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績當然知道他這位同鄉也是同窗的本事,看到他笑起來,徐績心裡都升起來一種喜悅。
「你快說,你是想到什麼辦法了嗎?」
徐績急促的問了一句。
那俊美的年輕書生笑了笑道:「要解決什麼問題,先不要去考慮問題本身,先考慮自己有什麼能力,不管做什麼事之前,要做的都是知己。」
徐績道:「不要賣關子了,你這話我以前就聽你提起過,我現在就想知道你想到什麼法子了。」
年輕書生笑道:「你總是這般心急,完全沉不住氣……既然是想自己有什麼東西,而你最多的東西就是甲胄兵器,甲胄是可破敵的,難道還需要我明言?」
徐績的臉色變幻不停,思考著甲胄可以退敵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年輕書生嘆道:「果然是當局者迷么?」
他起身,在屋子裡一邊緩緩踱步一邊說道:「你知道青州大賊甘道德率軍進入冀州,帶著至少三十萬大軍,這些消息是怎麼來的?」
徐績回答道:「自然是我寧軍諜衛打探來的消息,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各處,我這裡也收到了消息。」
年輕書生道:「所謂打探,無非是聽說,聽說甘道德帶著三十萬大軍來了,具體是不是三十萬,並不確定。」
徐績點了點頭:「但也總不至於差的太多。」
年輕書生道:「你剛剛說過,庫里至少有十五萬套甲胄,你可從封州招募人手,只要是男人就行,你庫里又缺錢,招募來十五萬人,每個人發二十兩銀子,就告訴他們說,只是為了保證要護送的甲胄不會被搶奪,所以請他們穿著甲胄送到冀州去,去的時候發十兩,回來的時候再發十兩,如果順利的話,他們走到冀州最多只用三個月的時間,而算起來在這時間,恰好是青州賊兵到冀州的日子,賊兵若是看到十幾萬大軍到了,就算沒看到,也是聽說……難道他們不多想想?」
徐績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問道:「你是想騙賊兵,讓他們誤以為是大將軍唐匹敵回軍冀州了?」
年輕書生道:「正解。」
徐績道:「可是如此一來,就要消耗至少三百萬兩銀子……」
年輕書生笑罵道:「你還真是個守財奴,三百萬兩銀子,若能換冀州城平安無事,你覺得是虧了還是賺了。」
徐績坐在那沉思起來,一時之間難以做出決斷。
片刻後他看向年輕書生說道:「凈崖,這十五萬套甲胄,大將軍早就有過軍令,在兩個月後發往南邊戰場……」
年輕書生瞥了他一眼:「你這人,又想做大事,又畏首畏尾,既想解決問題,又瞻前顧後,我是說不動了,你好自為之吧。」
徐績見他要走,連忙拉了他一把:「你這人難道不是也一樣難伺候?誰沒有聽你的你就不願搭理誰,在讀書的時候便如此。」
年輕書生道:「不是誰不聽我的我就不搭理誰,而是問了我,卻又不想聽的,我便不再搭理,因為這樣的人,著實不值得我浪費時間。」
徐績知道他是在損自己,無奈的嘆了口氣道:「我現在這身份,著實有些尷尬,做好了自然沒話說,做不好的話……」
年輕書生又嘆了口氣:「罷了罷了,就當我沒有來過,也當我沒有說過。」
徐績又拉住他:「聽你的,都聽你的還不行?」
年輕書生搖頭道:「我就是擔心,你這樣的性子,有膽子想沒膽子
做,做了也會瞻前顧後,早晚你會毀在這上面。」
徐績嘆道:「我事事處處不如你,你滿意了吧……話說回來,我給你寫信,派人尋你,請你來寧王帳下做事,你卻總是不肯。」
書信這種事,說寫了就寫了嗎?
年輕書生卻不點破,只是笑了笑道:「我這性子,別人不能得罪我,我不能不得罪人,所以還是做一閑雲野鶴的好,你做的事我做不來,我做的是你也做不來,哈哈哈……不要再勸。」
徐績點頭:「不勸就不勸,可你當記住,若有朝一日你想入仕為官,就到寧王手下來,別處都會委屈了你的大才。」
年輕書生撇嘴:「你此言,言不由衷。」
徐績道:「為何?」
年輕書生道:「你想勸我來寧王帳下做事,一是覺得我可以幫寧王,二是你有舉薦之功,可是你心裡又覺得,我這樣的人若是到了寧王帳下,怕是會壓過你的風頭,將來也還是事事處處都被我壓著……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徐績嘆道:「你在讀書的時候就不討人喜,現在還是不討人喜。」
年輕書生笑道:「直接說我做人討厭就是了……還是謝謝你,你最起碼敢說出來,有些人,連說都不敢說。」
他抱了抱拳:「不過,還是要就此告辭吧,不然的話你又會問我許多無關緊要的事,煩得很。」
徐績道:「天下大事,怎麼在你嘴裡就成了無關緊要的事。」
年輕書生道:「與我無關的事,自然也就不緊要……哪怕你假意留我下來吃一頓酒,這頓酒也吃不踏實,最不濟也要讓我幫你把這假扮寧軍的計謀想完善些,我偏不…..」
他拱了拱手,轉身走了。
徐績看著那個傢伙就這般施施然的走了,重重的嘆了口氣。
徐績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你倒是說的沒錯,我確實害怕你事事處處壓著我……」
其實他也理解了那年輕書生話里的意思。
花三百萬兩銀子,若你解決冀州之圍,難道不值?
還有就是,若大將軍唐匹敵知道了,這十五萬套甲胄用於破賊兵攻冀州城之策,那大將軍難道還會怪罪他?
但他還是想把那年輕書生留下來,哪怕他確實被說中了心事,但留下來終究比不留下來要好。
徐績長長嘆了口氣,然後轉身出門,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步伐都變得輕鬆起來。
如果真的能用十五萬民夫,哪怕湊不齊十五萬人,十萬民夫逼退青州賊兵,這份功勞之大,寧王也必會記掛在心。
越想,徐績的步伐就越是輕鬆起來。
府治大人的府門外,年輕書生上了馬車,在門外等候的小書童兼職車夫看到他這麼快就出來,顯然有些吃驚。
「先生不是說要去找舊日同窗討一頓酒喝嗎?」
小書童坐上馬車,揮了下馬鞭,那老馬隨即拖著馬車緩緩前行。
馬車裡,年輕書生輕嘆一聲:「我倒是只想蹭他一頓酒,他卻存了心思害我,還是儘快走了吧。」
小書童問:「先生為何這麼說?」
年輕書生道:「我來找他敘敘舊而已,看往日同窗的面子,給他出了個主意,他卻非要留我下來與他一同為官,在寧王手下做事,這不是害我是什麼。」
小書童不懂,他問道:「先生來之前不是也說過,現在
看來,這天下可為明主之人,唯寧王一人,先生既然已經有願要去寧王那邊,留下來不是正好嗎?那徐績與先生還是同窗,自然也會為先生幫些忙。」
年輕書生笑道:「他心術不正……我為他想了個辦法,他留下我不是讓我去寧王身邊,而是在他身邊,若是這個辦法幫了他大忙,那自然無事,若是這辦法沒能幫他,又損失了十五萬套甲胄……寧王問起來,他自然就會把事情都推倒我身上。」
他搖頭道:「這人在讀書的時候,就自作聰明,也只是一些小聰明,我本以為他這兩年會成熟一些,而且性格也會改變一些,現在看來,倒是我想的多了一些。」
小書童聽到這,也跟著嘆了口氣:「若是因為此人,先生就不去寧王那邊,倒也可惜了。」
年輕書生笑道:「哪有什麼可惜的,我不願意被人管,去哪兒都不會長久,寧王縱然是天下難得一見的明主,也不會喜我性格,還是周遊天下的好。」
小書童嗯了一聲:「那我就一直陪著先生周遊天下好了。」
年輕書生道:「你聰慧,等你再大一些,我倒是可以把你送到寧王帳下做事。」
小書童搖頭道:「我才不去,先生不在的地方,哪裡都無趣。」
年輕書生哈哈大笑起來,他在馬車裡躺好,伸手拿過來一壺酒:「你我兩個,走到哪裡都歡喜,這便是最好的生活。」
小書童也笑起來,然後說道:「就是委屈了先生這般大才,可治世平天下。」
年輕書生嘆道:「我這點本事算個屁,當年先生的風采你是沒有見過……」
他往後躺了躺,慵懶且愜意。
他說:「若你見過我的先生何等風采的話,你就會明白,我這些東西,真的只是微末所學……只是不知道先生他去了什麼地方。」
小書童嚮往的說道:「先生的先生,那必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神仙一樣的人,自然是去什麼仙境一樣的地方隱居,過著高雅的日子,連真正的神仙都會羨慕他老人家。」
年輕書生道:「你不懂,第一,先生他不是老人家,先生他看起來比我也大不了幾歲,第二,先生就算是去找什麼地方隱居,也絕對不會過什麼高雅的日子,他啊……」
年輕書生忽然笑了笑,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他大概更喜歡找個地方養豬。」
小書童懵了。
年輕書生躺在那,翹起腿,想著和他的先生在一起的時候,那日子才是真的快意。
這世上之人,再無一人可以與先生相比,要說神仙……神仙又怎麼比得過先生他那般的人。
「要不然……」
小書童問:「咱們就去尋先生的先生吧。」
年輕書生楞了一下,笑起來道:「也好,那就一路往北走吧,先生以前說他要去冀州,也不知道還在不在,若不在的話,那就不好找咯。」
小書童道:「不是說先生的先生喜歡養豬嗎,那誰養豬養的好,自然就是先生的先生了。」
年輕書生哈哈大笑起來。
他躺在那說道:「若是先生聽到你說這句話,大概還會覺得你這憨貨有慧根。」
他閉上眼睛休息,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來剛才徐績的表現,笑著笑著,他就又嘆息一聲。
那徐績啊,如此心性,以後或許會出大問題。
所以他現在的唯一想法就是,離那個傢伙遠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