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青一招擊殺了那個壯漢的時候,他和謝懷南就都已經明白過來,動手的竟是謝家的人。
謝懷南那般聰明的人,在見到這些人之前也不能想到,他大哥居然會做出如此愚蠢的安排。
不管是來殺他的還是來抓他回去的,都愚蠢到不可原諒的地步。
「你在車裡不要下來。」
裘青說完這句話後看向那四個廷尉府的護衛:「你們後撤到車邊來,其他的交給我。」
然後他往前邁了一步。
一步跨山海。
這山海,就是那些刺客心裡的恐懼。
他們大部分都認識裘青,都知道裘青這個人有多可怕,也必然明白和裘青交手必死無疑的道理。
所以誰敢第一個上前來,紛紛後撤。
刺客們這般後撤,連那四名廷尉軍護衛的壓力都減弱了不少,得以脫身回到馬車旁邊。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場面……
一個人緩步向前,數十人逐漸後退。
他們明知道裘青有多厲害,也可能會在謝懷南身邊,來的時候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見到即崩潰。
然而謝懷德又不是一個愚蠢的人,他當然知道裘青會給他的人帶來多大壓力。
而他派來的人,恰恰還都是懼怕裘青的人。
為什麼?
因為沒有人比謝懷德更清楚,要想把謝懷南抓回去,必須先解決掉裘青。
如果解決不掉的話,那就必須讓裘青離開謝懷南身邊。
第一批衝上來的這幾十個刺客,都認識裘青,都知道裘青的可怕,而這正是謝懷德要的後果。
他安排這些人埋伏於此的時候,告訴這些人,裘青已經被引開了,他們只需把謝懷南抓回去即可。
所以那些人在一開始動手的時候,才會那麼勇敢。
這些人中,唯一知情的,就是那個身材嬌小的女刺客,他是謝懷德安排的後招,只是沒有想到裘青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反殺了女刺客。
所以當這些人看到裘青出現的時候,那種懼怕和退意不是演出來的,都是真的。
當一個人可以嚇退數十人的時候,會不會很驕傲很自豪?
會不會往前多走那麼幾步?
這是對人心理的一種揣測,謝懷德做出的預判就是,第一是因為那種驕傲和自負,裘青必然會往前多走幾步,第二是因為謝懷南的安全,裘青也必然會多走幾步。
能不戰就把人嚇退這種事,誰會拒絕多走幾步呢?
謝懷德在遠處舉著千里眼看著,嘴裡自言自語的數著。
一步,兩步,三步……
其實在這種情況下,裘青又怎麼可能知道有人在數他走了幾步,又怎麼可能知道他走了幾步至關重要,又怎麼會在意自己走了幾步。
裘青只是知道,自己往前走,那些人就會往後退。
謝懷德確實是一個急性子的人,但身為謝家嫡次子,有著極為重要的地位,又怎麼可能是個蠢材。
當裘青走出十步左右的時候,忽然出現了變故。
而此時,遠處用千里眼看著這邊的謝懷德,嘴角也露出了笑意。
那輛獨輪車。
貨郎推著一輛獨輪車出現,看起來那獨輪車有問題,很破舊又沉重,車軸還吱呀作響。
這樣的破綻,當然會被廷尉軍的護衛察覺,當然會阻止那貨郎繼續前行。
這也是謝懷德故意安排的,就是用這
輛獨輪車引起護衛的懷疑。
可重點是那個貨郎,而不是車。
獨輪車不大,車上還裝滿了貨物,不管怎麼看,那車上都不可能藏著一個人。
然而那車上就是藏著一個人,一個侏儒,一個只有正常人一半高的侏儒。
在謝懷德離開馬車十幾步遠且根本沒有注意那輛獨輪車的時候,侏儒突然從車上沖了出去。
像是一桿被床子弩激射而出的重型弩箭一樣,瞬息之間就到了馬車那邊。
獨輪車被他蹬翻,人從車窗直接跳了進去。
這個侏儒一把抓了謝懷南的衣襟,另一隻手在謝懷南脖子上敲了一下。
謝懷南有武藝在身,可著實算不得高手,毫無反應,被一擊打暈。
侏儒抓著謝懷南衝破馬車,迅速的跑進旁邊的巷子里。
他掠過圍牆的時候,裘青也已經轉身衝進巷子,在巷子里,有一群刀客。
「殺!」
這群刀客沖向裘青,他們不認識裘青,他們是謝懷德花高價從江湖上雇來的殺手。
這就是謝懷德心思縝密之處,用一群認識裘青且會被裘青嚇破膽子的人來誘敵,再用一群不認識裘青且殺人如麻的江湖刀客來阻擋。
沒錯,就是阻擋,而不是殺了裘青。
那些刀客的實力自然不同凡響,可是謝懷德很了解裘青有多強,他花費重金請來的刀客只是為了讓裘青慢下來,最好是停下來。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局,能把簡單運用到如此極致,也足以說明謝懷德的心機。
遠處,謝懷德把千里眼遞給手下人,笑著轉身:「回去吧。」
侏儒的力氣居然那麼大,速度也那麼快,拎著謝懷南翻牆越脊,沒多久就到了一處僻靜所在。
這裡停著五輛一模一樣的馬車。
又不久之後,五輛馬車朝著不同的方向走,分別駛向一座城門。
在裘青被阻攔下來沒多久的時候,大街上傳來馬蹄聲響。
黑騎到來。
打上天空的煙花是召集他們救援的信號,黑騎來的速度之快也超乎了謝懷德的想像。
他以為最起碼他的人都可以撤走,在那些刀客攔住裘青的時候,他的人本該有足夠的時間撤走。
可是他對廷尉軍實在不夠了解,對豫州城也不夠了解。
黑騎隊伍從大街出現的那一刻,那四名渾身是傷的護衛眼睛裡就出現了希望。
隊伍一掃而過,一片弩箭飛來,四散的刺客瞬間就被放倒了一片。
渾身是血的裘青從巷子里越了出去,他去追人,可是他卻失去了目標。
他只能回來,將希望寄托在廷尉軍身上,寄托在寧王殿下身上。
他身後,巷子里一地的殘屍斷臂。
不久之後,廷尉軍黑騎往豫州城各門分派出去,在黑騎分派之前,傳令的騎兵已經先出發,告知各門皆暫時不開城門。
又一刻之後,有消息說,有人看到數輛馬車在城中一處聚集,然後又各自散去。
都廷尉高希寧立刻下令,廷尉軍攔截車馬。
半個時辰之內,五輛馬車都被找到,但是五輛馬車都是空的,除了車夫之外再無一人。
五個車夫都被帶到了廷尉府里審問,副都廷尉張湯親自下場,只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就確定,這五個車夫確實毫不知情。
只是昨日有人僱傭了他們,說是讓他們城中一處地方等著,到了時間就分頭往各城門走去接人,他們也不知道接的人是誰,只告訴他們到了地
方就會有人把他們攔下來。
他們是萬萬都沒能想到,把他們攔下來的居然是廷尉軍的人。
五個車夫這邊審問之後,唯一有用的消息就是,來告訴他們可以出發的那個人,很不尋常。
那個人個子非常矮小,但絕不是孩子。
沒多久,廷尉軍就開始在城中四處聞訊,有沒有人見到一個穿著什麼樣衣服的侏儒。
而此時此刻,謝懷南在水門往裡走大概二三里遠的地方,采悅商行的庫房裡。
這地方,來的時候謝懷德就看上了。
采悅商行的東家潘光美一臉怒意的看著謝懷德:「我跟你們說過的,不要惹事不要惹事,現在滿城都是兵甲,我是不會再幫你了,一會兒我就去王府里請罪。」
「唔……」
謝懷德笑起來:「可是,我來的時候就已經告訴你了,我們只是想把我三弟帶回去,其他的事不會做,難道不是這樣嗎?」
他看向潘光美笑著說道:「老潘,你現在去請罪,我也不能攔著,人各有志啊。」
潘光美怒視著他。
謝懷德道:「你有船隊,謝家會分給你價值五十萬兩銀子的貨物,算是謝禮,現在你安排我們從水門出城,神不知鬼不覺,你想想,你去請罪就會得到赦免了嗎?」
潘光美一言不發。
謝懷德繼續說道:「你自己琢磨吧,現在越耽誤時間越危險,水門這邊寧軍還沒有盤查,現在走還來得及,走水路的話,一天二三百里,然後我們就換自己的船,和你再無關係。」
潘光美的臉色變幻不停,許久之後,他回頭吩咐一聲:「去給他們準備船。」
謝懷德笑起來:「這就對了,你和我大哥是知己兄弟,咱們就應該是站在一處的人。」
潘光美搖頭道:「我以為你們是來勸說謝懷南回去的,沒想到你們是用這種手段,這次算我倒霉,我不會要你們謝家那五十兩銀子的貨,你回去之後告訴謝懷遠,自此之後,我和他再無瓜葛,不必往來。」
聽到這番話,謝懷德的臉色就有些陰沉下來。
可他也知道現在還需仰仗潘光美,潘光美就範,無非是因為解釋不清楚,所以乾脆儘快把他們送走就得了。
他何必要在這時候和潘光美糾纏,索性道了聲謝,然後就坐到一邊等著船去了。
就在這時候謝懷南醒了過來,臉色白的嚇人。
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二哥謝懷德坐在身邊,立刻就怒了:「二哥,你犯了大錯!」
「老三,是你犯了大錯。」
謝懷德道:「我已經和大哥說好了,回去之後他不會太難為你,只是當眾責罰你一下也就算了,你給大哥認個錯,以後咱們三兄弟還得在一塊好好相處呢,大哥其實沒有那麼怪你,你回去之後可別再和大哥犟嘴了。」
謝懷南道:「二哥你快把我放開,現在讓我回去還來得及,真的要是再錯下去的話,謝家就萬劫不復了!」
「你放屁!」
謝懷德抬起手在謝懷南臉上抽了一下,啪的一聲脆響。
「你胡說八道什麼!」
謝懷德怒道:「你就是太任性了,我是你二哥,這次不會再由著你,跟我回去之後,你就老老實實在家閉門思過吧,但我會和大哥求情的……」
他看了看謝懷南腫起來的臉,又心疼起來:「你年紀小不懂事,二哥打你,二哥心裡也疼……」
話還沒說完,屋頂上忽然傳來一陣響動,緊跟著大片的房頂墜落下來。
有無數人影,從屋頂的裂口中跳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