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風流仔仔細細的把小侯爺曹獵的話思考了一下,然後越想越覺得小侯爺比他以為的要成熟無數倍,要強大無數倍。
他此時甚至產生了一種懷疑……如果山河印早一些傳給小侯爺的話,會不會比在他父親手裡要更為強大。
「受教了。」
慕風流起身,朝著曹獵俯身一拜。
曹獵連忙回身一把將慕風流扶住:「先生何至於此?」
慕風流道:「少主剛才說的對,若讓我專於一事,我還勉強可行,若讓我縱覽全局,我便無法看的清楚,少主之才,遠在我之上。」
曹獵笑道:「先生這話說的,我是又惶恐又開心,還是那句話,高超的馬屁,果然能讓人心情愉悅。」
慕風流被逗笑,所以也開了句玩笑:「最好的主公,只需要樸實無華的馬屁。」
曹獵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句樸實無華。」
兩個人回到屋子裡坐好,慕風流整理了一下思路後說道:「那兩個人若必做一個選擇,我還是覺得梅無酒最好。」
曹獵問:「是因為他有後?」
慕風流點頭:「呂無瞞至今孑然一身,無子無後,這樣的人其實有些可怕,相對來說,還是梅無酒更容易下手。」
曹獵道:「這件事,先生全權處置就是,先生酌情安排,我可是要在這偷懶一陣子了。」
慕風流笑道:「那兩人不值得少主親自出手,少主若出面的話,倒是真抬舉了他們。」
他推測道:「若不出意外,五天之內呂無瞞就會率軍歸來,而此等時機最好。」
他看向曹獵說道:「我聽聞有一地名為孟原固,民風彪悍,從不妥協,而呂無瞞手下徐黑虎圍攻孟原固,竟是久攻不下,所以我便給梅無酒出主意,讓梅無酒催促呂無瞞親自去孟原固。」
「然後,我再建議梅無酒趁此機會把白山軍收入囊中,又安排人讓那六當家喝多了酒,告訴他白山軍中某人的妻子極美,艷壓群芳,便慫恿他去了……」
曹獵笑了笑說道:「這般連環妙計,也就先生能想的出來。」
他思考了一下後說道:「先生的意思是,先讓呂無瞞離開西京城,帶走數萬兵力,他剛到那孟原固,就立刻派人去告知白山軍叛亂。」
慕風流道:「如此一來,呂無瞞就算要急著趕回來,也會留下一部分兵力給徐黑虎。」
曹獵接著他的話說道:「而他的幾萬隊伍,來回奔波,並無時間休息,是疲憊之軍。」
慕風流道:「往返十餘日,一日都不曾休息,這般急行軍的話,鐵人也會累垮,那幾萬人別說還會分兵,就算不分兵如數歸來,亦不足為懼。」
曹獵笑道:「所以梅無酒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其實可以說他不是上了我們的當,而是壓制不住自己的慾望。」
慕風流道:「所以呂無瞞回歸之日,就是他身死之時,背叛山河印的人,總是不能讓他們有什麼好下場。」
曹獵嗯了一聲,抱拳道:「多謝先生籌謀。」
慕風流俯身道:「皆是為少主效力。」
兩個人又籌謀了一會兒,把這計劃再次推敲一遍,確認並不會有什麼差錯。
曹獵等慕風流離開之後,他再次走到院子里,站在那棵像是枯樹一樣的臘梅邊上,抬起頭看向天空。
天空遼遠,讓人心境更廣。
這是李叱曾經說過的。
與此同時,在趕往孟原固的路上。
隊伍急行軍了一天一夜,總是要停下來休息片刻,不然的話就算硬撐著到了孟原固,也早就沒有一戰之力了。
澹臺壓境安排人分批當值休息,他也找了個地方靠坐下來休息一會兒。
一時之間沒有睡意,看著遠處那林子外邊有一片墓碑,其中有一座碑最大,看起來應該是有身份的人。
於是他好奇的問了問從孟原固來的人,知不知道那是誰的墓碑。
被他問的漢子叫張遼闊,見澹臺壓境指向那邊,於是回答道:「這是廖小小的墓,就是那位大兗狂士,一輩子幾乎沒有離開青樓的癲狂書生。」
澹臺壓境聽到這句話,腦海里一下子就回憶起來。
往前數上二百年,要說文壇大家,這廖小小都能力壓群雄。
此人一聲創作詩詞一千三四百篇,每一篇都足以傳世,還有他的書法,被譽為大楚第一狂筆,行書之際猶如風捲殘雲,字成之後宛若千山重影。
此人有錢就去青樓,一日三醉。
沒錢了就跑出去,隨便找個鋪子賒上幾張宣紙,當場揮毫潑墨,賣了錢就再回青樓。
以至於,有人笑稱,在那家青樓中時間最長的不是任何員工,而是他這個顧客。
後來大楚一位的王爺實在喜歡他的才華,把那青樓買了下來,包下他的吃住。
他卻揮淚和那些姑娘們告別,就此走了,被人發現的時候,是在山中一座茅屋裡,到處都是他留下的詩文,人卻已經餓的骨瘦嶙峋。
傳聞他這一生,和他有過非凡關係的女人,數不勝數。
更為離譜的是,甚至有他的仰慕者為了見他,買通青樓,假扮成青樓姑娘去侍奉。
聽張遼闊說完之後,坐在旁邊的餘九齡都驚了。
片刻後他起身:「那我得起瞻仰一下。」
澹臺壓境道:「別人來可以稱之為瞻仰,也可以說是拜祭,但你去不能這麼說,你去的話,應該說是給你老祖宗燒點紙。」
餘九齡嘿嘿笑了笑:「凈瞎說,我是那樣的人嗎……我又不會作詩。」
澹臺壓境呸了一聲:「你要是再會作詩,天大地大都容不得你了。」
餘九齡起身,真的跑到那大兗狂士廖小小的墓碑前邊,鄭重的跪下來磕了幾個頭,嘴裡嘟嘟囔囔的也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
等他回來,澹臺壓境問:「你這是還跟老祖宗祈願了?」
餘九齡嘿嘿笑了笑:「你怎麼知道的……確實是許了個願,希望他等以後有機會了,給我托個夢,仔細講講他這一生的故事。」
澹臺壓境不解:「為何?」
餘九齡道:「我做不了詩,我還講不了故事?把這等故事刊印成冊,然後拿出去賣……我的天,想想就是好多白花花的銀子擺在眼前,這種艷情故事最能賣錢,何年何月都一樣。」
澹臺壓境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輕輕說了一句:「若不是你丑一些,我此時已錯覺是寧王在我面前。」
餘九齡道:「當家的才不會這麼干,他會寫好些好些字,說是那大兗狂士的真跡……那來錢多快啊。」
澹臺壓境笑道:「你已得寧王真傳。」
他們休息了一天之後隨即再次出發,馬匹足夠,換馬而行,晝夜兼程。
數天後,孟原固。
木牆上,小七看著城下的屍橫遍野,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已經又是連續兩天兩夜的廝殺,每個人都已經身心俱疲,可是依然寸土不讓。
徐黑虎發了狠的攻勢之下,孟原固這邊損失也不小,漢子們受傷無數,如今在城牆上抵抗賊兵的,已經有不少女人上來。
他回頭看了一眼村子裡,一個小男孩抱著個木頭玩具,站在那哭著,或許他的父親已經戰死。
一位住著拐杖的老人走到那小男孩身邊,顫巍巍的蹲下來,拐棍倒在一邊,他張開雙臂把孩子緊緊抱住。
孩子一開始是小聲的哭著,被抱住後,嚎啕大哭起來。
小七攥緊了拳頭,手背上青筋畢露。
「賊兵又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嗓音干啞。
小七立刻轉身看向木牆外邊,黑壓壓的賊兵又一次往木寨這邊沖了過來。
孟原固這邊早就已經沒有了箭矢,只能等敵人近了之後用石頭或是木頭砸。
如果說他們還在等一個奇蹟的話,他們自己都忘了,他們本身就是奇蹟。
以一個村子的力量,抵擋賊兵這麼多天的猛攻,這場戰爭如果能載入史冊的話,或許會被後世的許多軍方人才拿出來研究。
「殺!」
小七嘶吼一聲。
就在這時候,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主母林慧雲,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上來的,從她衣衫上臟污和那蓬亂的頭髮來看,可能已經上來許久了。
她在吃力的搬起石頭堆在木牆邊緣,離著還遠,小七看到了林慧雲的手上有些紅色的痕迹。
她默不作聲的來回搬運,看起來是那麼的疲憊,但一直都沒有停下來。
「主母!」
小七喊了一聲後衝過去,林慧雲朝著他這邊看過來,一時之間有些茫然。
等看清楚了是小七之後,她的眼神里出現了一絲光彩。
她以為所有人都戰死了,包括小七在內,沒有想到此時身邊還有一個老朋友。
「主母,你快下去吧。」
小七啞著嗓子勸道。
林慧雲搖了搖頭,她下意識的看向村子裡邊,看到那老人抱著孩子在安慰,她釋然的笑了笑。
那是她的孩子,白山軍大當家的孩子,小七竟是一開始沒有認出來。
那孩子身上的衣服換了孟原固鄉親們給的,懷裡還抱著一個木頭玩具,臉上有些臟,所以沒能認出來。
她把兒子留在村子裡,把女兒綁在後背上,然後登上木牆來協助作戰。
才一歲多的女兒在背後睡著了,髒兮兮的小臉上也都是淚痕。
「我不下去,小七,我不能在銳兒長大之後告訴他,他的母親曾經躲在無數人背後,眼睜睜的看著別人為他母親拚死,而他母親不敢面對。」
她看向村子那邊,老人抱著孩子在那坐下來,好像在他講著什麼故事,銳兒已經不再哭泣。
林慧雲道:「如果有一天我能和他提起過去的事,我會讓他知道他為什麼能活下來,要為什麼活下去。」
她回頭看向城外,敵人已經快要衝到城牆不遠處。
「他的父親是一位蓋世英雄,他的母親也不是孬種,等他長大了之後,當孟原固的鄉親們需要有人站出來的時候,我希望他是第一個。」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希望他能和他父親一樣,做一個蓋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