞞,呂無瞞看著他,最終也只是長嘆一聲,把葯接過來吃了。
「雖然計劃成功,我已經得李叱重用,但並不會長久。」
周啟喜嘆道:「我的身份,可能沒有你和門主以為的那麼牢靠。」
呂無瞞問:「為何?」
周啟喜把臉上的圍巾摘下來
,隨手扔在一邊。
自這一刻起,他不再是金州府府治大人,也不再是三州巡按,而是梅無酒。
梅無酒說道:「這個李叱,遠比我們以為的難對付,他收買人心的手段很強。」
「郭繪等金州本地商人,經過此事之後,會對李叱忠心耿耿,金州這邊大事小事,說不得就會向李叱密報。」
「因為李叱給了他們這隨時暗中傳遞消息的權利,而且歸屬於廷尉軍,我以後還怎麼用他們?」
梅無酒起身,打開旁邊的柜子,拿出來兩壺酒,一壺遞給呂無瞞。
他自己灌了一口酒後說道:「李叱走了之後,我越想此事越不對勁。」
「我懷疑,李叱其實並沒有對我放心,他一定也在暗中還對郭繪等人交代了些什麼。」
「我若以三州巡按身份繼續留下,身邊全都是李叱的眼線,一點兒藏身之處都沒有。」
梅無酒長嘆一聲:「所以看起來是成功了,卻因為李叱發動了一些螻蟻般的商人,讓我身份隨時可能被懷疑。」
「郭繪等人,本來是我可利用之人,現在卻成了李叱可利用之人。」
梅無酒道:「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若僅僅是因為這個,我還有心去拼一把。」
呂無瞞問:「什麼是最主要的?」
梅無酒道:「你知道李叱是來做什麼的嗎?他就是來清理冀北地區的地方官員的!」
他抬起頭看向呂無瞞道:「你這一年多來在冀北各州縣的布置,極有可能因為李叱這次北巡而功虧一簣,我是真的不敢繼續留在那了。」
呂無瞞沉默許久,然後舉起酒壺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氣。
又是許久之後,呂無瞞道:「你這樣,怎麼回去見門主?門主一定會殺了你。」
「我為什麼還要回去?」
梅無酒道:「你,我,其他人都算上,四無四有,四全四缺……我們這些人不過是他手裡的棋子。」
「他如今在豫州博望山的隱秘山莊里,每日做什麼?喝酒垂釣,吟詩作對……」
「我們呢?做什麼他都不滿意,都要被訓斥,就算我成功了,不再是梅無酒,而是周啟喜。」
「五年後,十年後,我成了當朝宰相,我有權臣之位,可我也一樣不是為了我自己而勞心費力……」
「任何東西,和我們都沒有關係,全都門主一人得利,不如趁此機會擺脫。」
梅無酒往前湊了湊,有些急促的說道:「以你我的本事,進可自己起事,退可輔佐他人。」
「你這一年多來的經營,我這數年來的籌備,若是我們自己用了,難道不比給李叱用了的好?」
呂無瞞猛的抬頭看向梅無酒,張了張嘴,本想努叱,又忍住。
「以我們現在手裡的力量,可以去兗州,青州,徐州……將來回冀州,也是處處有內援,城城有接應。」
呂無瞞搖頭道:「門主若知道了,不會放過你我,你知道他有多狠。」
梅無酒一甩手:「狠?狠誰不會?!」
呂無瞞道:「其實你鬧成現在這樣,我們也已無路可走,回去,你我都必死無疑,不回去……」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梅無酒接話道:「不回去反而還有一線生機。」
他往後靠了靠,深吸一口氣。
「老呂,你應該知道,我們自己成功的機會很大。」
呂無瞞憤懣道:「又能有多大?」
梅無酒道:「難道你忘了當初我為何要敗給虞朝宗?」
呂無瞞一怔。
梅無酒道:「當初我奉門主之位來冀州,假意自己起兵,
實則是為了控制虞朝宗。」
「我用了三年的時間發展隊伍,裝作不理民治之事,任由手下人糟蹋成果。」
「然後再故意兵敗給虞朝宗,目的,就是為了把大批人手送進虞朝宗的燕山營,這是最不可能被虞朝宗察覺的手段。」
「就算虞朝宗會懷疑什麼,也只能懷疑他們是我梅無酒的人,不可能懷疑他們是山河印的人。」
「況且我故意送進去的人,那會兒都是普通士兵,連一個首領都沒有,虞朝宗會懷疑士兵?」
梅無酒有些激動的說道:「老呂,有這些人在,咱們以後擊敗李叱大有機會。」
呂無瞞道:「可是燕山營一場慘敗,你當初送進燕山營的人,也剩不下多少了吧。」
梅無酒笑道:「那你是低估了我們親手訓練出來的那些人,他們保命的手段比誰不強?」
「這些人,如今在李叱的寧軍之中,有人已經做了團率,有人甚至做了校尉,將來難道不能做將軍?」
梅無酒道:「任何一個,都可能在關鍵時候起到作用,決戰之際,他們就是蛀空寧軍大壩的螞蟻。」
呂無瞞再次沉默下來。
過了足足一刻之後,呂無瞞才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想自己做了?」
梅無酒點了點頭:「這冀北之地,藏著大量財富,我們卻要親手送給別人用,我不甘心。」
他問:「老呂,難道你就甘心?」
呂無瞞道:「那你這是已有詳細計劃?」
「有。」
梅無酒道:「你我先暫時離開冀州,趁著李叱還沒辦法立刻趕來,我們一路往東北走,進兗州。」
「李叱將來必會南下,我們到時候奪取冀州……當我們是一方諸侯的時候,門主也要忌憚我們幾分。」
他一把拉住呂無瞞的手說道:「要想擺脫山河印,要想不被門主追殺,唯一的機會,就是讓他不敢輕易下手。」
呂無瞞又沉思了一會兒,點頭:「暫時就聽你的,事已至此,又能如何?」
他起身嘆道:「好端端的一個局,就被你這樣毀了。」
梅無酒笑道:「這局,不要也罷,咱們自己去做一個更大的局,可納山河的大局。」
他伸手扶著呂無瞞:「你我相識已有二十年,你了解我,我了解你,我們兩個聯手……大有可為。」
呂無瞞無奈的嘆息一聲:「走吧,先離開這再說。」
他們兩個出門之後,看了看這些精緻的院子,呂無瞞有些心疼的說道:「可惜了。」
梅無酒勸道:「有什麼可惜的,一把火燒了,以後咱們建更大的。」
他讓呂無瞞休息片刻,自己去取了火把火油,將這些房子一座一座的點燃。
出了後院,又一把火將前邊的雞舍和賭場都燒了。
沒多久,熊熊大火就燃燒起來,雞舍那邊,傳來一陣陣尖銳的悲鳴。
「咱們走吧。」
梅無酒扶著呂無瞞道:「就別去慣縣城裡了,一路往東去奇石縣,在那整頓隊伍,然後-進兗州。」
「也好。」
呂無瞞道:「但有一樣,我經營的人,明面上的沒了就沒了,暗線一定要保住。」
他格外認真的說道:「你當初送入燕山營的人可能會有大用,我的暗線也可能會有大用。」
梅無酒點頭:「我知道。」
兩個人離開賭場,消失在遠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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