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南,河岸。
天命軍開始在搭建渡橋,七座渡橋齊頭並進,從這一點就足以看出來這次領兵之人的決絕。
夏侯琢依然為寧軍這一戰的主將,澹臺壓境為副將,李叱也依然站在遠處觀戰。
澹臺壓境回頭看了高坡上的李叱一眼,然後笑著問了夏侯琢道:「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讓他學會站在遠處看著的?」
夏侯琢道:「罰錢,他敢往前站一次就罰錢一次。」
澹臺壓境眼睛眨了眨,然後不由自主的贊道:「這一招我就怎麼想不到呢,除了這一招外,大概再沒有一招能管用了。」
夏侯琢道:「其實有。」
澹臺壓境道:「請賜教。」
夏侯琢笑了笑後說道:「要想讓他聽話,第一是提錢,最管用,第二是把高希寧喊來,也管用,第三是把那三位老人家喊來,如果不管用,就攛掇那仨老頭揍他。」
澹臺壓境長嘆一聲:「早就應該向你請教的。」
夏侯琢道:「以後日子還長,對付他還有的是機會。」
澹臺壓境讚歎道:「你回來了,我們也就多了主心骨。」
若李叱聽到他們這幾句話,也不知道會扣餘九齡多少俸祿。
是的,都賴餘九齡。
如果不是因為有餘九齡,這寧王之下,哪有那麼多反賊……
李叱站在高處用千里眼看著對岸敵軍動向,看著七座渡橋齊頭並進,臉色卻沒有絲毫變化。
敵軍兵力未見有增加,而寧軍這邊卻得援兵數萬。
一萬多人打十萬人的時候都沒有慫過甚至是壓著敵人打,現在有四萬多戰兵在,這一仗何須他來操心。
餘九齡卻緊張,畢竟他確實很少參與如此規模的戰爭,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在另外一種戰場上與敵人周旋。
不,是在另外兩種戰場上與敵人周旋。
操心費力的。
「當家的。」
餘九齡有些擔心的問:「看起來敵人好像來勢洶洶的樣子啊,瞧著確實比咱們這邊人多不少呢。」
李叱道:「帶錢了嗎?」
餘九齡心裡都抽抽了一下,李叱問他帶錢了沒有,那還能有什麼好事!
李叱笑道:「這次我絕對不坑你,咱倆公平的打個賭,就賭一會兒打贏了之後,是澹臺先殺過對岸,還是夏侯先殺過對岸。」
餘九齡仔細的思考了一下,若說一個人的能力均衡,那自然要數得上夏侯琢,不管是武力還是智謀,夏侯琢都不虛。
但要說攻過對岸,武力上佔優勢的人自然也更有優勢,相對來說,還是澹臺的武力更強一些。
在腦海里經過無數次的盤算,無數次的比對,無數次的論證之後,餘九齡最終還是有把握確定,必是澹臺先攻過對岸。
於是他看向李叱堅定的說道:「我不賭。」
李叱:「?????」
餘九齡:「哎,我就不賭,當家的你就算說出花兒來我也不賭,我現在不貪,我就捂緊了我自己的錢,我只要不貪,我的錢就不會變成當家的你的錢。」
李叱看了他一眼:「你變得不好玩了。」
餘九齡道:「你們把我都玩成什麼樣子了,這會兒說我不好玩了?」
李叱哈哈大笑。
對面,天命軍搭建渡橋的速度並不慢,
而且是越來越快,越熟練,速度就越是驚人。
在這大河之上,七座渡橋齊頭並進的場面,看起來也著實有些壯觀。
寧軍這邊的打法不會有太大的改變,在敵人的渡橋搭建過了河道正中之後,差不多就進入了拋石車的射成。
隨著夏侯琢那邊號角聲響起,後陣,幾十架拋石車開始發威。
巨大的石頭飛上半空,然後朝著河道迅速落下。
只一瞬間,河道上就砸起來不少水柱,那場面就變得更為壯觀起來。
下一輪拋射比第一輪要精準不少,調整過後,石頭砸在渡橋上的數量明顯增多。
然而誠如李叱推測的那樣,這次拋石車對於渡橋的破壞程度,比起上次來說差的太遠了。
渡橋比上次寬一倍左右,石頭有很大的概率從橫樑之間的縫隙中落進水裡。
就算是砸在其中一根橫樑上,對於橋身的破壞甚至可以忽略不計。
因為天命軍根本就沒有鋪設木板,而是一直都在架梁,他們是打算橋樑即將到對岸之後,隊伍才會帶著木板上來。
在岸邊集結的天命軍士兵,兩個人抬著一塊木板,已經在等待號令,哪怕他們今天可能用不上,也必然會準備妥當。
搭建橋樑的速度說是快,可畢竟那不是隨隨便便擺在那幾根木頭就可以用的。
第一天的時候,橋樑過了河道正中之後不久,天命軍那邊忽然傳來了號角聲,他們停止了繼續往前搭建。
到了夜裡,天命軍卻再次行動起來,他們的輔兵趁著今夜月色明亮,叮叮噹噹的繼續建造。
這次,指揮天命軍的人顯然比以前要穩重的多,思謀的也多。
夜裡,如果寧軍不停的用拋石車攻擊的話,到了第二天,寧軍的拋石車可能會損失七八成以上。
而如果寧軍不以拋石車阻攔的話,天命軍就能一夜之間把渡橋搭建到距離北岸不遠的地方。
夏侯琢一夜沒睡,一直盯著天命軍的輔兵造橋。
拋石車在砸了一陣之後就停了下來,意義不大,自損又重,所以最好還是留到天亮後,把射程調整到靠近岸邊的位置。
那個地方,才是戰爭最慘烈之處。
到了天亮的時候,太陽從東方緩緩升起,也緩緩的從紅色變成了金黃。
天命軍的渡橋距離北岸已經只剩下十幾丈,而在這十幾丈距離,他們損失的兵力幾乎不可計數。
十幾丈的距離,早就已經到了寧軍箭陣的覆蓋範圍。
最主要的是,寧軍不缺箭矢。
還在往前搭建渡橋的輔兵,一個一個被射落河中,一個一個的遞補上來,他們只能用嗷嗷的叫喊聲來為自己鼓勁兒,也像是在保佑自己不會被寧軍的箭射中。
戰爭這種事,神都不會庇佑誰,喊又有什麼用?
到了這個距離,渡橋每往前前進一尺,都會有不少人被亂箭射死。
付出了不知道多少生命之後,渡橋距離岸邊大概只剩下了不到十丈。
而此時,指揮天命軍的謝狄終於還是沉不住氣了,十丈左右的距離,水已經不是很深,士兵可以蹚水過去。
一邊進攻一邊繼續把渡橋往前推進,不然的話損失簡直不可估量。
戰鼓聲起,天命軍的士兵開始登上渡橋。
大量的士兵抬著木板上來,一邊往前鋪一邊緩緩前行,他們這樣做看起來是比提前鋪好木板速度慢不少
,可實際上,這樣才更為有效。
等到他們把木板鋪到過了河正中位置,寧軍的拋石車再次將巨石砸向橋樑。
擠在橋上的士兵根本就躲不開,有人急的跳水,有人卻躲閃不及被石頭砸死。
鋪好的木板被砸碎,然而也只是一個洞而已,天命軍的士兵可以迅速把木板換上。
就這樣,天命軍以這樣的方式朝著北岸推進,如此一來,就不會有橋樑被砸壞後,前邊的隊伍已經登岸,後續的隊伍卻被堵在河道上過不來的局面。
上次裴芳倫之所以戰敗,就是吃了這個虧。
裴芳倫率軍已經攻上了北岸,可只有萬餘人,又被寧軍箭陣壓制,最終被夏侯琢打回去的時候,他們的兵力還不如寧軍多。
改進了橋樑,改進了鋪造方式,天命軍就解決了兵力跟不上去的最大弊端。
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橋上的天命軍距離北岸越來越近。
就在這時候,天命軍士兵將木板舉了起來。
他們帶著的木板數量遠遠要超過鋪造橋樑所需,之所以帶上這麼多,是以木板代替盾牌。
寧軍的箭鋪天蓋地而來,天命軍的士兵把木板拼湊起來擋在頭頂上。
只瞬間,進入射程之內的天命軍頭頂上,像是忽然就冒出來一層蘆葦一樣,白花花的一大片,密密麻麻。
呼的一聲,弩車發威。
小腿粗細的重弩瞄準了橋上的人激射過去,打過去一支就會有一條線被清空。
這條線的長度,就是重弩被人命阻攔下來的距離,死多少人,就有多遠。
越靠近岸邊,天命軍士兵的吶喊聲就越大,每個人都已經把嗓子喊啞了。
或許他們也知道這吶喊聲不可能把寧軍嚇住,但最起碼可以讓自己沒有那麼害怕。
在靠近北岸的這一段距離,天命軍士兵死亡的數量讓人頭皮發麻。
三十丈,二十丈,十丈……
到了橋樑的盡頭,士兵們抱著木板跳進河水裡,有的人趴在木板上往前劃,有的人蹚水往前沖。
隨著夏侯琢不斷下令,寧軍箭陣射箭的角度也在不斷調整。
到了十丈的距離,箭已經是平著掃出去的,河水裡艱難前行的天命軍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中箭。
很快,河面上漂浮著的屍體數量就多到幾乎能蓋住河水的地步。
有的天命軍士兵游水過來,拉著一具同伴的屍體在自己上邊,他耳邊傳來的,就是箭簇刺入身體的那種聲音,聲音距離太近,讓人頭皮發麻。
終於,還是有大量的天命軍士兵從水裡衝上了北岸,他們瘋狂的吼叫著,用朝著寧軍衝鋒發泄著怒意和恐懼。
而此時,趁著寧軍箭陣全都瞄準了登岸的士兵,那些建造橋樑的人開始繼續往前推進。
短兵相接,近在眼前。
就在這一刻,寧軍的每一個士兵,都聽到了猶如炸雷一般的戰鼓聲。
他們回頭看向高坡處,那面巨大的牛皮戰鼓前,寧王將長衫脫去,上衣閃開兩條袖子,把衣服往後一甩,露出那猶如銅澆鐵鑄一般的肌肉。
寧王雙手分別握住一根鼓槌,在牛皮戰鼓上一下一下擂動,每一次肌肉的拉動,都是戰鼓鼓面上的震顫。
砰!
砰砰!
砰!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