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
李叱說完了採買食鹽的事之後,沈如盞這樣聰明的女人,瞬間就理順了其中的關鍵。
如果李叱不這樣做,謝家後續怎麼繼續表現誠意?
所以她真的是對李叱佩服的不得了,一個如李叱這樣年紀的男人,卻好像已經把別人幾輩子的人生經歷都裝在腦子裡了。
怪不得那麼多人說李叱像是一個老妖怪,在上一世就已經嘗遍了人生百味。
她思考這些的時候,李叱已經走到客廳那邊,牆上掛著一幅很大的地圖。
寧軍已經佔據的地方,都詳細的在這地圖上體現出來,包括荊州。
欒唐在來豫州時候沒有獻上的地圖,在謝秀投靠過來之後,這地圖也已經到了李叱手裡。
「楊玄機不會看著謝家投靠過來。」
李叱仔細思考了一會兒後回頭看向餘九齡:「加急,給在河南岸大營的夏侯送信,讓他帶三軍兵力往謝秀那邊靠一靠,讓尉遲光明帶他的兩軍兵馬往天命軍安暖所部的側翼靠一靠,讓澹臺壓境帶他的兩軍兵力往安暖所部的背後切過去。」
餘九齡有些吃驚:「為何突然就要打仗了?」
李叱道:「你派人去傳令,夏侯自然明白。」
沈如盞不懂什麼是兵法,也不知道仗該怎麼打,以前在西疆的時候,她在乎的那個男人,每次說到如何領兵作戰的那一刻都會顯得那麼神采奕奕。
可是她確實聽不大懂,但她能理解男人的那種自豪和成就感。
此時李叱所展現出來的樣子,是更為自信。
他人在豫州,可是視線已經放倒了荊州之內。
餘九齡連忙安排人去給在河南岸大營的夏侯琢送信,他自己卻不理解為什麼突然要安排兵馬動一動。
之前不是說過了么,這個冬天不會打的起來。
然而這戰場上的事哪有一成不變的時候,今日這般,明日就那般。
李叱派人給夏侯琢傳令的這天是大年初三,整個豫州城裡熱鬧非凡。
前幾天來的人就已經超過十萬之數,過了年之後來豫州城裡看燈會的百姓數量,怕是可能翻了一倍。
李叱這幾日一直都住在廷尉府,每天到很晚的時候才能等到高希寧回來。
他會給高希寧準備好熱水,準備好晚飯,準備好一個不能被那仨老頭看到的擁抱。
高希寧一天下來處理的事情那麼多,會很疲憊,可是每一次看到李叱在等她的時候,嘴角都會揚起那麼幸福滿足的笑。
那三位小姑娘看到了,反正是越看李叱越順眼。
這天下哪有這樣的男人,已經貴為一方霸主,坐擁中原半數江山,卻每天都會為女人準備熱水準備熱飯。
第二天一早,李叱起床後在後院里練功,神鵰就和他搗亂,他打拳,神鵰圍著他亂轉,比狗還狗。
高希寧起來的稍稍晚了些,梳妝之後出門,卻發現李叱如同有分身一樣,已經端著吳嬸早起為他們準備的早飯過來。
一萬熱乎乎的麵條,飄著三兩個油點,五六個蔥花,點綴著那個圓圓扁扁的荷包蛋。
飯還沒吃完,外邊就有廷尉快步進來,俯身稟告說,一個叫謝懷南的人,求見都廷尉大人。
李叱噗的一聲就笑了。
他不見謝懷南的這幾天,這位謝家的二號人物在豫州城裡,已經走動拜訪了許多人。
高希寧問:「見不見?」
李叱道:「見一下吧。」
高希寧嗯了一聲:「那我去客廳等他。」
她指了指自己沒吃完的面,李叱把她的碗端起來三口兩口吃了,然後一仰脖把碗里的湯也喝的一滴不剩。
坐在對面的長眉道人嘆了口氣,看向高院長,高院長不知道為什麼也嘆了口氣。
兩個人只是嘆息,老張真人卻自言自語了一句:「看把人家孩子饞的,從這碗剩下的麵湯里找滋味。」
這就有些為老不尊了哈。
李叱白了那仨老頭一眼,眼神里的怨念是那麼清晰可見,那意思是……怪誰?
不多時,客廳。
謝懷南一進門,就朝著高希寧俯身施禮:「庭陽人謝懷南,拜見都廷尉大人。」
他身上自然是有功名也有爵位,他在謝家排行第九,但實際上是嫡三子,就算不能繼承公爵之位,楚皇帝也會給他一個很顯赫的侯爵。
然而這是寧王的地方,不是朝廷的地方,朝廷的冊封在寧王這似乎也沒太大的價值。
如果不是李叱喜歡極了那個寧字,大楚皇帝封的寧王李叱都不想要。
「謝先生請坐。」
高希寧起身相迎。
兩個人寒暄了幾句之後,謝懷南隨即說明了來意。
「昨日得知廷尉府在查一樁命案,這事我知情,沒能及時過來告知,確實很失禮。」
謝懷南道:「我到了豫州之後不久,楊玄機的諜子就跟了上來,在城南他們動手的時候,我手下護衛與他們打了起來,殺了一人,沒來得及處理,就被巡城的官兵發現了。」
高希寧道:「原來如此。」
她就覺得死的個人有些蹊蹺,在那人身上沒有找到任何身份憑證,從死者的雙手判斷是習武之人,尤其是右手上,是常年練兵器留下的老繭。
謝懷南道:「我已經把人都帶過來了,就留在廷尉府門外,都廷尉大人可以讓人把他們押進廷尉府,人數不算少,所以需要多安排一些人手。」
高希寧看向門外:「蓓兒進來。」
最近一直跟著高希寧的苑佳蓓邁步進門,不得不說的是,這一身黑色錦衣,讓她們幾個女孩子看起來是那般的英姿颯爽。
苑佳蓓本是那種柔柔弱弱的女孩子,比起劉英媛來說性子還要溫柔,膚色又白,長相嬌小可愛。
偏偏如此,配上這一身黑色錦衣,真的是別有一番韻味。
「你帶上人去把外邊的犯人都帶進刑房,請副都廷尉過來問話。」
苑佳蓓隨即俯身:「是。」
她轉身出門,一招手,帶著她麾下的廷尉往大門外走了過去。
安排妥當之後,謝懷南起身道:「畢竟是命案,給都廷尉大人添麻煩了,死者雖然是楊玄機那邊的密諜,但我也早該通報才對。」
他回身看向隨從,隨從立刻捧著盒子進門。
謝懷南道:「我從家裡出發的時候,和我妻子聊起來,她知道我定會來拜訪都廷尉大人,於是準備了一件禮物。」
謝懷南把盒子接過來,雙手捧著放在高希寧的桌子上。
「大概在十三四年前,謝家裡出了一位女將軍,是我姑姑,官至正四品將軍,領兵作戰十年後才回到家裡隱居,這盒子裡邊的東西,是我父親那時候想盡辦
法給我姑姑打造的一件鳳麟甲。」
謝懷南把盒子打開,裡邊是一件散發著淡淡金屬光滑的軟甲。
其輕薄,就如同一件貼身的衣服一樣,可是這件東西,刀砍劍刺都不可破。
此時李叱就在後邊坐著,聽到這些話後,他都忍不住在心裡誇了誇這謝懷南。
此人行事,真的是滴水不漏,且不讓人厭惡。
見什麼人,說什麼話,送什麼禮物,皆有學問。
這件鳳麟甲送給高希寧,就算是高希寧想婉拒,李叱都會把東西收下來。
李叱也給高希寧做了軟甲,可是沒有極好的匠人,暫時也沒有絕好的材料,所以做出來的東西就顯得稍顯厚重了些。
女孩子愛美,不太喜歡穿。
在幽山國地宮裡發現的玉甲,也很輕薄,但那是甲片組成,穿在衣服裡邊不好看。
女人們對於好看兩個字的執念,簡直不能撼動。
這件鳳麟甲看起來如此的柔軟輕薄,外邊套上一件正常的衣服,完全看不出來。
李叱心裡想著,這個謝懷南,真的是把送禮送到了一定的境界。
等到謝懷南告辭離開之後,李叱從後邊出來,高希寧看到他那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於是後退了兩步。
李叱走到門口,伸手從廷尉手中要過來一把橫刀,將那件鳳麟甲放在桌子上,一刀斬落。
鳳麟甲上立刻就出現了一條筆直的刀痕,可是把鳳麟甲拿起來抖一抖,那刀痕隨之不見。
這般巧奪天工的東西,說是至寶也不為過。
「好東西。」
李叱把鳳麟甲掛在衣服架子上,又要過來一把連弩,朝著鳳麟甲一陣點射,十二支弩箭打完,鳳麟甲上坑坑點點,可是把它取來一抖,那坑坑點點就又被抖平了。
高希寧看著李叱,抿著嘴兒笑。
又兩天後,謝懷南接到寧王府派人送來的通知,說是寧王已經回來,問他何時有空去見一見。
謝懷南聽到消息後連忙致謝,親自把送信的人送到家門外。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謝七兮問:「九叔,這次算是成了吧。」
謝懷南嗯了一聲。
謝七兮有些不解的問:「九叔為何這樣上心,我可知道的,咱們家裡派人和楊玄機接觸,九叔都沒有想過去見一見,這次來豫州城,九叔這般事事親力親為……」
她話還沒有說完,謝懷南就笑著反問了一句:「你在豫州城時間久,豫州城的變化你比我看得准,那你覺得是原來的豫州好,還是現在的豫州好?」
謝七兮立刻回答:「當然是現在的好。」
謝懷南笑了起來。
他轉身往院子里走:「我也喜歡啊……走在路上,不會有山賊土匪攔你,走到街道上,再黑也不怕會有歹徒,小孩子背著書包從學堂里回到家,桌子上已經有熱乎乎的飯菜。」
「我也喜歡啊,那戲文唱詞里的故事,不再都是悲壯的,而是聽了會讓人覺得這人間真美,說書人的驚堂木一響,第一句詞是……且說那外寇已有多年不敢入侵,可我朝廷兵馬卻準備打出去了。」
「我也喜歡啊……」
他看了一眼謝七兮:「少有所養,老有所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