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大,無法想像。
這個世界上總是有人覺得自己在江湖之上,且因為在江湖之上而沾沾自喜。
可是卻不知在江湖最上面被人能看到的,永遠都不是真正的江湖強者。
江湖之可怕不在於水面之上,而在於江湖之深。
李叱站在院子里思考這些的時候,不得不在反思,自己這些日子以來是不是有些過於自負。
不管是在武藝,思謀,還是在其他任何方面,李叱都覺得自己已經很強。
此時才想起來自己在小時候就明白的一個道理,只是長大了後卻逐漸忘記了。
戰陣是戰陣,江湖是江湖。
「你在想什麼?」
高希寧問李叱。
聲音很輕,似乎是怕嚇著在沉思之中的李叱。
李叱回頭看了高希寧一眼,語氣有些低沉的回答:「他連刀都沒用。」
高希寧知道李叱說的他是哪個人,也知道李叱為什麼會有這句話。
那個人是聖刀門的人,李叱在離開之前聽到了那些門人喊那個人為小師叔。
李叱之前在甘道德的書房裡找到的秘密之中,就有聖刀門的人一份名單。
李叱還記得那個名字,小師叔見離。
作為聖刀門門主的師弟,刀法必然很強,而一個門派的被稱之為小師叔而且地位很高的人,最起碼能表示出兩個意思。
其一是這個人的武功之高,連門主都有幾分忌憚,不敢輕易的得罪太狠。
其二是小師叔這種身份,是他師父的關門弟子,最後一個弟子往往最得寵也得傳授最多。
那份名單上提到的門主一輩的人只有兩個,門主本人和小師叔,剩下的都是門人弟子輩分。
以聖刀門的規模,門主難道只有他們師兄弟兩個?
門主的其他同輩呢?
這個推測,就是李叱覺得連聖刀門的門主都有些懼怕忌憚他這個小師弟的原因。
作為聖刀門老門主的關門弟子,現任門主忌憚的人,刀法必然超絕。
但他打傷澹臺壓境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用刀。
高希寧輕聲勸道:「你不能什麼事都歸咎於自己,你也不能什麼事都要那樣對比,你在謀略上要和最強的人比,你在領兵上要和最強的人比,你在武功上還要和最強的人比,他們都是用絕大部分時間來攻一件事,尚且有強弱之分,而你……」
李叱看向高希寧,打斷他的話:「因為我不能輸。」
越是往後走,越是不能輸。
在以前的時候李叱還有輸的機會,輸了可以再來,但如今每一次輸都可能是不可估量的損失,也許是失去最親近的朋友兄弟。
「而且……我沒有看到他出手。」
李叱又喃喃自語了一句。
他看到了那個王府中的黑衣人出手,所以這個黑衣人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機會。
李叱知道高希寧的擔心,他笑了笑道:「我看過的,便無人是我對手。」
他往前探了探身子,在高希寧耳邊輕聲說道:「這話,我連老唐都沒有告訴過。」
高希寧立刻就感覺到了李叱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她馬上伸出手拉住李叱的衣袖,搖頭道:「不行,不能去。」
李叱笑了笑道:「我現在的位置,需要我去看清每一件事,每一個人,聖刀門的人來了,這是變數,我沒把握確定離間之計能否成功,也沒把握確定在我們準備動手的時候,這個小師叔不會幫甘道德。」
他邁步走到高希寧身前,抱了抱她:「以後這樣的情況還會很多,你不
用擔心……因為我是李叱,叱吒風雲的李叱。」
說完後,他抬起手在高希寧的腦袋上揉了揉:「準備好宵夜,我回來可能會餓。」
高希寧重重的點了點頭。
當夜,李叱獨自一人離開住處,朝著那家客棧前行。
李叱說,我沒有看到他出手。
所以他必須去看一看,不然的話,下一次的接觸就可能是意外發生的時候。
李叱之前站在院子里反思,最近這段時間自己是不是過於自負了些。
答案是……沒有。
此時此刻,在王府中。
歸元術他們自然不可能知道李叱已經朝著客棧出發,但他們已經知道了李叱計劃遇到阻礙的事。
李叱派人想辦法通知他小心一些,聖刀門的高手到了,而且出手就打傷了澹臺壓境。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寧王和其他人不一樣。」
鄭順順坐在那,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就拿我們的大楚皇帝陛下和寧王比,大概……皇帝陛下看我們每一個人,想的都是你們就該為我拚命,而寧王看他身邊的每一個人,想的是……我就該為你們拚命。」
這句話,讓歸元術臉色微微變了變,因為他因為這句話想到了什麼。
「不好。」
歸元術猛的站起來:「咱們收拾一下,準備出門。」
丁滿立刻問道:「咱們去做什麼?」
歸元術道:「那個聖刀門的小師叔太強,寧王一定會擔心計划出意外,擔心我們出意外,所以他一定會自己去找那個小師叔……」
聽到這句話,所有人都站了起來。
他們收拾需要的東西準備出門,剛要行動的時候,門外忽然有人到了。
「歸大人,大王召見。」
門外的人聲音似乎也有些急,所以也沒有什麼可商量的餘地。
「請歸大人快一些,大王就在書房等候。」
歸元術回頭看了看手下人,用極低的聲音吩咐一聲:「等我回來,我會儘快脫身。」
四個人應了一聲,看著歸元術出門而去。
書房。
甘道德正在發獃,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從昨天夜裡到現在,那種無邊的恐懼依然籠罩著他。
他眼睜睜的看著虎隱被殺,而殺虎隱的,就是那把虎隱視之為生命的夫子聖刀。
看到歸元術進來,甘道德這才緩過神。
「請坐。」
他指了指面前的位子。
歸元術假意很恭敬的行禮,然後問道:「大王這麼晚召見臣下,不知是有什麼要緊事?」
甘道德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口。
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之中,而歸元術則心急如焚,他猜測寧王今夜會去那家客棧,那是萬分兇險的事,他必須儘快脫身。
「大王……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歸元術又問了一句。
甘道德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後,抬頭看向歸元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率領青州軍馬去京州的話,陛下會怎麼對待我?」
歸元術聽到這句話心裡一震。
甘道德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說出這種話來?
他如今在青州是最大的王,在青州這裡,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就是主宰一樣的存在。
可他去了京州呢?到了京州就會變成皇帝的一把刀,那些貴族的一條狗。
甘道德就算再傻也不可
能會這麼選,但是他問了,就證明他是認真的在考慮這樣做。
「大王……」
歸元術不打算耽誤時間,所以直接說道:「若是我以大楚皇帝陛下的臣子身份來說,大王自然應該去京州,率軍拱衛都城保護陛下。」
他看著甘道德的眼睛繼續說道:「若是以大王的臣下,或者……大王的朋友身份來勸,那就不該去。」
甘道德點了點頭,謝意的看了歸元術一眼,他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想不到我擁兵數十萬,戰將上百人,其中還有五虎將……能跟我推心置腹的,卻是你這樣一個本該是外人的人。」
歸元術哪裡有時間聽他說這些廢話,只想著找個什麼借口儘快離開。
「可我真的想去京州。」
甘道德甚至是帶著懇求語氣的對歸元術說道:「所以我得提前放你們回大興城,歸大人見到陛下,就說我絕無不臣之心,我真的是想去京州護衛都城,你說好之後,派人送信給我,請皇帝陛下分化出地域交給我布防。」
歸元術此時腦海里千迴百轉,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甘道德要跑。
他哪裡知道,甘道德這次真的被嚇到了,虎隱的武功不在甘道德之下,在他師叔面前卻連還手的餘力都沒有。
「好,臣下現在就回去先給陛下寫奏摺,臣下告退。」
歸元術立刻站起來俯身一拜,轉身就要走。
「你不問問為什麼?無論如何,我這樣的選擇你都該覺得好奇才對。」
甘道德問他。
歸元術心裡罵了一句,我問尼瑪的為什麼!
與此同時。
那家客棧外邊,一身黑衣的李叱出現在客棧正門外的大街上,他沒有再去後院,也沒有遮擋身形。
他就那麼站在客棧門外大概幾丈遠的地方,把那張精鋼打造的夜叉面具緩緩的戴好。
再往前走幾步遠就到燈光之下,他深呼吸,然後邁步向前。
黑暗中,一刀飛來。
李叱沒有閃避,像是早就已經看準了,一伸手就把側面飛來的長刀抓住,抖手一拉,黑暗中的人就被直接拽了出來。
那人像是被拉回來的風箏一樣飄到李叱身前,李叱的左手抬起來,掐住那黑衣人的脖子,五指發力一扭,那人的脖子隨即斷了。
李叱鬆開手,屍體摔落在地。
無數暗器飛來,李叱卻根本不理會,暗器打在他身上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然後墜落在地。
有兩枚暗器打在李叱的夜叉面甲上,擦出來的火星就在他眼睛旁邊閃爍。
他依然那樣邁步向前,走到燈光照耀之下才停住,然後抬頭看向客棧高處。
二樓。
南蘭看到那黑衣人停在門口,他心裡的怒意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這是在挑釁,他以為是在挑釁他!
南蘭一伸手抓起他放在旁邊的長刀,身形展開,從二樓飛掠下來,落在李叱面前,兩人相距大概連一丈都沒有。
「昨夜來了許多,今夜只來了你一個?」
南蘭怒問。
李叱卻根本就沒有看他,依然抬著頭,看向客棧高處。
三樓窗口,聖刀門小師叔元見離負手而立,站在那看著那個看他的黑衣人。
這一刻,元見離自然清楚,那人就是朝他來的,只是朝他來的。
而南蘭被李叱如此輕視,本就驕傲自負的他如何能受得了?
一聲猶如龍吟般的錚鳴出現,南蘭的長刀出鞘,朝著李叱一刀斬落!
他的刀也是一把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