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寧軍大營。
沈珊瑚帶著她的人馬趕到,才到大門口,就看到羅境和庄無敵等人已經在等著了。
沈珊瑚連忙下馬,快走幾步,向羅境和庄無敵行禮。
上次在青州的時候,羅境退出,讓沈珊瑚心中總覺得格外的歉疚。
青州的戰功,說起來最起碼有羅境的一半,結果人家二話沒說帶著隊伍就回去了。
他日若寧王獎賞這青州戰功,沈珊瑚能得封爵,也要多謝人家羅境慷慨。
羅境見沈珊瑚朝著他們行禮,連忙阻止:「大將軍說過,他離開之後,大軍之中以你為主將,該是我等向你行禮。」
沈珊瑚苦笑:「大將軍也是胡亂安排。」
庄無敵卻笑,他不善言辭,只是站在一邊笑著。
說起來庄無敵看似木訥,實則心思細密,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唐匹敵安排沈珊瑚為主將是出於何等考慮。
羅境善戰,但性格激進,一旦打起來之後便不管不顧,要說將才,羅境當為第一,要說帥才,羅境確實欠缺了些。
唐匹敵若是讓庄無敵為主將,羅境必然不服氣,肯定會鬧起來。
雖然關係親密,可這種事和關係怎麼樣沒多大關係,不服氣就是不服氣。
羅境那般心高氣傲,又是將門出身,還是自負之人。
而庄無敵是燕山營出身,讓他為主將羅境心裡會很不舒服,將帥不和,面對的是李兄虎至少七八十萬大軍,怎麼打?
寧軍再善戰,再無敵,若是將軍之間不和睦,也是必敗無疑。
然而唐匹敵又必然不會讓羅境做主將,就是因為他性格上的原因,一旦出現判斷失誤,又或者打起來就只管往前沖,這一仗萬一輸了的話,寧軍遭受重創,損失慘重是一方面,徹底失去蘇州和揚州是另一方面,還有一方面,這邊若是敗了的話,唐匹敵的隊伍就真的成了一支孤軍。
唐匹敵太了解羅境了,讓庄無敵做主將他不服氣,但若讓一個女將軍做主將,而且又和唐匹敵關係有些親近,再加上青州那一戰兩個人之間的淵源,這些都足以讓羅境沒那麼不爽。
如此安排的決定因素,更為主要的原因也恰恰是唐匹敵擔心的那一點……羅境的自負。
因為他自負,他孤傲,所以他反而不會對沈珊瑚有太大的抵觸,也不會鬧起來。
因為那樣做的話,顯得羅境失了身份,也失了體面,跟一個女人爭,他拉不下來這個臉。
為了這一仗,唐匹敵把各方面必須都考慮清楚。
若是羅境性格沉穩一些,大局觀再好一些,這主將之位當然是他的,不可能再有別的人選。
此時讓沈珊瑚為主將,她性格上雖然也是那般霸道凌厲,可是因為欠了羅境一個人情,又知道庄無敵是寧王的老大哥,所以事事都會和那兩人商量著辦。
唯有如此,三人才能真的配合好。
這三個人單獨拿出來都是獨領一軍的大才之人,可如何讓這三人配合默契,就需要一些小心思了。
沈珊瑚如此聰明的女子,在接到唐匹敵書信的時候,就猜到了這其中緣故。
所以她才會露出一些苦笑,這主將讓她來做,她是如坐針氈。
一個是名門之後,有北境第一高手之稱的羅境,一個是寧王的結義兄長,寧軍中資歷最老的人。
唐匹敵給她的職責,就是把這些人這些事協調好。
一想到那傢伙自顧自走了,卻把這麼大的一個局面交給她,三十萬大軍由她指揮,她就有些忐忑。
「你可是主將。」
羅境笑了笑道:「大將軍說過,我們若是不聽你調度,回來要打我倆板子的。」
庄無敵也笑:「打也只是打你的。」
羅境撇嘴:「憑什麼,你是覺得你能比我打的好?」
庄無敵:「最不濟,也不能比你差。」
兩個人互相瞪了一眼,沈珊瑚卻笑起來,心中的忐忑稍稍放鬆了些。
指揮這樣兩個名將,真的是……又緊張又覺得有些激動。
「那咱們就去看看軍情,我想到敵人大營外邊轉一轉,據說李兄虎有七八十萬人?」
沈珊瑚一邊走一邊問。
羅境道:「差不多,應該得有。」
沈珊瑚道:「那還行,每個人能分兩三個,人人都有份。」
羅境看向庄無敵,庄無敵也笑,他眼神里的意思是……這不愧是老唐的女人啊。
羅境問:「不先進大營歇歇?」
「不用。」
沈珊瑚上馬:「先去看看敵營。」
她心裡想的是,這次說什麼也不能丟了人,若真是指揮不好的話,丟的不只是她自己的臉面,還有唐匹敵的臉面。
唐匹敵在給她的信里有這樣一句話……半壁江山在此一戰,千鈞重擔在你一肩。
還有一句話是這樣……若李兄虎知道分兵去揚州杭城的人不是我,必不會分走更多兵馬,唯有讓他知道是我只帶三萬人去了杭城,他才會調集重兵圍堵,你們這邊才能打的輕鬆些。
最後一句是這樣……打贏了之後快點來接我,我的性命也要靠你了。
與此同時,荊州。
李叱他們到了地方,下船之後,夏侯琢和謝秀兩個人帶著各自手下的將軍們,已經在等候了。
李叱一下來,夏侯琢他們便邁步上前俯身行禮,尤其是謝秀,看起來臉色格外的忐忑和愧疚。
這次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楊丁方那十五萬天命軍精銳,還有一整個謝家。
謝秀和謝懷南兩個人,就難免會有些不安。
此時此刻,他們兩個都格外擔心李叱的態度。
餘九齡卻沒想那麼多,他還在幸災樂禍呢。
因為他看到神鵰下了船之後,它不會走路了!
在船上晃蕩了二十幾天的時間,神鵰才適應這搖搖擺擺的生活,這一下船四腳落地,不晃了,還不會走了。
狗子依然站在神鵰的後背上,神鵰這走路來回晃的樣子,讓狗子又嫌棄起來。
走路走不了直線,餘九齡看的憋不住笑,前邊那些人本來氣氛有些嚴肅,餘九齡這一憋不住笑,把視線全都吸引了過來。
眾人都看向他這邊,然後就看到了那頭巨大到令人畏懼的野豬。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見到神鵰,那威武的外形,霸道的氣場,讓人心中畏懼。
如果不是走路晃,可能更霸道一些。
「去前邊看看。」
李叱邁步向前,眾人全都跟了上去。
他們直接到了大營另外一側,在對面大概三十里外就是天命軍的大營。
庭陽這邊雖然沒有什麼崇山峻岭,可是地勢起伏不定,不似豫州和冀州那邊多為平原。
楊丁方的大軍根據地勢安營紮寨,並且已經將木牆修建好,由此可見他對謝家其實也不是十分信任。
哪怕謝家為他提供了大量的糧
草物資,他也不敢貿然進入庭陽。
誰知道是不是謝家的人給他挖的坑,表面上看起來是向天命王宣誓效忠,楊丁方的大軍一旦進入庭陽就被謝家坑了的話,那怎麼辦?
這也是謝家如今最為尷尬的處境,謝懷遠孤注一擲,可人家楊丁方對他還是有所戒備。
他得罪了不待見他,他巴結的還是不待見他。
李叱舉著千里眼仔細觀察,心中不得不承認楊丁方確實領兵有方。
這營寨的建造,防守的布置,各營之間的距離,各營所在的位置,都極有章法。
看了好一會兒之後,李叱放下千里眼看向夏侯琢:「有沒有制定好進攻的策略?」
夏侯琢點了點頭,回頭吩咐親兵把一個卷宗拿過來:「這是我和謝將軍兩人商量多日之後制定的,你來過目。」
李叱將卷宗打開仔細看了看,其中列舉出三種進攻方案,各有利弊,詳細寫明。
夏侯琢是臨陣應變的帥才,寫這種東西顯然不是他的擅長,所以大概是謝秀想的更多些。
李叱沒問就能猜到,三種進攻方案是夏侯琢想出來的,細化是謝秀想出來的。
「還有第四種。」
李叱催馬向前:「我去問問楊丁方打算不打算投降。」
眾人嚇了一跳,見李叱已經催馬出去了,連忙跟了上去。
李叱一馬當先的朝著天命軍大營那邊跑,後邊呼啦呼啦的跟著一大群人。
這一下,天命軍大營那邊立刻就緊張起來,號角聲嗚嗚的吹響,隊伍迅速集結。
李叱又不是冒失鬼,他這突然向前,也是想看看這支天命軍的反應如何。
只片刻,天命軍已經完成了布防,所以李叱就明白過來,那三種進攻方案,都不行。
楊丁方領兵如此,士兵又訓練有素,寧軍和謝秀的荊州軍加起來確實兵力稍多一些,可是猛攻之下,損失必然慘重。
李叱打仗,從來都不會去打損失慘重的仗。
夏侯琢和謝秀準備的確實很仔細,可用四個字就能概括出來……中規中矩。
打這種仗,中規中矩就要付出慘烈代價,十五萬大軍嚴密設防,進攻的一方,一開始就會成片成片的死人。
到了天命軍大營外還有三四里左右,李叱停了下來,然後伸手要過來他的鐵胎弓,讓人寫了一張紙條綁在箭上,一箭射向軍營那邊。
此時楊丁方正在軍中看著,眼見那人在三四里外發箭,心中還冷笑了一聲,這個距離,箭怎麼可能飛的過來。
正冷笑著呢,那箭突然就到了,啪的一聲戳在前邊士兵手持的盾牌上。
因為箭拋射飛起來太高,居然有一段飛行幾乎看不見,又快又高,等到看見的時候已經下落。
這一箭別說把那個持盾的士兵嚇一跳,把楊丁方都嚇得心裡抖了一下。
見信上有紙條,士兵們連忙上前把箭往外拔,箭頭卡死在盾牌里,一時之間竟是拔不出來。
沒奈何,只好把信解下來遞給楊丁方。
打開看了兩眼,楊丁方的臉色就變了,自言自語道:「竟是寧王李叱親自到了么……」
遠處,李叱停馬在此。
餘九齡問:「當家的,你說那楊丁方那傢伙敢不敢出來相見?」
李叱笑了笑道:「其實,他出不出來見我都沒關係,我只是想告訴他,我到了。」
餘九齡忽然間醒悟過來。
這就是,施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