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
餘九齡實在是不想再躺下去了,他感覺要是再躺著的話,自己可能會銹住,身體某些功能都會喪失。
於是他說服了陪護他的廷尉,總算是應允了他可以到院子里轉一圈。
所以他同情的看了一眼躺在另外一張床上的小張真人,用很熱情的語氣問了一句:「撒尿嗎?」
松鶴樓一戰,小張真人也受了重傷,門主那一腳的力度換做尋常人可能就被踹死了。
沈醫堂的郎中給他診治之後說,一來是因為小張真人自身的武藝修為很好,身體素質遠超常人,二來是因為他胖,那一擊正中胸口,他胸大。
小張真人對於這樣的診斷,想說你閉嘴吧。
可是餘九齡卻說你想想看,那位楚先生不也是靠抖胸躲開了致命一擊的嗎,如此說來你和楚先生應該是不相上下才對。
唯一不同的是,楚先生那胸肌發力才會抖,而你這胸跺腳就能顫。
小張真人面對餘九齡這樣的安慰,並不開心。
此時聽到餘九齡問他撒尿嗎,他狠狠的瞪了餘九齡一眼。
餘九齡道:「唔,忘了,你還不方便下床,那我親自替你撒去,我多撒一點,後半段是你的。」
小張真人:「無恥。」
餘九齡:「我替你撒尿,你還罵我無恥?」
小張真人:「憑什麼前半段不能是我的。」
餘九齡:「……」
就在這時候,蒂克花青帶著買來的水果來看餘九齡他們,餘九齡一看到媳婦兒到了,眼睛立刻就開始放光。
蒂克花青的肚子已經顯得有些大了,餘九齡這個傢伙,臉上那種得意和滿足讓小張真人又瞪了他一眼。
「給你買了你愛吃的水果。」
蒂克花青把手裡的袋子揚起來,臉上帶著笑意。
餘九齡連忙一把將袋子接過去:「下次可不能再提重的東西了,你這婆娘怎麼就不聽話?是不是想讓我對你家法從事?!」
聽到家法幾個字,蒂克花青的臉忽然就一紅。
餘九齡把東西遞給身邊廷尉:「去給那個沒人看望的傢伙吃吧。」
小張真人哼了一聲:「我師父昨日才看過我!」
餘九齡:「你師父是女人嗎?」
小張真人:「……」
餘九齡扶著蒂克花青道:「咱們到院子里走走。」
蒂克花青:「你身上傷還沒好,你不用扶著我,我來扶著你。
餘九齡道:「多什麼話,你是男人我是男人?我扶著你!」
蒂克花青嘿嘿笑起來,雖然咱家男人可不算多俊美,可是咱家男人會疼媳婦兒。
所有的好東西,不管是吃的用的,餘九齡全都會給蒂克花青,那張嘴略微有些碎,但是也有樂趣啊,嘴快,樂趣更多不是嗎。
小張真人則躺在床上:「我師父是女人嗎……我師父就算是女人,我大概也看不上他。」
就在這時候,餘九齡看到廷尉軍千辦虞紅衣和早雲間兩個人帶隊出去,於是喊了一聲。
「你們要去哪兒?」
虞紅衣回了一句:「都廷尉大人讓我們去星辰樓。」
餘九齡怔了一下,然後又嘆了口氣。
心說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星辰樓他去過,還不錯的呢。
他還有些懊惱,要是自己沒受傷的話,這差事應該是他去才對啊。
兩位千
辦帶著廷尉軍黑騎出了廷尉府大門,一上大街,百姓們就頻頻側面。
不得不說,廷尉軍黑騎的隊伍炸街,實在是太耀眼奪目。
街邊一家鋪子里,易容過的劉仰公看了一眼廷尉軍的隊伍,心裡冷笑了起來。
那個賣字的人,果然是寧王的人。
好在是他已經通知了該通知的所有人,不可能會被翻出來什麼把柄。
他起身離開,朝著李叱和夏侯玉立住的那家客棧走過去。
昨夜裡韓畫眉一夜沒睡,看著那些字越看越迷茫也越看越興奮。
實際上,對於字跡來說,他已經完全可以確定是真的,只是這內容確實都有些離譜。
然而他連自己給別人寫過那個什麼山巔一寺一壺酒都不記得了,又怎麼可能會清楚他師父以上的諸位前輩,到底都寫過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讓他不確定師父以及師父以上的那些人字跡對不對的,就是因為那些字不正經。
讓他確定嵩明先生的字是真跡的,恰恰是因為嵩明先生那幅字也不正經。
然而嵩明先生不正經是出了名的,當年,關於嵩明先生的行為和性格,很多人都不理解。
說放蕩不羈,都不足以形容他老人家。
老人家最著名的字帖可不是登雀台貼,而是扒窗檯貼。
這名字正經嗎?
那位李大公子留在運寶齋的嵩明先生真跡是兩句詩詞,可詩詞真的是一言難盡。
鄰家有女初長成,力拔山兮氣蓋世。
說狗屁不通也不為過。
然而嵩明先生更不正經的東西就是那幅扒窗檯貼,要不是嵩明先生寫的,絕對會被朝廷列為禁書之一。
扒窗檯貼的前幾句是……十五歲那年之往事,隔壁是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子,但她命苦丈夫沒了,也沒有子嗣,她說喜歡小孩子,所以整日都哄著我玩,可我已經不是小孩子……若是有一天她沒來找我,我就要去扒窗檯看她……
這中粗俗的記錄,簡直不堪入目。
可就因為是嵩明先生寫的,所以被文壇大家譽為不拘一格,打破陳規,等等等等,溢美之詞一籮筐。
如果李叱知道嵩明先生和李先生之間的聯繫,就一點都不會覺得奇怪了。
李先生最早最早最早在這個世界賺到的第一筆銀子,就是靠著回憶寫西遊記,賣得最好的一部分就是蟠桃園定住七仙女那段。
因為李先生不要臉,把這段詳細寫了一些。
客棧中。
夏侯玉立有些不理解:「為什麼要安排廷尉軍的人去星辰樓?如此一來不是打草驚蛇了嗎?」
李叱笑道:「因為運寶齋的人,就在等著我們打草驚蛇。」
他走到窗口,看著外邊的大街,不久之後,黑騎的隊伍就會從大街上經過。
「昨天夜裡我仔細想了想,如果運寶齋的東家,就是藏身星辰樓的那位俞公子,那麼為何運寶齋的小夥計會如此沒有防備的去見他。」
李叱道:「一個連曹家都翻不出來的人,卻被我們這樣輕而易舉的找到,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運寶齋的人希望我們找到俞公子。」
夏侯玉立想了想,大概明白過來:「所以那個俞公子不是運寶齋的人,運寶齋的夥計去見他,就是故意引我們去抓這個人,如果我們動手了的話,運寶齋的人就會明白,你和我其實都是寧王安排的人罷了。」
李叱點了點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只要廷尉軍黑騎的人一出,該躲起來的就會馬上躲起來,他們躲起來的地方,才是真正的藏寶的
地方。」
夏侯玉立:「你的腦子裡是不是藏了一隻老狐狸。」
李叱笑了笑後繼續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曹獵的人也早就已經暴露了,足以說明這個一直都沒有現身出來的人,卻能看到一切。」
夏侯玉立:「所以這個人絕沒有藏起來,只是讓人以為他藏起來了,他有九成的可能就在運寶齋里。」
李叱嗯了一聲:「一個自負的人,會在敵人開始針對他的時候,他還能閑來無事一樣的旁觀。」
夏侯玉立問:「現在豫州城已經封閉,只進不出,他就算再自負還能躲的了多久?既然我們猜測那個人必在運寶齋中,直接全部拿下也就好了啊。」
李叱看向夏侯玉立:「可是運寶齋里都是當今天下的大家。」
夏侯玉立又仔細想了想,明白了。
如韓畫眉這樣的人被李叱抓了的話,別說敵人那邊的,就算是豫州城裡的文人們都會一片嘩然。
在豫州城裡,韓畫眉就是名副其實的文壇大家書生領袖,其他人也都一樣的舉足輕重。
若是一口氣全都抓了的話,城內文人必會被挑唆起來給李叱施壓。
而這件事,一旦被敵人宣揚出去,李叱的名聲也會很不好聽。
天下殺人的刀,不僅僅是真的刀,還有文人的筆。
李叱道:「如果我們動手抓來的,卻沒有一個真正的緝事司的人,那麼這件事就會被人拿出來大為宣揚。」
夏侯玉立此時才明白過來,做一個成功的上位者,原來真的複雜到讓她有些頭疼。
到了現在這個時候,李叱就算不顧及自己的名聲,李叱手下的文臣武將,也都必須要為李叱顧及名聲。
「所以戲還得接著演。」
李叱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咱們去運寶齋。」
兩個人收拾好,帶了一枚刻制最好的印章出門,朝著運寶齋那邊步行過去,反正也沒有多遠。
而在暗中看著他們的劉仰公卻忍不住微微皺眉,心說價值十幾萬兩銀子的黃金就放在客棧里,兩個人全都出門去了,這難道還不足夠明顯嗎?
如果此時他調動人手去客棧把銀子運出來的話,怕是立刻就會被按住。
於是劉仰公悄悄退走。
他沒有回運寶齋,而是轉過兩條街之後,到了一家賣糕點的鋪子門外。
這鋪子的老闆是一個婦人,看起來三十歲左右,原本這店面是夫妻二人經營,幾年前丈夫去世之後,便是這婦人一個人撐著。
因為這婦人有些姿色,所以城中不少潑皮無賴總是來搗亂,但凡有人來,她便握住一把刀,要麼殺了想占她便宜的,要麼就自殺。
幾次之後,那些潑皮都不得手,於是想趁著晚上下手,結果走到半路上,巧不巧的遇到了暗道勢力火拚,這幾個潑皮被牽連進去砍死了。
這條街上的人,都稱呼這婦人為梅姑姑,街坊四鄰都敬重她剛烈,所以都是能幫就幫。
劉仰公進了門,笑了笑道:「來二斤二兩桂花糕。」
梅姑姑微微皺眉,往四周看了看沒有什麼人,於是壓低聲音說道:「你不該來。」
劉仰公笑道:「沒人跟著,放心,你只管裝糕就是了。」
梅姑姑手腳麻利的把桂花糕裝好,在她做事的時候,劉仰公道:「咱們得想法走了。」
梅姑姑點了點頭,把桂花糕遞給劉仰公:「子時之後再來。」
劉仰公拎著桂花糕離開。
梅姑姑站在那,沉默了許久之後,低頭看了看腳下踩著的青磚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