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為民者不能自傲,這世上還有誰配自傲。
所以歸元術總是會想著,自己這樣的人,將來一定會被銘記,若是沒能被銘記的話,大概是他和與他志同道合者最終沒有成功。
他不能再回客棧去住了,因為他已經留下了破綻。
皇帝目前應該還不知道李尚和黃維安兩人已經離開大興城,但那是早晚的事,歸元術推測,最遲不會超過一天時間。
黃維安到過客棧,黃維安去過李尚府里,客棧就不再安全。
到了這個時候,已經再沒有什麼顧及,歸元術決定去聯絡曹獵那份名單上的人了。
在大興城裡商業如此頹廢的情況下,非要說還有什麼行業所受影響不算很大,青樓絕對是其中之一。
歸元術有些時候忍不住去想,那些有權勢的人都要去搞一家青樓,到底是為了經營賺錢,還是為了方便自己。
他甚至覺得有些可惜……可惜餘九齡沒來。
實事求是的說,要說青樓的質量,方方面面都算上,大興城絕對第一。
對於餘九齡來說,這裡便是天堂一樣的地方。
歸元術和老孫兩個人此時所在的地方,就是大興城中最好的青樓之一……雲酥樓。
曹獵給歸元術的那份名單上,排在最前邊的那個人叫裴半成,在大興城裡,也有人喊他裴半城。
意思是此人的產業之多,財富之巨,相當於擁有半城那麼厲害,當然這是吹牛皮。
不管是曹獵那份名單上的簡單介紹,還是大興城裡百姓們對裴半成的傳聞,都可以證明他其實個大老粗。
所以歸元術實在沒有想到,一個大老粗能打造出如此雅緻的雲酥樓。
這裡,哪怕就是擺放在不顯眼位置的一個小小盆景,都雅緻的不像話,若仔細盯著看,越看越覺得有意境。
此時歸元術就盯著一個有意境的東西,是桌子上的一個陶制的小東西。
是個胖乎乎的小陶人,那模樣清秀純潔的少女茶師把洗茶的水倒在那小陶人上,小陶人就開始撒尿……
看到尿出來了,歸元術鬆了口氣,他那眼神里的意思應該是……我他媽想的就是這樣。
茶師是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女孩,就是那種你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她必然清純的如同一張白紙一樣,那張臉上就不容得有絲毫的風塵氣息。
可這是一家青樓啊,還是大興城裡最有名的青樓之一,所以歸元術覺得有些奇詭。
「公子,可以用茶了。」
名字叫小昭的茶師姑娘輕聲說了一句,做了個請的手勢。
歸元術嗯了一聲,道謝,然後喝茶。
老孫看他的樣子就忍不住微微嘆了口氣,他在歸元術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以前不怎麼來這種地方吧?」
歸元術道:「我看起來像是不怎麼來的人嗎?」
老孫:「你看起來不像是不怎麼來的人,你看起來像是根本沒來過的人。」
歸元術也不尷尬,笑了笑道:「你覺得我以前能有錢來這個地方嗎?」
聽到他這樣說,老孫不禁為自己的尾款產生了深深的擔憂。
他看歸元術的樣子就知道很少出入青樓,太拘束了,要是老手的話……要是老手這會還會坐在這喝茶?
歸元術看向小昭姑娘,這裡的姑娘全都姓雲,雲酥樓的雲。
「請問姑娘,你家東主什麼時候來?」
小昭姑娘沉默片刻,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的時候,抬起手開始解自己的衣領口
子。
歸元術嚇了一跳:「你幹什麼!」
小昭姑娘一怔,她眼睛微微有些發紅,看起來委屈的到了極致,卻還強忍著沒哭出來。
她低著頭說:「東家說,公子是貴客,他暫時不能抽身回來,但讓我務必把公子招待好,不管用什麼法子,也要讓公子滿意,公子似乎是對小昭的茶道不滿意,所以……所以……」
說著,又去抬手解衣服扣子。
歸元術道:「你要再這樣的話,我可喊人了啊。」
小昭姑娘:「?????」
歸元術認真的說道:「你好好的泡茶,我好好的喝茶,這就很滿意,你要是再脫衣服的話,我馬上就走了。」
老孫再次壓低聲音說道:「你跟我解釋一下,是真的不為所動,還是真的沒有錢了?」
歸元術用更低的聲音回答:「你就說,換你動心不動心。」
老孫長嘆一聲:「那你是真沒錢了。」
「公子。」
小昭姑娘紅著臉說道:「東家派人吩咐過我,公子是貴客,在樓里的任何花銷都不走賬,不管要什麼都行。」
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她的臉就更紅了。
歸元術眼睛逐漸睜大,逐漸放光,他試探著問:「你是說……我要什麼都行,要什麼都不需要我花錢?」
小昭姑娘嗯了一聲:「是的公子,東家說,公子想要做什麼都可以。」
歸元術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朝著小昭姑娘一把抓過去。
一把就把小昭姑娘的茶葉罐抓過來了:「看你泡個茶,扣扣索索的,一點兒都不大方。」
他把那茶葉抓了一把放進茶杯里,然後把茶葉罐裝進自己帶來的背囊中,這個操作,別說把小昭姑娘看傻了,把老孫也看傻了。
老孫仔仔細細的看了看小昭姑娘,又仔仔細細的看了看歸元術,實在還是忍不住的問了一他一句:「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不行?」
歸元術哪裡理會這個,很認真的對小昭姑娘說道:「這茶葉值錢嗎?」
小昭姑娘回答:「還……還好吧,大概二十兩銀子。」
歸元術道:「你去給我找個袋子,再裝十罐二十罐的,對了,你家的點心多上來一些,上雙份,還有菜品,對,菜品,我著實是餓了。」
小昭姑娘起身:「我去為公子安排。」
歸元術:「酒,還有酒。」
等小昭姑娘出門之後,老孫看向歸元術認真的說道:「我現在,特別為你那兩個兄弟擔心。」
歸元術:「呸。」
老孫嘆道:「寧王那邊的日子但凡要是好過一點,你都不該是這個德行。」
歸元術:「屁,那是你沒見過寧王什麼德行。」
說完後他自己楞了一下,然後訕訕的笑了笑。
老孫都驚著了,是什麼樣的大王帶出來的什麼樣的手下,才敢如此明目張胆的說大王是什麼德行。
就在這時候小昭姑娘又回來了,在她身後還跟著一個男人進來。
一進門,小昭姑娘就讓開,俯身道:「公子,我家東家回來了。」
歸元術起身看了看,雖然他以前在大興城的時候就對裴半成有所耳聞,也曾見過,可如此近距離相見的時候還是有些吃驚。
瘦高,留著絡腮鬍,看起來他全身上下最醒目的地方,就是那滿臉的大鬍子了。
怎麼說呢,文雅一些的說,他像是一根開了花的蘆葦,要是粗魯一些呢……你就
想想什麼東西一根桿,上半部分還毛多吧……這粗魯的形容若是說出來,沒有一個字是律法允許的。
「歸公子是吧。」
裴半成抱拳行禮。
他看起來確實是那種江湖糙漢的形象,衣服雖然名貴之極,但是因為人太瘦所以根本撐不起來,顯得有些晃晃蕩盪。
裴半成在歸元術他們對面坐下來,看了看桌子上的東西,微微皺眉。
「這是招待貴客的樣子?」
裴半成皺眉道:「茶沒有,點心還上重了一份。」
小昭姑娘還沒有來得及解釋什麼,裴半成吩咐一聲:「換個人來伺候,把她帶出去掌嘴二十。」
這一句話,歸元術和老孫都有些驚訝。
進來兩個人,拉了小昭姑娘就往外走,小昭姑娘那要哭又不敢哭的樣子,著實讓人心疼。
「裴爺。」
歸元術道:「還是別難為她了。」
裴半成連忙道:「公子是少主的朋友,有什麼事公子只管吩咐就是,無需對我客氣。」
他回頭瞪了一眼:「向公子道謝,然後滾出去反省。」
小昭姑娘謝意的看向歸元術,然後俯身行禮。
歸元術道:「也無需別人來伺候著了,還是抓緊時間說正經事。」
「公子何必心急?」
裴半成笑道:「不管是什麼事,只要是在大興城裡的事,多多少少我都能辦,公子剛到大興城,還是應該先放鬆一些,也容許我為公子接風洗塵。」
歸元術心裡微微有些異樣感覺。
老孫看了他一眼,手在桌子下邊比划了一下,意思大概是不行就先走。
看起來,這裴半成不老實,也不一定牢靠。
老孫雖然也算是山河印的人,確切的說他屬於雲霧圖,所以對山河印在大興城裡的人並不熟悉,他覺得這傢伙像是在拖延時間。
「這樣!」
裴半成起身:「公子遠來勞頓,先好好休息一下,恰好我還有一件要緊事要去處理,等我把事辦好了之後再來向公子賠罪,公子剛剛護著那丫頭,莫非是看中了?」
他回頭吩咐了一聲:「把甲字院收拾出來請公子和這位先生住下,讓小昭去侍奉公子。」
歸元術連忙道:「還是不必了,若是裴爺現在有事要忙,我明日再來。」
他看了老孫一眼,兩人起身準備歷來。
裴半成的眼睛裡閃過一抹寒意,卻依然笑著攔在歸元術身前:「公子,還是別急著走的好,我覺得你應該住在這,這裡比較安全。」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裡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你要是走,今天就不好收場。
老孫倒是被這傢伙氣著了,他在後邊拉了歸元術一下,意思是就住下又能如何?
他那般自負的人,還會怕了誰。
歸元術隨即點了點頭:「也好,那就住下。」
裴半成笑起來:「公子爽利。」
他轉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嗓門很大的說道:「你們今日不把公子他們兩位伺候舒服了,我就讓你們以後誰他娘的也別想再舒服,都聽見了嗎?」
外邊一群大漢一群丫鬟整齊的回應:「聽見了。」
老孫貼著歸元術身邊說道:「他這架勢,不像是讓一個姑娘伺候你,要麼是一群漢子伺候你,要麼是你伺候一群漢子。」
歸元術:「你就看著?」
老孫:「不然呢?還鼓掌嗎?」
到了此時,走是不容易走了,就只能留下來看看這裴半成到底想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