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李叱的人。」
站在木牆上的喬摩喃喃自語了一聲,然後肅立,用他們白山軍的方式,朝著城外那幾人被殺的地方,行了最莊嚴的軍禮。
「敬義士!」
喬摩一聲高呼,一百餘名親兵全都肅立行禮。
片刻後,小七看向安爺,滿臉都是歉疚:「對不起安爺,最終還是連累你們了。」
安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兄弟,我們都是一樣的人,所以何來什麼連累不連累……想想看,曾經,兗州的漢子們,與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好客,仗義,講理……可是後來啊,那群畜生做主了,人心突然就變了。」
他看向小七:「好在,兗州還有我們這樣的人。」
小七使勁兒點了點頭:「死,也不做他們那樣的人。」
安爺回身,對孟原固的鄉親們說道:「今日這匪亂之事,只是早早晚晚必會來的事,山海軍那樣的隊伍在兗州做大,就算今日不來打我們孟原固,明日也會來,明日不來後日也會來。」
他大聲說道:「孟原固的人,不管男女老少,我只希望沒有一個願意向匪類低頭的人,如果這就是孟原固的劫難到了,大家拼了這一次,在陰曹地府,咱們再建一個孟原固。」
漢子們高呼:「拼了!」
因為安爺在,這是空前團結的一個村子,空前團結的一群百姓。
木牆外邊,徐黑虎看到孟原固的人居然真的一點懼意都沒有,反而更怒。
他用刀往木牆上一指:「摧城拔寨屠城滅地的事我們還乾的少了嗎?不在乎多這這一場,殺光他們,這孟原固里的金銀財寶和女人,都是你們的!」
山海軍的匪寇立刻就歡呼起來,然後鋪天蓋地的往前沖。
可是他們沒有攻城器械,本就是縱馬追擊林慧雲等人而來的騎兵隊伍。
此時攻城,全靠攀爬。
但是這些人伸手都算矯健,嘴裡叼著他們的刀,手腳並用往上爬。
孟原固的百姓們沒有多少弓箭,就算是有,也都是自製的獵弓,遠沒有軍隊的制式弓箭射程遠。
所以從一開始,安爺就吩咐了,把敵人放到眼前再打。
一群賊寇開始攀爬木牆,木牆上邊的村民則開始用獵弓往下放箭。
這種距離,就算是不如軍隊的弓箭,也可射穿人身。
女人們也沒有只是在木牆後邊躲著,她們開始自發的組織起來,把滾木和石頭往城牆上搬運。
廝殺,在村民和賊寇之間展開,也許這不算是多壯闊的一場戰爭,可這是兗州百姓們為了活下來而進行的戰爭,所以他們無畏。
為爭命而戰,還怕什麼死?
「安爺,讓鄉親們燒水!」
喬摩朝著安爺那邊喊了一聲。
安爺立刻反應過來,吩咐人去村子裡把鐵鍋找來,能找來多少就找多少,然後就在木牆上架起來鐵鍋燒水,到處都是積雪,不愁沒有水。
等到水燒開了之後,一鍋一鍋的往下潑。
開水潑下去,白氣升騰,木牆看起來猶如在雲霧之中。
那些賊兵被澆的嗷嗷的慘叫,迎著開水往上爬的人被直接澆了一頭,落地的時候雙手在頭頂不斷的扒拉著,想把水擦掉,可是頭髮被一把一把的拽下來。
有的人眼皮都被燙的捲起來,以至於那雙眼睛看著好像要凸出來似的,格外恐怖。
很快,賊兵的這一波攻勢就被壓了下去
,地上那些躺在那哀嚎著的人沒有人理會,他們的同伴已經狼狽跑遠。
受了傷的,被開水燙了的,掙扎著起身,起不來的則開始艱難的往回爬。
然而他們爬回去又能怎麼樣呢,會被救治嗎?
他們這些已經沒有用的人,只會被丟棄在這孟原固外邊的荒原中,也許用不了多久就被凍死,硬邦邦的屍體,又會被遊走的野狼或是其他什麼東西啃食。
因為木牆堅固,木牆上的遮擋也足夠合理,所以孟原固這邊反而幾乎沒有傷亡一樣。
騎兵攻城,本來就是笑話,他們只是覺得孟原固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可以欺負罷了。
吃了大虧之後,估計著一時半會兒不敢再上來了。
可是安爺他們也都清楚,賊兵只是退了下去而沒有撤走,如果下一次他們還是不能攻破木牆,可能他們就回去找援兵。
再來的隊伍就不是這樣沒有攻城能力的騎兵,而是帶著攻城器械的大隊人馬。
「這樣……」
安爺看向小七說道:「賊人以為我們要死守,到了夜裡,你們從另外一邊開門出去,連夜往冀州方向跑,賊人若不察覺,一夜你們就能衝出去七八十里,等到賊兵反應過來再想追也來不及。」
小七搖了搖頭:「若我們走了的話,孟原固的鄉親們必會被報復,這種事,我關七干不出來,我的兄弟們也都一樣。」
喬摩看向安爺說道:「安爺,如果大家都要拚命,那麼就在一起,我們是不會走的。」
安爺嘆了口氣,這些傢伙啊,和他一樣的執拗。
「要不然,派個人突圍吧。」
小七忽然想到,剛剛在城外被殺的那幾個義士說他們是冀州寧王的人。
「派人夜裡出去,往冀州去求援,也許…..也許有用。」
他看向喬摩,喬摩卻沒有馬上回答。
良久之後,喬摩微微搖頭:「那幾位被殺害的義士雖然是寧王的人,可他們未必是因為我們而來的,而是因為小姑奶奶的緣故。」
他看向小七:「況且此地距離龍頭關至少有近千里,就算是晝夜不休的往龍頭關趕路,沒有十天半個月也到不了,到了,別說寧軍邊軍沒有軍令不會貿然進入兗州,就算是他們不顧軍令的來了,大軍出行,走上千里,最少二十天。」
這一來一回就要一個多月,而賊兵的援軍最多七八天就會趕到……
就算是寧軍千里迢迢的趕來,孤軍深入,到了這看到的可能只是滿地屍骸,而且這支寧軍也十之七八會陷入重圍,無法生還。
如果喬摩是寧軍的邊軍將領,一定不會傾盡全力來援。
作為邊軍將領,放棄守關輕易外出,誰能做的出來?
以他對軍隊的了解,一支邊軍隊伍的規模不會很大,往極限說,也許都來不了一萬人。
一萬寧軍縱然善戰,在他們並不熟悉的地方,又面對佔據絕對優勢的山海軍,他們也無計可施。
「總是要試試的,哪怕……」
小七壓低聲音說道:「寧軍只是分派過來一支精銳輕騎,把主母他們接走,咱們就算是戰死了,心裡也沒有擔憂了。」
喬摩因為這句話而動容,點了點頭:「也好,若能接走主母和少主,我們縱然都死了,也確實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他看向小七:「你去吧。」
小七搖頭:「我不去,我留在這殺敵。」
他看向安爺:「安爺,你
安排幾個兄弟去吧,你們的人對附近地形熟悉,能衝出去的機會更大。」
安爺嘆道:「只怕是我們派人去了,到了龍頭關,真的未必會有人來。」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氣:「這好像是很沒有道理的事,可是又好像別無選擇,我們兗州的百姓,被兗州的賊欺負,屠殺,卻要千里迢迢跑到冀州去求援,還是求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的寧軍……」
這話一說完,眾人都有些低落,這確實是很沒有道理的事,他們沒有道理去,寧軍沒有道理來。
「試試吧。」
喬摩道:「萬一呢。」
安爺點了點頭:「那就試試吧,我去挑幾個機靈的,夜裡出去。」
山海軍這邊,徐黑虎派人清點了一下傷亡,這一個村子居然擋住了他們多次進攻,清點之後才發現,居然傷亡了能有三百餘人。
「這個梁子是結下了。」
徐黑虎道:「派幾個人回去稟告山呼王,他的大軍就在二三百里之外的地方駐紮,晝夜兼程的趕過去用不了多久,請山呼王帶大軍前來,將這孟原固夷為平地!」
「是!」
手下人立刻應了一聲,分派人手趕回去求援。
而此時此刻,澹臺壓境帶著的二百八十名精銳輕騎,距離孟原固還有至少八百里的路程。
況且他們未必會走這邊,兗州那麼大,通向白山軍營地的路那麼多條,也許根本就沒有可能會趕上這件事。
不知不覺中,孟原固這邊的雪停了下來,可是在澹臺壓境他們那,雪卻越下越大。
隊伍在風雪之中已經無法辨認清楚方向,大雪密集到視線根本就看不出去多遠。
風把雪吹的猶如千千萬萬的殘蝶在眼前胡亂飛舞,撞在人臉上還好些刀片刮著一樣的疼。
實在沒辦法,澹臺壓境只好下令隊伍找地方停下來。
他們在一座高坡後邊下馬,用兵器當工具掏出來雪洞,人和馬都鑽進雪洞里藏身。
不知道過去多久,當風雪停下的時候,雪洞都被封住了一多半。
片刻之後,躲進去的人開始往外挖,一個一個的雪洞中,寧軍士兵們鑽了出來,每個人都在喘息著。
他們在冀州可遇不到這樣的天氣,對於他們來說,殺敵不算什麼,可是天氣比敵人可怕的多。
「清點一下人數!」
澹臺壓境大聲喊了一句。
士兵們開始逐個報數,好在沒有人傷亡。
「我們得找個嚮導了。」
澹臺壓境看向廷尉軍千辦早雲間:「大風大雪,河道被冰凍又被覆蓋,完全看不出來,大將軍當初進出兗州探索繪製的地圖,走的也不是我們這條路,咱們若是再盲目的走可能會一直錯下去。」
早雲間應了一聲:「我帶人去找嚮導。」
澹臺壓境起身,朝著眾人喊道:「原地休整,找木柴點火做飯,等找到嚮導就出發。」
眾人隨即應了一聲,紛紛散出去砍伐干木。
在大概二里遠的地方,兩個人爬伏在雪地高坡上,兩個人身上都披著一條白布,所以從遠處根本發現不了。
兩個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一男一女。
「姐。」
那小夥子壓低聲音說道:「咱們快回去告知父親,來了那麼多肥肉。」
小姑娘嗯了一聲:「咱們走。」
兩個人悄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