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半夜的急行軍,在天亮之後,尉遲光明已經帶著八千新軍遠離了縣城,從帶兵離開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
人生就是這樣的荒誕離奇,在遇到歸元術之前,他還在想著怎麼把這支隊伍練出來,成為復興大楚的中堅力量。
他也想成為武親王那樣的人,以一己之力肩扛整個江山。
皇帝楊競是一個非常會說話的人,他能用語言感動任何一個與他交談的人。
情真意切,並且讓人能迅速讓人找到歸屬感,還會讓人覺得皇帝寄予厚望。
他對尉遲光明說過,你就是朕未來的武親王,這句話對尉遲光明的影響有多大可想而知。
每次皇帝和尉遲光明聊完,尉遲光明都會有一種大楚中興有望的喜悅和激動。
皇帝身邊的人,也會被這種氣氛所感動,每個人對皇帝能讓大楚復興深信不疑。
他們唯一覺得難過的,就是皇帝太累了。
尉遲光明此時回想起來皇帝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再想想皇帝安排高手暗中隨行。
一種所有謊言都被戳破了的噁心感覺洶湧而來,這種感覺一旦出現,便不可抑制。
反正已經如此,乾脆做的更果斷一些。
這次皇帝給他的權利不小,離開大興城的時候還帶著不少銀子,這些銀子自然不能留下。
何止是銀子,他還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帶走所有經過之地的錢糧。
做出選擇之後,他就不得不為自己和兄弟們考慮。
如果歸元術帶著另外兩個兄弟一同回到寧王帳下,那麼他最好帶著些功勞去投靠才好。
一念至此,尉遲光明就開始了他的搜刮之行。
這一路上所過之處,凡是有屯兵之地,把人馬全都帶上,只說是帶著他們去練兵。
從離開之後走了幾天時間,已經把這一路上各新兵營區的隊伍召集起來,兵力超過兩萬四千。
這支隊伍完全不知道要去投靠寧王,尉遲光明也知道此時決不能直接告訴手下人。
於是在聚集了兩萬餘人的隊伍之後,他宣布了一個決定。
朝廷剋扣新兵糧餉物資,他上書請求陛下徹查,可是那些奸佞之人,居然安排刺客想殺了尉遲光明。
他身上的傷勢,便是證明。
最讓他覺得難過的是,陛下居然默許。
然後尉遲光明告訴手下人,他決定要去投靠天命軍楊玄機,唯有楊玄機才有識人之明,才能重用這支隊伍。
他想好了,帶著隊伍不往西北方向走,而是往正北,渡河進入豫州之後,讓士兵們看看豫州那邊的日子,再說投靠寧王李叱的事也就容易一些。
歸元術說,你親眼去看看,看看才能知道寧王和其他人的不一樣。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走了一陣子之後,他們居然真的遇到了天命王楊玄機的隊伍。
楊玄機親自督戰的渡河之戰還是慘敗給唐匹敵,無奈之下,只好退而求其次進入京州。
天命軍留下十餘萬人守河道阻止寧軍追擊,六十幾萬大軍浩浩蕩蕩開入京州。
斥候探知前邊有天命王大軍到了,把尉遲光明都嚇了一跳。
可他立刻就又想到了一個辦法,下令大軍原地駐紮,他說親自去求見天命王。
他帶著幾名親兵出大營之後,找了個地方躺下來休息,尉遲光明更是一口氣睡了三個時辰。
然後返回大營,召集全部將士聚集,他憤慨的對將士們說,天命王出爾反爾卑鄙無恥。
他說已經見過天命王,但天命王卻要將這支軍隊分散安排,而且還要撤掉尉遲光明的大將軍一職,只給一個五品將軍。
兩萬多人的隊伍非但要分散到天命軍六十萬大軍之中,而且還逼著尉
遲光明答應,一旦到了大興城外,再把這支隊伍還給尉遲光明,但,尉遲光明必須率軍第一個攻打大楚都城。
這些話一說完,將士們頓時就炸了,一個個義憤填膺,將天命王楊玄機罵的狗血淋頭。
此時尉遲光明隨即說道,他的結義兄弟如今在寧王帳下為官,他們已經叛離大楚,不能再回大興城,又不能去給天命王做炮灰,所以乾脆去投寧王李叱算了。
隊伍雖然軍心不穩,可好歹沒有多少人反對。
就這樣,尉遲光明帶著他的新軍,擦著天命王的大軍一側逃離出去。
豫州城。
李叱坐在城牆上看著遠方,每當他在高處發獃的時候,就必是在籌謀什麼大事。
唐匹敵靠在牆上,距離李叱不遠,卻也不說話,他知道李叱沉思的時候不能被打擾。
餘九齡的傷勢好了些,卡著腿騎著城牆坐在更遠一些的地方,看起來也在發獃,但實則他是在想給自己的孩子取什麼名字。
算計著時間,再有不到兩個月孩子就會降生,不管是男是女餘九齡都喜歡。
同齡人之中,他第一個有了孩子,這種驕傲感,讓他顯得格外嘚瑟。
「呼……」
李叱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唐匹敵側頭看向他:「想到什麼了?」
李叱道:「想到我這兩天左眼皮跳得厲害,總感覺要發財似的,可是又不知道財從何處來,實在想不到,就只好想想怎麼扣你們點工錢……」
唐匹敵懶得理他,他當然知道李叱不可能想的是這種無聊事。
李叱連天運人命都不信,更何況眼皮跳。
「你要不要出去耍耍?」
李叱笑問唐匹敵。
唐匹敵指了指東南方向,李叱隨即笑的更加歡暢起來,他只是說了出去耍耍幾個字,唐匹敵就知道他想要幹什麼。
思維高度在差不多的兩個人,不管聊些什麼,都會顯得很輕鬆愉快。
「給我多少人馬?」
唐匹敵問。
李叱道:「全部。」
唐匹敵眼睛眯起來:「全部?豫州留守兵力不足,天命軍還可能北上。」
李叱:「多大可能?」
唐匹敵:「萬分之一。」
他轉身看向城外:「若是軍營里唐字大旗不撤,大概敵人北上的可能會沒有萬分之一,十萬分之一差不多。」
李叱瞥了他一眼。
唐匹敵道:「我帶十萬人走,剩下的留守豫州。」
李叱道:「你帳下本來有戰兵五萬餘人,再加上納蘭部的騎兵,還有我從冀州帶來的九萬新兵,加起來差不多二十萬人上下,全給你。」
唐匹敵問:「你就真的不怕那十萬分之一?」
李叱從懷裡摸索了一會兒,居然翻出來一面三角小旗,那小旗上是個唐字。
李叱舉起三角小旗搖晃起來:「我有這個,能唬人。」
唐匹敵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那我什麼時候走?」
他問。
李叱笑道:「你願意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早走的話,我能省一些糧食……楊玄機以為你必會抓住時機渡河南下去抄他後路,我們偏不去京州湊熱鬧,到時候你從別處來,嚇他奶奶的一大跳。」
唐匹敵嗯了一聲:「嚇他奶奶的一大跳。」
李叱又看向餘九齡:「九妹,也給你個事。」
餘九齡立刻就來了精神:「當家的你只管說。」
李叱道:「歸元術去了大興城,諜衛軍暫時你來帶著,等歸元術回來後你再享清閑,第一件事……派人去河
南岸楊玄機的地盤上散布消息,就說我已經任命唐匹敵為征南大將軍,正在想盡辦法籌措糧草物資,如此一來,留守荊州的天命軍,必會分兵去駐守各地糧倉,不敢放鬆。」
餘九齡點頭:「還有呢?」
李叱道:「第二件事,你安排人招募民勇,多多益善,分發戰服,帶著隊伍就在河北岸操練,要讓天命軍的人看到,但不能看清楚,距離河邊二十里左右差不多。」
餘九齡又點了點頭:「明白。」
李叱:「第三件事。」
餘九齡看向李叱,等著李叱說第三件事是什麼。
李叱笑道:「如果你孩子出生之後,是個男孩就認我當乾爹,是個女孩就認你大哥做乾娘。」
餘九齡眼睛睜大:「啊?!」
李叱認真的說道:「畢竟我倆還沒有成親,所以暫時單論單的,雖然我倆還沒有成親,但是當爹當娘這種事不能輸了。」
他瞥了一眼唐匹敵,唐匹敵抬頭看天空,片刻後,他問唐匹敵:「介意你孩子多一個乾爹嗎?我也不能輸了,最不濟也要是平手。」
餘九齡眼睛裡都是洋溢而出的笑意。
「行嘞!」
他從城牆上下來,準備去安排事,走了幾步回頭:「當家的,順便幫忙想個名字唄?」
李叱想了想後回答:「男孩可以叫余長逸,女孩可以叫餘慶兒。」
餘九齡興奮的喊了一聲,轉身跑了。
就在這時候,有親兵快步從城牆下邊跑上來,離著還遠就大聲喊道:「主公,夏侯將軍的人馬已經快到豫州城了!」
李叱的眼睛驟然睜大。
唐匹敵看到李叱這般模樣,忍不住撇嘴:「呸……渣男。」
李叱哈哈大笑,哪裡還顧得上那麼多,撒丫子朝著城牆下邊跑。
他和夏侯琢約定好,他先來豫州這邊,夏侯琢把冀州的事都安排好之後,就到豫州來匯合。
此時的李叱,跑起來的樣子就和當初在冀州城四頁書院的時候一模一樣。
李叱下了城牆,此時他在南城,要跑去北城外顯然有些等不及,正好看到有個路人牽著毛驢經過,李叱一把將毛驢搶過來,那人都懵了。
正好曹獵他們騎馬過來,李叱指了指曹獵對那路人喊道:「跟他要錢。」
說完一催毛驢就要往前沖,毛驢覺得他是個傻子吧。
毛驢還覺得跑不跑的你問過我了嗎?
催了好幾下,又是夾腿又是拱屁股的,毛驢就站在那一動不動,甚至還撒了泡尿。
曹獵讓手下人把取了一些銀子給那路人,順便再給他一匹馬。
李叱看著這操作就懵了。
曹獵,給了路人一匹馬,還給了銀子,換了這不跑的毛驢?
李叱:「把馬先給我。」
曹獵道:「原來你是要急著出門?」
李叱:「不然我買驢做什麼……」
曹獵:「我也想知道,我們騎馬而來,你卻在搶驢。」
李叱搶過來曹獵的馬,翻身上去:「把驢還給人家,錢就別要回來了。」
曹獵:「錢是我的……」
李叱:「算了毛驢留下吧,一會兒吃了它。」
毛驢抬起頭,耳朵好像都支棱起來了,片刻後轉身就走……搖著尾巴走的。
曹獵把銀子給那路人,路人一看這銀子的數量,咽了口吐沫:「要不然我幫你們把驢抓回來,再幫你們燉熟了吧,不然我覺得這麼多錢拿的不踏實……」
北城門外大概二十里的地方,夏侯琢在隊伍中已經可以看到豫州城的輪廓。
他咧開嘴傻笑起來,眉角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