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元術身上帶著很多塊牌子,但他也沒有想到其中一塊真的會救命。
鄭順順把歸元術扶起來,歸元術臉色是白的,他的臉色也是白的,其實所有人都心有餘悸。
「為什麼……」
歸元術看向鄭順順他們:「那些絕頂的高手,都不是我們這邊的。」
鄭順順想了想好一會兒才勉強安慰了一句:「大人,我們這邊也有,沒來。」
歸元術道:「你可以直接說我們這邊也有,但不是我們。」
趙山影道:「大人,這不丟人。」
歸元術道:「我必須得反思了……如果我不是荒廢了那麼長一段時間,我應該也不會差到哪兒去吧。」
趙山影知道大人年輕的時候可威風了,反正大人自己是這麼說的。
大人說過,當初在崇文院里,他們那幾個兄弟被譽為崇文五傑,其中最能打的就是他,雖然,實際上他和尉遲光明一直都不相上下,但他不承認啊。
尉遲光明不但能打,而且是天生的領兵之才,最輝煌的戰紀,是在崇文院兵法推演的那場耗時六個時辰的大戰。
尉遲光明一打十二。
在他對面,十二個崇文院青年才俊對付他一個人,他一支隊伍,在沙盤中利用地形輾轉騰挪各個擊破,六個時辰,將對方盡數擊敗。
當這場兵法推演結束之後,對面的十二個人累癱了九個,剩下的三個也一樣面色很不好看。
也就是因為這一場對決,把隱藏了身份在崇文院中學習的楊競震撼到了。
那時候還是皇子的楊競就發誓,將來一定要重用這個人。
他甚至說過,尉遲光明這樣的人,是大楚未來中興的希望。
楊競也以為,自己將來做了皇帝之後就能按照他的心意去拯救大楚,他想用誰就用誰,想怎麼用就怎麼用,然而他成為皇帝之後才明白,那時候的自己有多幼稚。
等到他終於啟用尉遲光明之後,又不得不自嘲,那時候的自己才是真的純粹。
鄭順順看著歸元術手裡那塊腰牌:「大人,這東西可要收好,說不定到了大興城也還有用。」
歸元術卻想的是……曾經的山河印到底有多大的勢力,竟然能收攏這樣一批超一流的強者。
他知道小張真人曾經給武者按照勢力劃分等級,在小張真人的劃分中,寧王這邊其實有不少人都可以躋身一等強者。
也就是這個一,便是九成九的習武之人永遠也不可能企及的高度。
葉先生,武先生,老張真人年輕的時候,那位神神秘秘的沈先生,還有武先生的妻子蘇小蘇,這些都是。
寧王在豫州城那一戰之後,實力突破了一個桎梏,在方諸侯的指點下,從一下跨入一中的高度。
寧王還年輕,也許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迎來下一個突破,躋身為真正的一等強者。
歸元術想著,自己原本應該也可以到那樣的高度,可是在他們離開崇文院鬱郁不得志的那段時間,他荒廢了。
他甚至有至少三年的時間沒有去練功,每天都渾渾噩噩,上天不會因為他不練功而嘉獎他,讓他更強。
「大人,咱們還是儘快離開這吧。」
丁滿道:「那兩個瘋子萬一再回來的話,這牌子也未必管用了。」
鄭順順回頭看了一眼那一桌子好酒好菜,覺得有些浪費,尤其是那野味看著就好吃。
若他知道這野味中還有一味童子尿,也不知道他還不會饞。
山上。
紫衣女子在前邊走,老孫在後邊默默的跟著,而小剛子走在最後,距離老孫遠遠的跟著。
他很害怕,無比的害怕,但他不知道自己如果不跟著師父的話,還能去哪兒。
他父親在給渭陽候府修建山路的時候摔傷了,又沒有領到工錢,氣的大病一場,沒撐住多久就撒手人寰。
他早就沒有了母親,這世道似乎誰命苦就盯著誰,按住了他沒完沒了的欺負。
如果不是師父收留了他的話,他也許早就不知道死於何處了。
可他沒有想到師父是那樣的師父,師父動手的時候他躲在暗處看到了。
他也看到了那個姐姐冷森森的一面,讓他覺得多看一眼就能把自己凍住。
「你回去吧。」
老孫回頭看了小剛子一眼:「我給你留了銀子,夠你以後生活的。」
小剛子腳步停頓了一下,還是邁步跟了上去。
老孫喊:「你再不走,我就殺了你。」
小剛子的腳步又停了一下,像是被這句話嚇著了,因為他不知道師父說的是不是真的。
師父……好像一下子就變得陌生起來。
但他還是又一次跟了上去,默默的,低著頭,心裡怕的要命。
突然他撞在什麼東西上,抬頭看,原來撞在了師父的肚子上,師父停下來在等他。
「我是個賤貨,你比我還賤。」
老孫抬起手就給了小剛子一個耳光,扇的小剛子倒在地上,臉很快就腫了起來。
老孫從懷裡摸索了一會兒,把身上所有的銀子全都砸在小剛子身上:「滾!」
小剛子這次沒猶豫,臉上火辣辣的疼,他咬著牙站起來,師父邁一步他就跟上一步。
「你真想死?」
老孫回頭看著他:「如果你真想死我就成全你。」
就在這一刻,紫衣女子忽然一閃身過來,一把掐住了小剛子的脖子把人舉起來,小剛子的臉色立刻就變了顏色,眼睛也在不久之後開始往外凸。
他掙扎著,可是越掙扎呼吸就越困難,他用盡自己最後的力氣看向師父,用眼神祈求師父救他,可是師父只是漠然的看著,沒有絲毫的舉動。
小剛子緩緩閉上眼睛,最後那一刻想的居然不是怕死,而是……為什麼師父不疼我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小剛子緩緩睜開眼睛,感覺自己在搖搖晃晃,那種飄乎乎的感覺,讓他明白過來,自己這是靈魂在飄蕩呢。
他下意識的抬起頭想看看這陰曹地府是什麼樣子,就看到一個大大的後腦勺,因為胖,這後腦勺靠下脖子靠上那一塊,還有一條肉。
小剛子愣住,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在師父的背上。
「我蠢,你也蠢,我賤,你也賤……咱倆真他媽的是絕配,大賤人和小賤人。」
師父一邊走還在一邊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小剛子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
那個姐姐掐住他脖子的時候,他已經在那個姐姐的眼睛裡看到了地獄是什麼樣子。
「師……師父……」
小剛子試探著叫了一聲,不敢聲音很大的叫。
師父背著他,一邊走一邊說道:「別叫我師父,你是我祖宗。」
小剛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師父……你們沒殺我,嘿嘿,真好。」
「殺你?殺你和殺雞殺狗沒區別,可是人就算是養狗養的時間久了還有感情呢,何況是養你這麼一個小兔崽子。」
老孫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能走了嗎?能走自己滾下來。」
小剛子搖頭:「不能走……」
師父一鬆手,小剛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孫說:「她掐的是你脖子,又不是掐你的腿,你不能走個屁。」
小剛子抬頭看,那位穿紫衣的姐姐,在更遠些的前邊走著,風吹過她的長裙,她就顯得更美了些。
然後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差一點被她掐死,於是立刻就不敢再看了。
「師父,她……到底是誰啊。」
小剛子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老孫卻沒有回答,小剛子看得出來,師父眼睛裡有很複雜的東西。
好一會兒後,老孫問:「你師父我長得丑嗎?」
小剛子回答:「丑。」
老孫:「操……」
小剛子忽然間醒悟過來,爬起來,有些同情的拍了拍師父的肩膀:「我要是她,我也看不上你。」
老孫一瞪眼,小剛子就縮了縮脖子,脖子好疼。
老孫說:「如果不是我時常讓你去送米,誰能救的了你……可臭小子你為什麼就不怕死?」
小剛子說:「死在師父身邊,沒那麼怕。」
老孫愣住。
小剛子說:「我只有師父了。」
老孫抬起手,小剛子嚇得一躲,沒躲開,師父的手還是放在了他臉上。
師父問:「還疼嗎?」
小剛子想哭。
他說疼。
師父說,那我以後……盡量少打。
紫衣女子就在這時候腳步停了停,回頭看向他們:「我走累了。」
老孫立刻應了一聲:「我背你……不是不是,我找東西做個滑竿,我們抬著你。」
紫衣女子沒回答,只是抬起頭看向天空。
砍樹枝的時候,小剛子又問了一遍:「師父,她到底是誰啊?」
老孫想了想,回答:「我債主。」
他一邊砍樹枝一邊說道:「男人都是賤胚子,等有一天你遇到了你愛的不得了的女人,你就會明白師父說的話有多對。」
小剛子不笨,他知道,師父喜歡那個姐姐,但那個姐姐不喜歡師父。
「她心裡苦。」
老孫緩緩吐出一口氣:「我賤,但我心裡不苦,最起碼我能見到她,她見不到他。」
「誰啊?」
小剛子問。
老孫又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回答說:「一個混蛋。」
與此同時,豫州城。
武先生從衙門裡回來的半路上,買了蘇小蘇最愛吃的點心,他一路步行回到家裡,進門就看到蘇小蘇在收晾曬好的衣服。
武先生連忙快走幾步,把點心遞給蘇小蘇,他動手去把掛在晾衣繩上的衣服摘下來:「都說了不用你洗,你的手可不是用來洗衣服的。」
蘇小蘇抬起手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髮絲,甜的不要不要的笑起來。
「我給你買了點心,還有一包是安神的葯,一會兒我去給你熬了,葯是苦的,點心是甜的,你喝過了葯就吃點心,便不會覺得嘴裡苦了。」
武先生一邊收拾衣服一邊柔聲說話。
蘇小蘇嗯了一聲。
武先生看向她:「昨天夜裡你又做噩夢了,有一句話說了好幾遍……若你真的放不下,我就和寧王去告假,陪你去尋尋他。」
蘇小蘇搖頭:「不用,當他……死了吧。」
她昨夜裡又做了噩夢,夢到了那個聖刀門的門主,看著她的眼睛問:「這劍,誰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