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澹臺壓境他們避風的地方大概七八里外,其實就有一個規模不是很大的村子。
只是風雪遮人眼,別說七八里外的村子,就是七八尺前邊的東西都看不清楚。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快速的跑回村子裡,像是兩隻白色的靈狐一樣,輕靈而矯健。
這少女看起來十七八歲,個子不算很高,看著還有些嬌小,但是一雙腿顯得特別長,她一衝進屋子裡就喊了一聲:「爹,外邊有許多大肥羊!」
屋子裡坐著幾個人正在閑聊,這少女的父親看起來三十七八歲年紀,名為聶洪福,膝下一兒一女,女兒較大,叫聶大天,兒子小一歲,叫聶小地。
這名字取的時候其實很隨意,當時要給孩子取名,聶洪福手裡拿著兩張牌九的牌在手裡把玩,一低頭看牌,是天塌地陷,兩張牌一張最大一張最小,那就乾脆聶大天聶小地。
就因為這破名字,閨女懂事了之後可沒少跟他發脾氣。
奈何村子裡的人都已經叫開了,就算改了名字也沒有用,誰家的人見了她,都要喊一聲大天。
「毛手毛腳的。」
聶洪福道:「什麼肥羊?哪兒來的肥羊?」
聶大天說道:「爹,你不是說,遇到落單的土匪就來告訴你們嗎,我聽你們說了,那落單的土匪就叫肥羊,遇到了就不能放過那些害人的東西。」
聶洪福尷尬的看向客人:「小女有些許粗獷……」
聶大天道:「爹,快喊叔伯們啊,咱們去把肥羊抓了吧。」
聶洪福道:「你不是說來了許多大肥羊嗎?怎麼又說是落單的,到底是許多還是落單?」
就在這時候,門外有人回答:「大概是落單的二百多頭大肥羊。」
聶洪福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誰在外邊?」
澹臺壓境一撩簾進來,屋子裡的人全都站了起來,這人陌生,誰都不認識,所以都有些緊張起來。
聶大天指了指澹臺壓境:「大肥羊……」
澹臺壓境輕輕嘆了口氣:「嗯,我是大肥羊的頭羊。」
他朝著門外擺了擺手,門外的廷尉軍隨即將刀子都收了回去。
要不是澹臺壓境聽到了剛剛聶大天的話,他會覺得這些人是賊寇,是要搶奪過路人的東西,謀財害命。
所以在剛剛那一刻,這屋子裡的人距離一片弩箭,只差分毫。
聶洪福一把將閨女拉到自己身後,抱了抱拳道:「這位壯士,小女如有得罪,我替她向你道歉,我們都是正經農戶人,不會害人。」
澹臺壓境道:「看著你是挺正經的,看著你閨女……」
聶大天在她爹身後探出頭:「我怎麼了?!你們才看著不正經,一群外人闖到我們這裡來,還帶著兵器。」
她爹往門外看了看,外邊是一群武裝到了牙齒的悍卒,每個人看起來都不好惹,長短兵器,連弩-弓箭,還有那一身尋常百姓不可能弄到的甲胄……
就這,他閨女管這叫大肥羊!
這尼瑪是大老虎好不好,還是一群大老虎。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雙方對彼此都有了些了解,氣氛也就沒有那麼尷尬了。
聶洪福是這村子裡的頭兒,這村子沒有里正,他是大家推選出來的主事人。
村子裡的人也不是久居此地,全都是從各地逃難的,這裡挨著河道,不愁水源,環境也還好,頗為隱秘,所以就在這住了下來。
他們來到這地方定居,其實也才不到三年的時間。
聽說眼前這個人,居然是冀州寧軍的一位將軍,村
民們肅然起敬。
「白山軍啊……我們知道。」
聶洪福嘆了口氣後說道:「當初我帶著他們倆逃難,就是因為白山軍鬧的,攻破了我們的縣城,可是殺了不少人呢,我婆娘在逃難半路病死了,我帶著他倆一路跑到這,跟現在的鄉親們遇到,這才不走了。」
他看向澹臺壓境:「不過後來我們也聽說,白山軍和以前不一樣了,因為換了大當家。」
澹臺壓境問:「那你們知道怎麼去那邊嗎?我可以付給你們酬勞。」
他看向聶洪福道:「只要能帶我們到地方,酬勞多少你們說。」
聶大天一抬手指了指外邊:「我要是給你們帶路了,你把你的大肥馬給我!」
澹臺壓境怔了怔,他那戰馬,可是納蘭草原上最好的馬之一,高大雄駿,線條優美,這樣一匹千金難求的戰馬,在這丫頭嘴裡是大肥馬。
她嘴裡好像都是肥的,大肥馬,大肥羊……
她弟弟聶小地在旁邊笑著說道:「姐,你的大肥妞。」
然後澹臺壓境就看到聶小天一手抓住她弟弟的腰帶,單手把人就給舉了起來。
那姑娘看著非但個子不算高,而且一點兒都不胖,最有力的應該是那一雙大長腿才對,可謂是筆直修長。
但是這一下子,真把澹臺壓境嚇著了。
聶小地雖然只有十六七歲,可很壯實,最起碼百十斤沒問題吧……那姑娘單手舉起來百十斤的大活人,一點兒都沒顯得吃力。
「姐,姐姐,親姐姐,你是大美妞,你不是大肥妞!」
聶小地不停的求饒。
聶洪福咳嗽了一聲:「夠了……在客人面前,不許胡鬧。」
聶大天把弟弟往地上一放:「再胡說八道,我把你倒著戳雪地里去。」
澹臺壓境的喉結都上下動了動,上一次他在一個女孩子身上看到這種恐怖的力量,還是若凌姑娘。
那一大鎚砸癟了金甲武士……
澹臺壓境想了想,點頭:「若你真的能帶我們找到地方,我不但把馬給你,還給你一些銀子做酬勞。」
聶大天瞥了瞥嘴:「在我們這,銀子沒有用。」
澹臺壓境想了想也對,在這樣的地方,有銀子都沒處買東西去,所有的吃喝用度都靠自己。
所以澹臺壓境認真的想了想後說道:「這樣,若你們幫了這個忙,回冀州的時候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帶你們一起回去。」
聶小地:「姐,這大肥羊看上你了,這是想拐你走。」
聶大天:「你聽過嘎巴一聲嗎?」
聶小地轉身就跑。
聶大天嘎巴一聲把桌子腿掰下來,往前一扔,砸在她弟弟後腦勺上,他弟弟一個前趴就趴在雪地上了。
趴在那,還抬起手揉了揉後腦勺。
聶大天:「再胡說八道,我把你也嘎巴了。」
澹臺壓境下意識的抬起手撓了撓後腦勺,似乎連他都感覺到疼了。
沒想到那聶小地居然啥事沒有,揉了揉後腦勺就坐起來,看向聶大天喊道:「有本事,將來把你爺們兒也嘎巴了。」
聶大天大步往外走:「你爹都就不了你。」
聶洪福:「咳咳……」
聶大天臉一紅,忽然間醒悟過來,又縮手縮腳的回來,在她爹身後站好。
「爹我說的不是你是爹……不是,我的意思是爹你不是我剛說的爹,不,你不是他爹,不是……他爹不一定是你……爹我錯
了。」
她低下頭。
聶洪福訕訕的說道:「將軍,見笑了。」
澹臺壓境也咳嗽了幾聲,下意識的端起面前的水杯,想著喝口水來掩飾一下這尷尬,然後還燙嘴了,更尷尬起來。
聶大天看他那樣子,撇嘴道:「你這樣的真的是將軍?看著細皮嫩肉的,娘們兒唧唧……」
聶洪福:「你閉嘴!」
聶大天:「唔……」
商量了一會兒,聶洪福決定幫他們這個忙,不是圖什麼銀子什麼戰馬,而是圖個將來。
若是真能到冀州去,那日子就好過了。
現在兗州這邊的人也大概都知道,冀州百姓們的日子過的富足過的安生。
都聽說過,寧王又給百姓們分糧又給百姓們分田,每年收的糧食也不算多,冀州百姓,家家戶戶有餘糧有餘錢。
這種日子,聶洪福這個歲數的人都沒有見識過,只是聽說以前大楚富庶的時候,大概如此。
給澹臺壓境幫忙帶路,回來之後這裡的人都可以去冀州生活,澹臺壓境還保證把他們安排好,對他們來說這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你們倆留在村子裡幫忙,不許亂跑,不許鬧事。」
聶洪福收拾著東西,路上用的盡量多準備一些,一邊收拾一邊教訓那倆。
「爹沒本事,沒法讓你們兩個去念書,你們不識幾個字,確實是家裡條件不行…..可是爹一直都在儘力讓你們明白做人的道理,人可以沒學問,但不能沒人品,你們的爹雖然也不識字,可是我這人品……」
他話還沒說完,聶小地就笑了笑道:「知道了爹,村子裡誰不誇我們倆,說我們倆懂事。」
聶洪福:「懂事?你高大伯上茅廁的時候,你倆往茅坑裡扔石頭,你高大伯也誇你倆懂事了?」
聶大天:「就…..就扔了一個。」
聶洪福:「廢話!你倆抬著扔的,二百多斤一塊條形石扔進去的,震起來的東西差點把你大伯埋了……」
聶大天吐了吐舌頭:「大伯不會生氣的。」
聶洪福:「你大伯是不生氣,你大嬸呢…..問你大伯咋回事,你大伯說不小心掉糞坑裡,你大嬸還去看了看,糞坑都空了一半,問你大伯是吃了嗎,還說你大伯,吃飯都見過這麼大飯量……」
這倆傢伙啊,後來他爹讓他們倆,他高大伯家裡掃了半年的院子,又進山打獵,做了一件大皮襖賠給高大伯。
他高大伯跟聶洪福說,他婆娘硬是足足一個月沒讓他碰,說是一靠近就一股子大糞味兒。
聶洪福一臉歉意的說真是委屈了你,他高大伯說這你就不懂了,我這歲數…..這一個月別提多開心了。
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累了,吃嘛嘛香,身體倍兒棒,一口氣上山頭,別提多有勁兒了。
「爹,帶上我倆吧。」
聶大天道:「難道你就真放心把我倆放家裡?我倆倒是沒什麼怕的,就是怕鄉親們怕。」
聶洪福想了想,真頭疼。
無奈點了點頭:「帶上你們也行,不許添亂,必須聽我的。」
聶大天開心的抬起手在她弟弟腦殼上敲了一下:「咱爹真好!」
聶小地:「我這麼不聰明,都是被你打的。」
聶大天道:「瞎說,你現在這樣都得謝謝我,要不是打通你的腦殼,你指不定還得多傻呢。」
聶小地看向他爹認真的問:「爹,是這樣嗎?」
聶洪福:「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