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楚在很久以前就廢除了每年祭拜周聖的傳統,可是每一座城中,都至少有一座夫子廟,廢棄卻還在。
每一座夫子廟都寫滿了滄桑,寫滿了冷暖。
一百名諜衛軍的人分成兩批,一批接應歸元術等人,就在這破敗的夫子廟門口相遇。
另外一批人必須留守城門,城門就是他們的退路,也是生路。
縣衙的那些人,並不知道歸元術等人還有援兵,而且把大多數人放在了城門口。
這一戰,歸元術和他手下的幾個兄弟,把膽魄發揮到了極致,才讓敵人錯誤的判斷他們確實只有幾個人。
而這是保證退路的最好的辦法,只是顯得兇險了些。
夫子廟門口,歸元術看向迎接過來的手下:「在這等一會兒,他們以為我們在落荒而逃,可我還沒殺夠。」
諜衛軍士兵看向他們的大統領,這個和餘九齡不一樣的大統領,每個人的心裡都已經滿是敬畏。
他們也許還不知道,歸元術就是要用這樣的一場戰鬥,來讓諜衛軍的兄弟們認可他。
一個新的首領,總是要付出更多才會被手下人認可。
「夫子廟是個好地方。」
歸元術道:「雖然夫子並不知道他死之後,會有這麼多夫子廟建起來,可是我們可以把每一座夫子廟當成夫子留在人間的眼睛,今日就讓夫子也看看,這人間罪惡,有人滌盪,夫子的眼睛已經被人蒙上了太久,今天,我們來給他擦亮。」
歸元術一擺手:「諜衛軍的兄弟們,在這打一個漂亮的伏擊,打完了再走。」
「呼!」
數十名諜衛軍的士兵聲音很低,但格外整齊的應了一聲,他們迅速布置。
動作快速配合默契,如何應對敵人的戰術,早就已經深深的刻印進每個人的腦子裡。
他們將戰馬全都牽入夫子廟中,然後迅速分成三批,兩批人用最快的速度爬上高處,爬伏在街道兩側屋頂。
一批人就埋伏在夫子廟中,等待著敵人到來。
不多時之後,最先到這的不是敵人,而是約定好了過來匯合的鄭順順等人。
六個人先後到達夫子廟,然後找位置隱藏起來。
大概不到一刻之後,大街上過來一群人,手裡舉著火把,一邊敲鑼打鼓一邊的呼喊。
「這群畜生居然逼迫百姓們出門。」
鄭順順壓低聲音罵了一句。
歸元術道:「在我們南下之前,寧王和我聊了好一會兒,他說過這樣一句話……人性里的善是有極限的,但惡沒有。」
他看向鄭順順:「吩咐下去,瞄準有火把的人放箭,百姓們手裡都沒有火把,殺一陣就走。」
不遠處,董冬冬看向齊鏘奇,齊鏘奇顯然有些緊張。
「不對勁。」
董冬冬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三個字。
齊鏘奇問:「何處不對勁?」
董冬冬道:「歸大人他們不對勁,回頭再說,先把這一場打完了的。」
齊鏘奇嗯點了點頭,然後笑了笑道:「雖然不知道你說的不對勁是什麼意思,但是我覺得跟著歸大人他們幹事還挺快意。」
董冬冬咧嘴一笑:「一樣。」
不久之後,火光越來越近,那些捕快舉著火把,驅趕著百姓一邊走一邊搜查。
不管男女老幼全都被他們轟了出來,太黑暗的地方那些捕快不敢去,讓百姓們去。
歸元術等到人群到了近處,他忽然站起來喊了一聲:「打空就走
!」
埋伏著的諜衛軍士兵全都站了起來,用連弩朝著那些捕快開始點射。
每一個弩匣之中都有十來支弩箭,他們用的還都是大楚的制式連弩,射速也還算勉強。
幾十個人,在很短的時間內把弩匣打空,然後立刻就走。
高處的人跳下來,衝進人群之中補刀,對那些捕快,不管中箭還是沒中箭,給一刀就走。
人群一下子就炸開了,像是一大塊石頭扔進了水裡後,那蕩漾出去的波紋。
諜衛軍迅速穿過人群殺回夫子廟裡,他們一口氣衝到後院。
後院這邊,歸元術等人率先衝過來,幾個人發力往前,一人一腳踹在圍牆上。
夫子廟的圍牆本來就年久失修,這幾人奮力一踹之下,院牆就轟然倒塌。
眾人上馬,從倒塌的院牆缺口出沖了出去,這一下伏擊打的很快,撤走的也快。
地上,多了至少六七十具縣衙捕快的屍體。
衝到城門口,留守的人早就已經將城門奪下來,匯合之後立刻就衝出縣城。
捕頭尹信誠完全沒有想到,那些傢伙居然還有這麼多援兵,居然還留了後手。
他的人都在城中搜查,城門口那邊的廂兵哪裡是諜衛軍精銳的對手。
夜色中,一百多人縱馬而去。
縣城外邊,一座高坡上,密密麻麻的站著一群人,夜色給了他們最完美的遮掩,到了幾丈外也就勉強能看到這裡人影幢幢。
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氣質陰冷的男人,舉著千里眼看向城門那邊,見火光中有一支隊伍衝出來,這人伸手往歸元術他們撤走的方向指了指,高坡下邊,馬隊隨即呼嘯而出。
與此同時,就在距離上安縣城不到百里的地方,是一座歷史比上安縣還要悠久一些的城,名為毛陽。
豫州毛陽縣名氣並不小,這裡算是豫州最大的藥材產區,當初曹家的藥行生意,採買的藥材有很大一部分都來自此地。
除了藥材生意之外,這裡的桑蠶也頗具規模,可能是因為距離安陽城那邊並不算特別遠的緣故,南平江兩岸的桑蠶業都還算髮達。
但是毛陽最有名的不是藥材也不是桑蠶,而是奇石。
毛陽縣就建在浮煙山下,山中多奇石,每年都會有不少人來這裡採買。
在大楚都城世元宮裡,就有一百多塊奇石都是來自毛陽縣浮煙山。
最有名的,就是在世元宮大殿外邊的那座江山萬里屏。
大概有五丈多高,長則有九丈多,厚有近七尺。
這巨大的山石,兩面都平整的好像被精工打磨過一樣,如同鏡面。
這還不算最神奇之處,之所以被稱為江山萬里屏,是因為那天然的圖案,像是一幅連丹青大師都不一定能繪製如此壯闊的山河圖。
遠山近水江山如畫,這天成之物,比起人工畫作,更加令人覺得震撼。
因為有了這一面江山萬里屏,毛陽縣奇石的名氣便更加大了起來。
在毛陽縣的縣城裡,見到最多的商鋪就是賣石頭的,其中絕大部分奇石都是人工造刻出來的奇形,真正的形態完美又紋理出眾的石頭,還要大,哪有那麼多。
只是歷經多年之後,這裡的石匠在工藝上早就近乎登峰造極,造假的水平高的,普通百姓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此時此刻毛陽縣的縣令大人府邸,燈火還亮著,院子里不少人在走動,戒備森嚴。
毛陽縣的縣令名叫尹信平,在尹家中算是頗有些才學名望的年輕一代。
只是再出彩也算不得第一人,年輕一
代人中最有光彩的,當然是如今的登州府治尹信安。
封州府治徐績一封信把尹信安請出山,才有了這兩年多來,尹家的勢力飛速發展。
尹信安就在這。
他坐在主位上,手裡端著茶杯,眼睛微微眯著,也不知道是恍惚著半睡半醒,還是在沉思著什麼。
不多時,毛陽縣縣令尹信平從外邊快步進來,看起來臉色有幾分難看。
「三哥。」
尹信平進門之後就有些急促的說道:「派出去的人全都回來了,沒見到任何蹤跡。」
他看向尹信安問道:「那徐績會不會騙了三哥?」
尹信安緩緩睜開眼睛,搖了搖頭道:「他不可能騙我,只是此人最喜故弄玄虛,又喜歡顯得自己身份與眾不同,這個人我太了解了…..」
尹信安把茶杯放在茶几上,在屋子裡一邊踱步一邊說道:「他如今的官職品級和我一樣,而我又是他引薦之人,所以總是要表現的比我身份高一些才對,故意晚來讓我等他,而不是他早到了等著我。」
尹信平道:「三哥,你有幾分把握拉此人入伙?」
尹信安道:「一分都沒有。」
尹信平怔住:「那三哥為何要邀請此人來我們的地盤上見面?一分把握都沒有,若是被他再看出來什麼不妥,我們的計劃……」
他話還沒有說完,尹信安就搖頭道:「正是因為我知道他不可能被我們拉攏過來,所以才請他來的。」
他走到門口,看著外邊的蒼茫夜色說道:「我們是時候做出決斷了……形勢和我們預計的有些許出入,所以計劃要提前。」
他停頓片刻後繼續說道:「徐績來,就別想輕易回去了……徐績不會被我勸動,但他怕死,他可能不會被金銀財富所利誘,但為了保命他會就範,拿下他,然後挑個人出來,帶一萬兵力去攻打封州,有徐績在,攻佔封州不是什麼難事。」
尹信平嚇了一跳:「一萬人攻打封州,這和計劃不一樣啊?三哥,就算分派一萬人拿下了封州我們也守不住。」
尹信安笑道:「傻,誰說我們要守住了?拿下封州之後,在南邊前線和天命王楊玄機對峙的唐匹敵,難道不回軍?」
這句話一說完,尹信平立刻就明白了。
他有些激動的說道:「三哥邀請徐績來,將其拿下,威脅他騙開封州城門,然後派人往南邊送信,唐匹敵必然回軍,後院都起了大火,他哪裡還有心思去和楊玄機打,我們的人與楊玄機約好,楊玄機大軍順勢北上,就可能一舉拿下整個豫州!」
尹信安點了點頭:「如果我所預料不錯的話,寧王李叱最遲後年,最早明年夏天就會到豫州來,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並不多,只有半年左右。」
他看著外邊,語氣中滿是自信的說道:「如果楊玄機趁機拿了整個豫州,我們就是他的第一大功臣,到時候家族地位自然不用擔心,他拿不下也沒關係,我們已經走了……」
他看向尹信平道:「所以是挑個人出來,帶一萬人去攻佔封州,楊玄機若是成了,咱們就留在豫州不走,他沒成,那一萬人就能吸引唐匹敵的全部怒意,我們也能趁機離開豫州。」
尹信平這才明白過來他三哥說挑個人是什麼意思,那是挑個送死的人。
說到此處,尹信安轉身回了屋子裡邊:「睡吧,今夜徐績是不會到了,他是故意的,先派人告知我們他今天早早晚晚必到,然後讓我們等他一夜不能睡覺,他偏偏會明天再到,此人的心腸,從來就沒有好過。」
尹信平笑道:「這人心思再多,還不是被三哥你算計的妥妥噹噹。」
尹信安聽了這話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