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寧軍和天命軍的拉鋸戰就這樣展開了,看起來確實很焦灼,最起碼雙方投入的兵力都不算少。
只是大部分兵力,都在兩岸上看著。
這邊造橋的天命軍看到上游有火船下來,立刻就跑,南岸河堤上觀戰的天命軍士兵們還在默默的為他們加油助威。
等到火船滅了之後,天命軍就上來繼續造橋,而北岸觀戰的寧軍似乎也在為他們默默加油助威。
因為那些造橋的兵,就不是真的在造橋。
史峰暉在上次京州兵敗之後,其實就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思。
想想看,天命王楊玄機自己跑路,甩開了他的三十萬大軍,乘船跑的。
而他臨走之前,把帶著三十萬敗軍回蜀州的事交給了史峰暉,這是對史峰暉的重用嗎?
就算是回到蜀州之後,楊玄機親自設宴款待,而且給了極高的讚譽和嘉獎,但史峰暉心裡依然不會好受。
因為這個差事,就是送命的差事。
如果不是寧軍放開了封堵,那麼這一戰就勢在必行,前邊有寧軍死死堵住,後邊有武親王楊跡句的大軍窮追不捨。
三十萬殘兵敗將會是什麼下場?用屁股去想都能知道結局如何,所以史峰暉這口氣一直都在心裡堵著。
楊玄機在給他嘉獎的時候,一臉真誠的說,我是太看重你了,知道這三軍將士,唯有你一人可以擔此重任。
這話說的,史峰暉一陣陣噁心。
你只是想讓我替你去死,我沒死,是因為我命好,你還想讓我對你感恩戴德?
所以第二次出蜀州之後,史峰暉就再也沒有衝鋒陷陣的打算。
我可以為你去死,和我被你算計著送死,是兩件事。
所以在楊玄機又讓他帶兵去攻打寧軍的時候,他才那般不樂意,只是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借口不去。
此時此刻,他巴不得在這赤河南岸多消遣一陣子。
有人說這世上最難的,便是將心比心。
但這麼說並不完整,確切的說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難得的,將好心比好心。
因為壞心,可以輕而易舉的做到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在太平盛世,你對我三分好,我還你七分好,這樣的事比比皆是。
可是在亂世,你對我三分好,那你為什麼還留七分?你為什麼不是對我十分好?
史峰暉沒有想過要直接反叛楊玄機,就已經不錯了。
所以進攻的隊伍,始終都是他的親信指揮,孔琦和孫達這兩個人也算是忙壞了。
孫達帶隊在修造渡橋,看到火船下來了,他們轉身跑回去,火船撞在渡橋上,可是因為船小火勢也不大,對渡橋傷害不夠。
等火船快滅了,孫達立刻就喊了一聲:「保護渡橋,去救火啊!」
他帶著人衝上去,心說寧軍的人真的是太敷衍,這種火怎麼能燒掉橋?
還不是得我們自己來。
孫達回頭朝著河堤上喊:「橋燒壞了,我們得搶修。」
然後一聲令下,他的手下士兵們拿著斧子敲敲打打,沒多久,就把橋給砍坍塌了,拿著斧子敲敲打打,還是用斧子刃那邊,能不快嗎。
就離譜。
寧軍這邊一看到橋斷了,立刻就一陣歡呼,還有心大的,給修橋的天命軍鼓掌。
庄無敵坐在河堤上看著,想著對岸天命軍的指揮將軍應該也是一個很有趣的人吧。
史峰暉不想打,從骨子裡就不想打。
但凡楊玄機真的對他好一些都不會這樣,一旦手下人對當家的寒心了,再想挽回其實很難。
他也不覺得這有什麼該愧疚,沒有直接反叛就算對得起楊玄機。
夜裡,南岸河堤上。
孫達氣喘吁吁的在史峰暉對面坐下來,看起來是真的累了,那老腰都要斷了似的。
「大將軍,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對岸的寧軍越來越不像話了。」
孫達道:「一開始他們燒的船還多,我們的橋也斷的快,現在寧軍就隨隨便便放個三四艘船下來,次次都得靠我們自己把橋拆了,太累。」
孔琦道:「其實如果咱們軍中沒有那麼多眼線的話,寧軍敷衍也就敷衍了,現在這樣對峙,那些想扳倒大將軍的人,也有機可乘。」
孫達道:「大將軍要不然你給對岸的寧軍寫封信,訓斥他們一下,讓他們嚴肅點。」
史峰暉噗嗤一聲就笑了。
對岸的寧軍顯然也已經看出來天命軍無心進攻,只是做做樣子罷了,所以他們也開始做樣子。
畢竟燒船是要賠錢的,那邊領兵的將軍大概也是個守財奴。
孔琦道:「玩笑話歸玩笑話,軍中那些眼睛,此時此刻,說不定就都已經在寫密信了,說咱們故意拖延,甚至還可能說咱們與寧軍勾結。」
他看向史峰暉:「大將軍,這事怎麼也得想個對策。」
孫達壓低聲音道:「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史峰暉瞪了他一眼:「什麼就一不做二不休,就算再互相看不順眼,可我們都在天命王帳下為官,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怎麼能有害人之心?」
孫達嘆了口氣,心說大將軍還是心慈手軟。
那些王八蛋都有害人之心了,我們憑什麼不能想辦法除掉他們?
「剛才你說什麼來著?」
史峰暉問道。
孫達:「一不做二不休?」
史峰暉搖頭:「不是,再上面一句。」
孫達回憶了一下後說道:「大將軍要不然給對岸的寧軍寫封信?」
史峰暉笑起來:「你說的很有道理,若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當然是好事,我現在就去給對岸寧軍的指揮將領寫封信勸他投降。」
孫達和孔琦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的眼神里都有些擔憂,想著大將軍怕是病了吧。
勸降寧軍?
然而史峰暉卻不是開玩笑,也沒病,他真的寫了一封信,然後挑選了自己的親兵,在夜裡劃著小船到對岸去。
不久之後,這個送信的親兵就被寧軍發現,然後抓了送到庄無敵面前。
庄無敵接過信打開看了看,看著看著,眼睛就微微眯了起來。
他沉思片刻後寫了一封回信,交給那親兵:「你帶回去給你們史將軍。」
那親兵應了一聲,然後臉色有些為難的說道:「大將軍,你還得下令辦一件事。」
庄無敵問:「什麼事?」
親兵臉色更加為難起來:「我過來的時候,大將軍的人把我的船給拉上岸了,麻煩大將軍讓人把船還給我,我們那邊就剩下這一艘船能用。」
庄無敵:「……」
他起身走到那親兵面前,看著這人的眼睛說道:「你不要騙我,你們那邊就算再不濟,也不可能只找到一艘船,你若不肯說實話,你也回不去了。」
那親兵只好無奈的回答:「本來不是一艘,可不都被送到大將軍你們這邊賺錢來了嗎。」
庄無敵嘴角都抽了抽。
他問:「你們派過來多少艘船,多少個人?」
那親兵還是如實回答:「船不多,十幾艘而已,其實錢也沒賺到,因為派過來的人都叛逃了,一個都沒回去。」
庄無敵:「……」
他看著這敵方的士兵,甚至都有點心疼了。
親兵來的時候就得到史峰暉的指令,該說的話他剛才就都已經說完,所以此時倒也輕鬆。
庄無敵道:「你回去吧,船我會讓人還給你。」
那親兵連忙道謝,轉身跑了。
天沒亮的時候,史峰暉接到了庄無敵的回信,看過之後就哈哈大笑,連說了三遍成了。
天亮之後不久,史峰暉就下令擊鼓升帳,各營的將軍們急匆匆趕來。
大帳里,史峰暉面沉似水。
「這幾日造橋渡河,進度奇慢無比,我在河堤上督戰都看的清楚,顯然是有人在故意推諉,怠慢軍令,輕視軍法,這樣的人,不配領兵!」
這幾句話一出口,滿屋子的將軍都懵了。
誰都知道孫達和孔琦那兩個是大將軍的親信,大將軍這樣說,難不成要拿他自己人開刀了?
還想著呢,大將軍已經下令。
「來人,把孫達和孔琦二人的鐵甲卸了,把他們拉下去,先每人軍杖三十,然後關進囚籠,等我大軍攻破北岸後,再做處置。」
親兵們立刻上前,在眾人驚愕的視線之注視下,將孫達和孔琦兩個人架了出去。
不多時,外邊就傳來一陣陣軍棍沉悶的敲打聲,還有那兩人一陣陣的哀嚎聲。
「你們都看到了!」
史峰暉臉色嚴肅的說道:「他們兩個,從軍開始就在我帳下聽令,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會徇私枉法,天命王派我等來攻打豫州,我等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為天命王拿下豫州!」
他掃視了一圈,然後開始點名:「劉生雲,方長蘭,杜旭,姚光安,孫可……」
一口氣點了七八個人的名字,那些人隨即出列。
史峰暉道:「今日,換你們分別領一軍造橋,每人督造一座渡橋,必須人在橋上,若再有人敢輕慢懈怠,無視軍法,休怪我無情了。」
這些人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開始在心裡罵街。
這些人,都不是史峰暉的親信。
可是軍令下來,如果他們直接抗命的話,史峰暉現在就能讓他們人頭落地。
所以這些人只好帶上各自的兵馬,換下來孫達和孔琦的隊伍,搬運木材搭建渡橋。
出乎預料的是,寧軍可能覺得他們又是來敷衍的,這次居然連火船都沒有放。
渡橋搭建的速度越來越快,只一天時間就搭建了一多半。
第二天,這些人再次領兵去造橋,寧軍看熱鬧一樣看著,還是沒有放船下來衝擊。
眼看著到了下午,渡橋已經搭建到了距離河對岸不到一丈遠,寧軍這才像是剛反應過來,羽箭密密麻麻的朝著渡橋上放。
沒多久,大量的火船從上游下來,一艘一艘的撞擊在渡橋上。
而在河對岸,史峰暉使了個眼色,手下人衝上去,裝作搶修渡橋的樣子,從對岸把橋給斷了。
這一下,橋上負責督造的那些將軍們,一個都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