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黑武人的巨大樓車一座接著一座的倒下去,李叱和夏侯琢全都看的懵了,這種事都能發生,從李叱他們的角度來看,確實沒有什麼合理的解釋啊。
但凡能合理一點,夏侯琢也不會在戰場上這麼嚴肅的場合,問是不是李叱作法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詭異的事,在那些樓車接二連三的倒下去之後不久,黑武人大營的後營那邊,居然冒起來火光。
沒多久,黑煙就升騰起來,從火勢蔓延的速度來看,絕對不是一處起火。
從位置上做推斷,那應該是黑武人的輜重營,所以對於李叱他們來說,那邊的火光衝天,真的是一場很美的焰火表演。
此時站在城牆上,看到還沒有能攻上城牆,但已經佔據一定優勢的黑武軍隊開始後撤,李叱和夏侯琢又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李叱和夏侯琢都覺得像是夢幻一樣,如此變故,連李叱這樣的妖孽都不可能預測的到。
這顯然是黑武人那邊出現了內亂,但這又是不符合邏輯的內亂。
業夫烈領兵的才能,可稱之為黑武第一,說他是黑武的武親王也不為過。
在他手下的黑武將軍,不可能會不服氣,一個有著絕對威信的大將軍之下,他的部下縱然彼此之間可能有些矛盾,但也絕對不可能會出現嘩變。
黑武大軍之中,業夫烈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致。
「到底怎麼回事!」
他怒問前來報信的手下。
後邊糧草輜重營地,莫名其妙的起了大火,而且還是多處起火,所以很快就把整個營地都吞噬了進去。
上百萬大軍所需的糧草物資,都在那邊,這樣的巨大變故之下,別說還能不能繼續進攻北山關,連隊伍都可能維持不下去。
「大將軍……」
那報信的人臉色也很難看,說話支支吾吾。
「應該是……應該是敕勒人。」
「敕勒人?」
業夫烈一把抓住那報信的人衣服,把人單臂拎了起來:「如果你膽敢有一個字的隱瞞,我現在就活剝了你。」
黑武帝國,也許是這個世上疆域最大的國家,也是部族最多的國家。
在黑武國內,有大大小小的數百個部族,其中最為尊貴的當然是鬼月八部。
黑武人之所以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把一個如此龐大帝國的框架建立起來,其實是因為繼承了蒙帝國的絕大部分。
這個世上有許多輪迴,且不是巧合的輪迴,都是在情理之中。
蒙帝國當年只用不到三年的時間,就把黑武那片龐大的地盤據為己有。
為了鎮壓,蒙帝國的鐵騎在那片大地上展開了一場持續多年的血腥屠殺。
許多小部族,小王國,都是被整個滅絕了的。
這種血腥的屠殺帶來了短時期的服從,可是反抗很快也隨之到來。
以鬼月八部為首的反抗軍勢力越來越大,而蒙帝國的軍隊,根本沒有辦法對那麼大的疆域全面鎮壓。
在黑武立國之後,許多來不及逃走的蒙帝國貴族和大量的平民,都被鬼月八部的人瘋狂報復。
滿門被屠殺的蒙帝國貴族,數不勝數。
就算是活下來的人,在之後長達數百年的時間內,都被嚴酷統治著,黑武人對他們的態度,遠遠要比對其他部族更為狠厲。
這支留存在黑武帝國之內沒能逃回草原的部族,就是創建了蒙帝國的敕勒族。
和蒙帝國一樣,黑
武人把部族進行了嚴苛的等級劃分。
鬼月八部為尊,其他的黑武各部族為一等,原本就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其他各族為二等,後來投靠了黑武人的草原各部為三等,但這三等人不包括敕勒人。
在黑武國內,有一種人地位極為低下,連奴隸都不如,他們是渤海人和黑武人生下來的孩子。
大量的渤海國女人被敬獻到黑武做奴隸,而那些黑武貴族,完全不把她們當人看。
這些女人生下孩子,都不一定能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也許是主人的,也許是其他奴隸的。
這些孩子,在黑武人眼中,比豬狗的地位還要低,因為奴隸與豬狗同等地位,所以他們也就連奴隸都不如。
和這些人地位差不多相當的就是敕勒人。
當年創造了天下第一強國的敕勒人,在黑武國的生活,沒有一絲尊嚴可言。
聽著手下人的彙報,業夫烈的臉色已經難道到了極致。
敕勒人,歷來都是黑武人征戰時候隨軍帶著的苦力隊伍,一切臟活累活甚至是送死的事,都是敕勒人負責。
就在十幾天前,大量的敕勒族奴隸,像是牛馬一樣被驅趕著,運送著那龐大的攻城器械到來。
這些敕勒人到了之後,連一口水都不讓喝,就被要求在幾天內將樓車和拋石車組建起來。
敕勒族人的首領叫做布勒格狄,將近四十歲的年紀,有著雄獅一樣的體魄,但卻沒有雄獅一樣的地位。
他這次帶著八萬多敕勒族人來為黑武大軍運送糧草物資,在來的路上,他的族人就損失慘重,走到這的時候,還剩下不到六萬人。
為了儘快把器械物資送到大營,本就不把敕勒人當人看的黑武士兵,一路上不停的摧殘毒打。
已經習慣了這種虐待的敕勒人,一開始還沒有表現出什麼。
直到,他們已經兩天連夜沒有休息的情況下,把物資送到了黑武大營,卻不允許得到休息的時間。
他們被逼迫著去組裝器械,去為前邊的軍隊運送物資。
因為堅持不住而倒下去的人,黑武人上去就會拳打腳踢,用皮鞭狠狠抽打。
布勒格狄帶著部族往前推動大車的時候,他身前的一個才十五歲的少年因為體力不支倒地。
兩名黑武士兵衝過來,朝著那少年就是一陣皮鞭抽打,打的人皮開肉綻。
那少年已經沒了氣息,那兩個黑武人還沒有停下來。
布勒格狄暴怒,實在忍不住沖了上去,撲在那少年屍體上,結果惹怒了黑武人。
布勒格狄被抓了起來,用鐵鏈穿過肩膀掛在木架上示眾,為了震懾敕勒人,黑武人每天給布勒格狄一些水和殘羹剩飯,只是勉強讓他活著。
為的是讓那些敕勒人一直都能看到,他們如果不聽話,他們就會和他們的部族首領一樣下場。
黑武人都沒有想到,因為他們對布勒格狄的懲罰,這次讓敕勒人無法再繼續忍受下去了,他們決定營救首領。
可是在擁有百萬人的黑武大軍之中,如何才能把首領營救出來?
於是,敕勒族的那些長老們湊在一起,商量了許久之後,決定冒險。
他們破壞了樓車,因為他們有足夠多的機會,本來在戰場上推動樓車向前去送死的,也是他們敕勒人。
他們恨透了黑武人,既然要報復,那就索性報復的徹底一些。
長老們經過商議,他們覺得,需要一部分人成為死士,那就是破壞樓車的人,樓車是他們打造組裝的,他們最熟悉不過。
樓
車坍塌,必然會引起黑武大軍的注意,然後其他留在輜重營里的敕勒人,搶奪戰馬,燒毀糧草,營救他們的首領。
那些推著樓車向前的敕勒人,在邁出第一步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是什麼結局。
可是在這樣數百年來積累下的仇恨作用下,他們無懼死亡。
敕勒人長期以來都是黑武軍隊的奴隸,他們非但要做苦力,還要為黑武人馴馬。
當年蒙帝國的鐵騎橫掃天下,讓黑武人看到了騎兵的威力。
當初那些沒能逃出黑武的敕勒人,之所以沒有被全滅,就是因為黑武人需要留下他們來養馬。
此時,在那些長老們的帶領下,敕勒人率先在輜重營的馬場發起了反抗。
留守在後邊營地的黑武軍隊,人數本來就遠少於敕勒人,敕勒人骨子裡又有一種兇狠,所以一動手,很快就攻佔了馬場。
他們奪取了守軍的兵器和戰馬,用他們祖先衝鋒的方式,迅速的衝進了輜重營。
救下來布勒格狄之後,為了阻擋黑武人的追兵,他們一路放火。
很快,保障著百萬黑武大軍物資供給的輜重營就被一片火海吞噬。
數萬名敕勒人搶走了幾乎所有的戰馬,從一側殺出去,然後迅速的撤離。
他們依然像是天生的騎士,手裡有了刀,坐騎有了馬,他們就是一支來去如飛的鐵騎。
衝出輜重營後,這數萬騎兵就揚長而去,也許他們此時此刻還沒有明確的目標,他們就想逃離地獄。
在聽完了彙報之後,業夫烈的心都好像要被氣炸了一樣。
他完全不知道敕勒族首領被如此對待的事,以他的領兵能力,以他的行事風格,以他的思維縝密,絕對不會允許手下人,在大戰在即的情況下,對敕勒人首領做出懲罰。
雖然,在他看來,那些低賤的敕勒人也確實就該被敲打。
然而誰又能想到,就是這樣一群螻蟻,卻破壞了黑武人謀劃已久的南下大計?
為了攻克寧軍鎮守的北山關,業夫烈準備了多少?
那樓車,那拋石車,還有配合的打法,都是業夫烈思考許久才想出來的策略。
現在,這一切都被螻蟻破壞。
一座千里長的堅固河堤,就真的被一個蟻穴毀掉了。
就算是沒導致黑武人全面退兵,也需要立刻分派大量的兵力,去籌措糧草物資。
北山關城牆上。
李叱舉著千里眼,看到了黑武人營地後邊的衝天大火,也看到了有一支騎兵呼嘯而去。
再想想之前樓車倒塌的事,大概也就能有些了推測。
「那些逃走的會是什麼人?」
夏侯琢自言自語了一句。
李叱道:「不管他們是什麼人,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和我們,共同的敵人就是黑武人了。」
夏侯琢仔細想了想後說道:「看起來像是奴隸們反叛了,黑武人的軍奴,好像歷來都是敕勒人。」
李叱緩緩吐出一口氣,朝著那群騎兵遠去的方向抱了抱拳:「不管是不是敕勒人,也不管他們為什麼這樣做,咱們都應該道聲謝。」
夏侯琢朝著那邊也抱了抱拳。
然後他問:「如果真的是敕勒人,他們可能會在黑武人還來不及把消息送回去的時候,迅速返回他們的領地,然後往其他地方突圍,所以黑武人一定會調派軍隊鎮壓圍剿。」
李叱道:「那就再謝一次吧。」
說完,朝著那邊又抱了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