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軍再一次攻了上來,他們似乎也已經變得比過去木然,沒有什麼吶喊聲,只是低著頭往前沖。
連續的廝殺,久攻不下,敵人還只是一群平民百姓,這讓他們的士氣也早就已經低落下去。
此時往前沖也是機械一般的執行軍令罷了,在他們看來這一次進攻,只是這些天來無數次攻擊的其中一次。
但是這一次,連他們動沒有想到居然攻上了木牆。
孟原固中的漢子們,因為有木牆防護,又居高臨下,所以死亡的人數不算很多,但是傷員很多。
減員越來越嚴重,這就造成了女人們不得不登上城牆作戰的局面。
不是說女人們不如男人,而是在面對這般慘烈廝殺的時候,她們的準備還不充分。
她們拼了命的搬運石頭和其他東西,足以令人敬畏。
可是在戰場上面對著敵人的兇狠,面對著血流成河,很多人的反應都會變得稍稍遲鈍一些,內心總是會有那麼一瞬被恐懼左右。
男人們剛剛面對這樣的場面也一樣會害怕,她們又被孟原固的漢子們保護的那麼好,所以難免會有些亂。
畢竟她們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面,第一次面對生死搏殺,第一次面對生命轉瞬即逝。
幾名山海軍的士兵爬上木牆,他面對的就是個有些嚇傻了的婦人。
兩個人同時楞了一下,但是山海軍的士兵立刻就一刀劈了下去。
小七恰好就在附近,一把將那大嫂拉開,然後一腳踹在山海軍士兵的胸口上,把剛剛才爬上來的敵人又踹下木牆。
可是掉下去一個,又上來兩個。
小七一刀劈死其中一個,他的肩膀上也中了敵人一刀。
這生死時刻,小七左手抬起來,一把攥住了敵人的刀背,把刀按在自己肩膀上,然後一刀捅進敵人的肚子里。
血液潑灑中,那個大嫂已經嚇得面無血色。
她們都知道男人們在木牆上拼殺危險,可是若非親眼所見,無法理解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危險。
小七肩膀上的傷口很重,那大嫂反應過來,起身要為小七把傷口包紮一下,可是此時哪有時間去包紮傷口?
「快退回去!」
小七見她又過來,連忙回頭喊了一聲。
就是這短短的一回頭的時間,一個山海軍一柄揮刀落下,刀鋒直奔小七的腦袋。
一個黑影從旁邊撲過來,不顧生死的抱住了那山海軍士兵的腰把人撞倒。
小七這才看出來那是林慧雲。
他過去一把抓著敵人的頭髮把人拉起來,再一刀抹開敵人的脖子,血液一下子噴湧出來,噴了林慧雲一臉。
林慧雲驚呼一聲,那鮮紅的血和慘白的臉色對比之下,顏色如此的鮮明。
「快下去。」
小七拉了林慧雲一把,他彎著腰的時候,又有山海軍士兵爬上來,一躍而下,將小七撞倒在地。
敵人騎在小七身上,刀子往小七心口裡按。
小七一隻手抓著敵人的刀背,一隻手摸索著把刀抓回來,一刀捅進敵人的肋部。
敵人翻倒在地,小七連忙起身,朝著那倒地的人脖子上又補了一刀。
「你們都快回去!」
小七嘶吼著,掙紮起來,再次撲向下一個敵人。
那個嚇傻了的大嫂臉色和林慧雲一樣,白的厲害,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抱起了一塊石頭衝到木牆邊上,朝著正在爬的人狠狠砸了下去。
被砸中的人腦殼好像都爆開了似的,人和石頭一塊摔在地上,腦殼裡湧出來的血液很快就在地上流出來一大片。
小七又殺了一個山海軍士兵,直起腰看了看,木牆上已經有幾處都被山海軍殺上來,如果再不把敵人逼退的話,用不了多久木牆就會失守。
木寨就是孟原固的保障,一旦木寨被奪的話,孟原固的鄉親們就會變成羔羊一樣任人宰割。
「都給我死!」
小七嗷的叫了一聲,一躍而起,用肩膀把剛過爬上來的第一個敵人撞下去,然後胡亂劈砍一刀,將不遠處的敵人腦開砍掉了小半個。
白色的腦漿像是豆腐腦一樣從缺口裡流出來,那人的眼睛往一邊歪著,好像還想看看自己的腦子長什麼樣。
就在這時候,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黑龍。
澹臺壓境他們趕到了,離著還遠就聽到了廝殺聲,轉過山口就看到了那慘烈的場面。
「吹角!」
澹臺壓境的軍令只有這兩個字,簡短而急促,然後將面甲拉了下來。
嗚,嗚嗚!
他的親兵舉起號角吹起來,那是進攻的軍令。
所有騎兵同一時間將面甲拉下,同一時間將長矛從戰馬一側摘下來,身子伏低,戰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紛紛提速。
在這一刻,跟著他們來的聶大天和聶小地兩個人,再一次被深深震撼了。
遠處的山海軍賊兵好像一片大湖,人潮湧動,而澹臺壓境這邊卻只有二百多人,和對面那賊兵的隊伍規模比起來,他們這支騎兵隊伍是那麼的微不足道。
「破敵中軍!」
澹臺壓境又喊了一聲,依然簡短,卻毋庸置疑,他身子往前一壓,雙手握緊長槊,槊鋒向著斜下方。
二百多人的寧軍精騎,沒有吶喊,沒有口號,形成了攻擊的鋒矢陣,以澹臺壓境為箭簇,朝著那黑壓壓敵人沖了過去。
在雙方一接觸的瞬間,山海軍中人仰馬翻!
澹臺壓境手裡的長槊穩定的像是鑲嵌在巨石之中一樣,穿透了一個,兩個,三個……一串賊兵被槊鋒擊穿。
他雙臂一發力,將掛著四五具屍體的長槊端起來橫著一掃,屍體被甩飛出去,砸倒下不少人。
而他兩側跟隨的,就是廷尉軍兩位千辦,早雲間在左,虞紅衣在右,如果說澹臺壓境是長劍的劍尖,這兩個人就是鋒刃。
在他們身後的寧軍精騎,壓著身子,長矛往前戳出去,和澹臺壓境一樣戳死了好幾個人。
但是他們沒有那麼強大的臂力,還能把屍體再甩出去。
所以槍騎兵衝鋒,用這種造價低廉的長槍,幾乎都是一次性的。
穿透數人之後,長槍被他們直接丟棄。
「換刀!」
「呼!」
長槍脫手,橫刀在手。
這一支騎兵沒有沖向孟原固那邊去解燃眉之急,而是直奔山海軍中軍方向。
騎馬站在高坡上,徐黑虎看到了那支突然出現的騎兵隊伍,但他一開始並沒有多在意。
那支隊伍的規模實在是少得可憐,那所謂的鋒矢陣,在他眼中就是一條單薄可憐的黑線。
然而他讓他震撼的是,那支人數不多的騎兵居然銳不可當!
一路疾馳,勢如破竹。
大部分兵力都壓在前邊,後隊這邊雖然也還有至少兩千兵力,可卻完全擋不住那鐵騎衝鋒。
「弓箭手!」
徐黑虎喊了一聲,可是已經有些來不及。
弓箭手的陣列還沒有組成,那支騎兵隊伍已經殺到了他所在的高坡下邊。
「防禦!」
徐黑虎又喊了一聲,然後才注意到,那支騎兵打著的是烈紅色的戰旗。
「寧軍……怎麼可能是寧軍?!」
徐黑虎的眼睛驟然睜大。
澹臺壓境的大槊左右翻飛,硬生生的靠一己之力為騎兵隊伍開出來一條血路。
大槊所過之處,皆是只剩下半個腦殼的死屍。
槊鋒左右翻飛之際,每一槊都是將敵人的上半截腦殼直接掃掉。
所有人的死法都一樣,鼻子以上的半截腦殼被切掉了。
二百多人的騎兵隊伍,又是遠來勞頓,卻就這樣猶如刀切豆腐一樣將山海軍的隊伍切開一條血線。
如今這血線,已經筆直的延伸到了徐黑虎近前。
徐黑虎立刻把身邊士兵的長矛抓過來,朝著寧軍最前邊的那人擲了過去。
長槍飛來,澹臺壓境的大槊一掃將其盪飛。
「還你一個!」
澹臺壓境怒吼一聲,掌中大槊化作一道流光飛了出去,瞬息而至。
那般力度,那般速度,彷彿是直接破開了虛空一樣,才從澹臺壓境這邊出手,下一息已經到了徐黑虎面前。
徐黑虎武功不俗,雖然避之不及,但卻還是在一瞬間把長刀抽出來擋在自己身前。
當的一聲,槊尖正戳在刀身上,擋是擋住了,可是在巨力之下,徐黑虎直接被這一槊從馬背上撞了下去。
而在長槊出手的同時,澹臺壓境從腰畔將橫刀抽了出來。
刀潑寒芒,左右劈落,那些山海軍的士兵們一個一個被他砍翻在地。
遠處,看著這一幕的聶大天睜大了眼睛。
而聶小地則揉了揉眼睛,難以置信的問:「姐……他那棍子不是都扔出去了嗎,為什麼還這樣兇猛?」
聶大天何止是眼睛睜大了,震撼的嘴巴都張大了。
好一會兒後才喃喃自語似的說道:「也許……是棍子扔出去的時候,棍子精上他身了?」
聶小地道:「那他現在就是一根棍子?」
聶大天傻在那,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她們這樣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這般場面,大腦里在那一瞬間有些空白。
「咱們快走吧。」
聶洪福喊了一聲。
「走?」
聶大天聽到她父親喊,這才反應過來,這場面不就是她和澹臺壓境說好了的危險局面嗎?
她看了看木牆那邊,然後才注意到,跟她們一起來的那幾個孟原固的漢子,已經朝著木寨縱馬過去了。
那幾個人的身影和他們前邊的萬千敵軍士兵相比,顯得那麼孤單。
可是他們卻沒有絲毫猶豫,像是幾隻飛蛾撲向了火海。
「弟!」
聶大天喊了一聲:「去幫他們!」
聶小地立刻應了一聲:「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也朝著木寨那邊疾沖而去。
山海軍中軍,澹臺壓境直接縱馬上了高坡,一刀將將旗的旗杆砍斷。
連同扶著旗杆的人,都一分為二。
旗杆倒了下來,兩個半片的屍體也倒了下來。
徐黑虎眼睛都紅了,抓起長刀朝著澹臺壓境的戰馬掃過來,一刀若是掃過的話,這戰馬兩個前腿必會被斬斷。
澹臺壓境一拉韁繩,那戰馬人立而起,仰天一聲嘶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