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字,撞。
風柏木所造的戰船就狠狠撞在了那艘商船上,商船的船尾直接破碎,不知道多少人落水。
李叱從戰船上一躍而下,跳上了商船,沒有任何的停滯,直接殺進了青絛軍中。
這些青絛軍確實厲害,實事求是的說,尋常的寧軍戰兵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來的不只是李叱,還有李叱的親兵營。
一拳就把迎面而來的青絛軍士兵太陽穴打癟進去,李叱率先殺進了人群之中。
以他為鋒銳,親兵營勢不可擋。
甲板上的廝殺很激烈,可是更激烈的是在水中。
船體破裂,這艘商船下沉的速度很快。
船艙里都是人,不只是那些船夫,還有許多沒來得及出來的青絛軍士兵。
船夫在劇烈撞擊之後摔了一地,看到船體裂開了個巨大的口子,他們紛紛爬起來,有的人往甲板上跑,有的人從舷窗跳了出去,他們都是老水手,誰都知道在灌進水的破洞那邊出不去。
可是王斌和那個年輕的船夫兩個人四肢俱斷,躺在角落處,他們動不了。
「怕不怕?」
王斌問。
年輕人此時卻真的豁達了,搖頭:「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可怕的,我這樣的在水上討了好多年生活的人,死在水裡,就當是回家了。」
王斌嗯了一聲,看了看湧進來的水,他也笑:「你說是不是註定了的,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了這艘船的船頭兒,最後又莫名其妙的和這船一塊沉下去。」
年輕人笑:「其實以前我挺不待見你的,總覺得你裝。」
王斌道:「你要是船頭兒,你也裝。」
年輕人哈哈大笑。
水已經到了他們的身邊,很快就把他們泡了起來。
「我先死。」
年輕人笑著說:「如果你死在我前邊的話,可能會嚇著我,老人們說,淹死的人可丑了。」
王斌點了點頭:「行,那就我先死。」
兩個人又對視一笑。
甲板上,李叱他們已經沒辦法繼續向前了,船頭已經快要立起來,他們無法站立。
李叱看到一個船夫要跳下去,朝著他喊了一聲:「王斌呢!」
船夫好像這才想起來似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他還在船里,他被那些人打斷了手腳,動不了。」
李叱一驚。
他沒有想到王斌的手腳會斷了,船沉的這麼快,絕大部分船夫水性那麼好,早就已經脫身,可動不了的人只能會被淹死在船艙里。
李叱深吸一口氣後,一轉身,從船上越入水中,看了一眼破洞何在,朝著那邊遊了過去。
船還在往下走,李叱游進去之後就什麼都看不到了,裡邊漆黑一片。
船艙頂部還沒有完全被水佔據,李叱浮上去深吸一口氣,然後又潛入水中。
遊了一個來回,看到了在水中飄著的青絛軍士兵屍體,他撥開一個,看了看不是,再游到另一具屍體那邊看,光線實在太暗,只能到近前才看的清楚。
氣已經不夠用,李叱從一個破了的舷窗游出來,迅速上浮之後,一露出水面就大口大口呼吸。
他沒有看到王斌,卻看到了不遠處的一塊木板旁邊,有個人眼神憤怒的看著他。
李叱朝著那人遊了過去,他不認識這個人,可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青絛軍那個領頭的。
找不到王斌,那就讓這個人在水裡償命。
青絛軍士兵的水性不好,也可以說幾乎都不會水,他們是重甲步兵,在過去的生活中,水和他們沒有任何關聯。
可是郭瑋的水性還不錯,他是蜀州人,從小在江邊長大。
看到有人朝他游過來,郭瑋的想法也一樣,那就是弄死那個過來的傢伙。
李叱游到近出,郭瑋深吸一口氣後潛了下去,在水中抱住了李叱的腰往下拉。
如果是別人此時肯定會有些慌亂,落水的人都會這樣。
可李叱沒有,在被拉進水裡的時候,李叱沒有去掙脫,也沒有去掰郭瑋的手臂。
他摳郭瑋的眼睛。
郭瑋雙眼劇痛,哪裡還能繼續抱著李叱,鬆開雙手在李叱身上推了一把。
藉助推開的力量分開了一段距離,可是還沒有等他調整過來,李叱已經再次靠近。
郭瑋雙腿收起來然後一彈,想把李叱踹開。
李叱似乎是預料到了他的招式,提前側身避開,然後一把抓住郭瑋的腳踝往自己這邊拉了一下。
水中無力反抗,郭瑋被李叱拉到近前,李叱這次掐住了郭瑋的脖子。
被兩隻鐵鉗一般的大手掐住,郭瑋劇烈的掙紮起來,可是在水中這掙扎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他水性好,李叱為了生存什麼技能不好?
掐了一會兒,郭瑋就實在堅持不住張開了嘴,一張嘴,水就往嗓子裡邊灌。
李叱鬆開郭瑋的脖子,一隻手抓著郭瑋的下巴,一隻手扣住郭瑋的上牙,郭瑋下意識的想閉嘴,李叱雙手就那麼用力的掰著,水也就不停的灌進去。
沒多久,這位被楊玄機譽為真萬人敵的青絛軍將軍,就被活活淹死在水中。
李叱拉了屍體往上浮起來,一出水面,李叱就使勁兒甩了甩頭髮。
看到戰船上不少士兵把撓鉤伸過來,李叱一隻手抓著撓鉤,一隻手拽著屍體,士兵們發力把李叱拉了過來。
李叱殺了郭瑋,可是心裡卻沒有一點釋然。
船上的士兵放下來軟梯,李叱扶著梯子往四周看,水面上都是殘碎的木板,還有數不清的漂浮著的屍體。
他視線掃過,沒有看到他想找到的人。
李叱深深的吸了口氣,準備爬回船上,可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了遠處水面上,有一群人正在奮力游過來。
那些船夫回來了,最前邊的幾個人,都是單手在划水,因為他們的另一隻手,分別抓著一個仰躺著漂浮在水面的人。
他們啊,一次一次的潛入水中,把那兩個人給救了回來。
他們啊,怎麼可能會放棄呢,那可是他們的夥伴,那可是他們的船頭兒,那可是他們的希望。
他們可是爭先恐後的喊過是我是我的交情,這交情,重不重?
大船上。
李叱蹲在王斌身邊,王斌臉上都是歉疚:「主公……我,我知道錯了。」
李叱在他身上拍了拍:「先回家,回家治傷。」
王斌問:「謝大人呢?」
「我在這。」
謝懷南快步過來,也蹲在王斌身邊:「謝謝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王斌竟是不好意思起來,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幾天後,豫州城。
廷尉府,空地上,被綁起來的人還是有數百個,就好像之前被砍死在這的那幾百人一樣的跪在那。
李叱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曹獵坐在他身邊也一言不發。
良久之後,李叱緩緩吐出一口氣。
「不是我不給你們機會,我給了,你們自己不爭氣,你們總是說,我不喜歡用曾經在楚為官的人,我確實不喜歡,因為你們身上的那種腐爛的氣味,我只要靠近你們就聞得出來。」
「可是我也知道,只要是罪不至死的人,都該有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而你們卻還覺得,城牆上的楚旗換成了寧旗,與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你們還該怎
么貪就怎麼貪,還該怎麼瀆職就怎麼瀆職,我現在看到的你們,都是廷尉府已經查實罪名的人,你們非但害了自己的命,也害了那些和你們一樣舊官出身的人,他們以後沒機會不是我不給,是你們連累的。」
廷尉軍副都廷尉張湯邁步上前俯身對李叱說道:「就這樣砍了,似乎欠缺了些警醒的作用,臣想把他們帶到碼頭那邊去殺。」
李叱一擺手。
張湯隨即下令,這跪在這的數百人,全都被廷尉軍拉了起來,押送出門。
曹獵沒說話,沉默了一會兒後起身準備離開。
李叱看到他要走,於是說道:「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甩什麼臭臉子。」
曹獵腳步一停,然後回頭,咧開嘴就笑了:「和我沒什麼關係,你不早說。」
李叱瞥他。
曹獵回到座位那邊坐下來,憋了好久,也沒把下一句憋出來。
李叱道:「人不是你舉薦的,但是你手下人舉薦的,不行啊,看來都得換人了。」
曹獵道:「都讓你砍完了,可不是得換么。」
李叱道:「碼頭上的生意,最大的還是你家,所以這次我給你舉薦兩個人。」
曹獵問:「是誰?」
李叱朝著外邊招了招手,四名廷尉抬著兩個擔架進來。
李叱指了指前邊那個擔架上的人:「他叫王斌,對碼頭上的事也算熟悉,雖然才幹了兩個月,但是那些壞蛋怎麼乾的,他都門兒清。」
王斌聽了這句話,不好意思的扭過頭。
李叱道:「這位,就是以後碼頭的主簿大人,以前是正六品校尉,現在陞官了。」
曹獵笑起來:「看來主簿大人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正式接管碼頭諸事。」
李叱指了指另一個擔架上的那個小夥子:「記住他,他叫高福來,以後是王斌的副手。」
曹獵道:「副手大人看起來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幹活的。」
李叱道:「所以碼頭上的事,你親自去盯著吧,什麼時候王斌和高福來他倆可以接手了,你再去干其他的事,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碼頭上的老大,沒官職,沒品級,也沒俸祿。」
曹獵點頭:「也不是不行。」
李叱道:「把東西拿過來。」
餘九齡笑呵呵的過來,帶著兩個手下,手下人抬著一口木箱,不是很大,看起來倒是有點沉。
李叱問王斌:「知道箱子里是什麼嗎?」
王斌搖頭:「臣不知道。」
李叱道:「是你交上來的銀子,我給你數了數,一共是一千四百兩,一會兒我安排人送你回去的時候,你把銀子也帶回去。」
王斌連忙道:「那是臣下上交的臟銀,不能要,臣下絕對不能要。」
李叱問:「沒有髒的銀子,只有髒的人,所以銀子不能稱之為臟銀,人可以被稱之為臟人,這些銀子,我替你想了想,大概就是楊玄機賠給你的醫藥費了,安生拿著,楊玄機的銀子,不要白不要。」
「只是啊……」
李叱看向高福來,那個受了傷的年輕人。
李叱道:「王斌有一千四百兩銀子的醫藥費,可是你就沒有了。」
他說到這看向曹獵:「我得想想辦法……」
曹獵立刻道:「一千四百里是嗎?我出。」
李叱抬起手鼓掌。
片刻後,曹獵看向李叱問:「可為什麼是我出?」
李叱道:「我也不知道,我沒讓你出,我只是說我想想辦法,當時我害怕極了,就怕你反悔。」
說完李叱就站起來:「高福來,記得小侯爺他欠你一千四百兩。」
說完就走了。
是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