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林子里,李先生把懷裡抱著的小女孩放下,然後回身看了看自己的後腰位置。
餘九齡見李先生如此反應把他嚇了一跳,連忙過來幫忙查看,將衣服撩開之後,餘九齡的眼睛都瞪圓了。
李叱把自己貼身的玉甲送給了李先生護身,這玉甲有多堅固餘九齡當然知道,因為他也有一件。
玉甲的甲片放在大石頭上,然後用重刀一下一下的猛砍都砍不壞,反而把刀刃崩出缺口。
而此時,一塊甲片裂了一條縫,雖然沒有斷開,可這足以說明若沒有玉甲護體,李先生已經危險了。
更可怕的是,甲片在遭受一擊的時候應該被外力擠壓的完全陷進了李先生肉里。
此時那個位置,是高高腫起來的一塊。
「好重的一刀。」
餘九齡看了這傷心裡一陣陣發寒。
李先生取了一塊貼身帶著的小鏡子,拿著鏡子伸手到背後,藉助鏡子看了看後,多多少少也有些後怕。
這麼多年來,他都沒有遇到過能危及到他生死的人,今天遇到了,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好在我們也不是一無所獲。」
李先生道:「可見鼓棒縣裡的雁族人,絕大部分都是被利用的。」
餘九齡道:「咱們回去吧,把消息告知當家的,當家的派兵過來就好了。」
李先生搖頭,看了看那個眼淚汪汪的小女孩:「你把她帶回去,然後給寧王報信,我還不能回去。」
餘九齡:「師父!」
李先生道:「他們必然會有所反應,為首的可能要逃,他們大費周章的準備就是想在這除掉我,沒成功,接下來就是他們要再次藏起來,這次不盯住了的話,下次再想找到真的難了。」
李先生蹲下來,看著那小女孩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怯生生的回答:「竹葉。」
她大概也是姓蒲吧,叫蒲竹葉?
李先生思考片刻,抬起手在小女孩的腦袋上揉了揉:「以後你就姓李了,好不好,你叫李竹葉。」
小女孩茫然的看著他,一雙大眼睛裡還都是淚水。
李先生把小竹葉抱起來,輕輕拍著孩子的後背:「不怕不怕,以後不會沒有人照顧你,應該是會有很多人照顧你。」
片刻後,他把小竹葉交給餘九齡:「回去吧,把孩子安頓好之後再回來。」
餘九齡把小竹葉接過來:「師父……你,你多加小心。」
李先生笑道:「哪有人能騙我兩次。」
他深呼吸,然後轉身掠了出去。
餘九齡抱著小女孩,看著這孩子就覺得心疼,不由自主的想起來自己小時候。
他再看向李先生離開的方向,哪裡還有李先生的影子。
鼓棒縣城中。
儒雅男人看了一眼表情稍顯沮喪的蒲草,有些不悅的說道:「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之所以當初收下你就是因為你足夠成熟,你現在的樣子卻不讓人滿意。」
蒲草問:「師父,那個人到底是誰?」
儒雅男人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東西的手下,吩咐一聲:「準備好之後就離開,這裡已經暴露出來,我先走一步,你們不要耽擱。」
手下人隨即應了一聲,加快速度收拾。
「你跟上我。」
儒雅男人對蒲草手了一句,然後轉身朝著北城方向走過去。
他一邊走一邊對蒲草說道:「我已經培養了你六年,六年你所學的東西,是遠超這個時代的東西,所以你的理解能力,應該也遠超這個時代的所有人。」
他語氣平緩的說道:「我給你舉個例子,當一個國家的實力,遠遠超過其他國家,超過的程度只能用時間來形容……比如,領先其他國家幾千年。」
他問蒲草:「你能理解嗎?」
蒲草點頭:「能。」
儒雅男人繼續說道:「這樣的情況下,你認為,這個領先其他國家幾千年的國家,會對其他國家進行侵略嗎?」
蒲草仔細思考之後搖頭:「不會,因為完全沒有必要。」
「是的,完全沒有必要。」
儒雅男人說道:「在這種情況下,強大國家的那些人,就會把自己看做神一樣,用俯瞰的姿態看著其他國家的人,猶如神俯瞰螻蟻。」
蒲草問:「這個國家到底在哪兒,是什麼?是黑武嗎?」
問過之後他就後悔了,如果是黑武的話,中原能擋得住?
儒雅男人回答:「在幾千年後。」
蒲草怔住。
儒雅男人繼續說道:「他們像是居住在天穹之上的神,用一種特殊的方式,看著我們這個世界,你可能想像不出來,在他們小孩子上課的學堂中,有一面大的幕布,就是在給孩子播放著這個世界,用科技的手段,直播歷史,作為教學。」
蒲草不理解這些話,所以眉頭皺的很深。
儒雅男人沒有理會他理解還是不理解,反正在他看來,蒲草只是一個傾聽者。
而且這個傾聽者,其實並非不可或缺,他喜歡這個聰明的徒弟,但這個徒弟在與不在,都不會對他有太大影響。
「你可能想像都想像不出來,那時候小孩子上的歷史課,竟然就是真的直觀歷史,美其名曰只看不干預,可實際上,難道看就不是干預?」
儒雅男人緩緩吐出一口氣:「可是在這種無比先進的情況下,會有人懷念過去的那種落後,追尋所謂原始的美,這是一種病……」
他說到這自嘲的笑了笑,蒲草都沒有聽出來,他師父的語氣中有一種隱藏起來的悔意。
「他們覺得,偷偷回到以前落後的時代,就能成為神一樣的人,呼風喚雨,猶如暗夜帝王……這個念頭一旦出現,就像是野草在心裡瘋長,最終他們決定付諸行動。」
「之所以他們猶豫了許久,是因為這種事一旦做了,就不可逆轉,來了就回不去,而且他們也知道,一旦真的做了,就會面臨追殺……」
說到這,儒雅男人眼神里的悔意變得清晰起來。
蒲草看到了。
儒雅男人再次吐出一口氣:「走吧。」
蒲草忍不住問:「那個人呢?他就是來追殺師父的?」
他不理解師父說的一些話,但他太聰明,他理解了另外一部分。
儒雅男人嗯了一聲:「應該是的,可是我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他不知道自己是要做什麼,也許這次最錯的就是我在西域對他動手,如果不動手的話,他還會繼續躲藏,因為他以為自己才是要被清除的那個人。」
蒲草仔細想了想師父的話,搖頭道:「可既然是隱患,不管他自己覺醒沒覺醒,都應該早些除掉的好,如果師父能在最早的時候動手,就不會有現在的麻煩。」
儒雅男人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孩子的思維有些反感,可他卻什麼都沒有說。
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鼓棒縣,在城門口已經有馬車在等待。
儒雅男人上了車之後就閉上眼睛休息,可他怎麼可能睡得著。
他在想著……或許被抹掉才是最正確的吧,站在那種所謂的高等文明的角度來看,是的,這是正確的。
只是誰又想死呢?
他真的很想和那個李先生面對面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告訴李先生他們這些年做了些什麼。
然後也告訴他,我們……後悔了。
在那個看起來無比發達的時代,他們遵守著各種各樣的制約,所以覺得不自由。
窮盡心思到了這個時代後,他們也不敢去破壞進程,只是想成為那種有錢到隨心所欲的人。
可是後來他們才發現,當他們有錢到可以隨心所欲的時候,已經在改變這個時代的進程。
此時此刻,在鼓棒縣的縣城中,看著那群黑衣人把收拾好的東西裝車,李先生穿著雁族人的服裝,打扮成一個年邁的老者,坐在路邊抽著旱煙。
那些黑衣人要運走的東西一定是金銀財寶,這裡已經被發現,他們會把財富轉移。
他們就是奔著財富和所謂的自由而來吧。
李先生忽然想到了這一點。
什麼樣的時代就該發生什麼樣的故事,而不是我的故事,也不是他們的故事。
李先生腦海里,就只有這一個想法。
他其實到現在為止也沒有覺醒過來什麼,他只是覺悟了什麼。
如果這個時代已經有了我的故事,那我就親手儘快把我的故事講完,然後讓這個世界恢複本來的模樣。
以後的人們啊,會記住一個無所不會無所不能的李大閑人,這就夠了。
半個時辰之後,李先生已經在這個車隊里了。
趁人不備的時候他上了馬車,把兩口箱子儘力分開,人躲在縫隙里,然後拉了一塊苫布蓋好。
城北,真的有一片很大很大的桃林。
桃林中,真的有七座看起來很奇怪的石像,這石像是七個男人。
七座石像雕刻的很傳神,甚至,最離譜的是,這七座石像的樣貌,是按照他們七個人雕刻出來的,可以說幾乎相同。
七座高大的石像的頭上,站著七個人,穿著和石像一樣的長袍。
「以前覺得這樣很酷,為什麼現在覺得很幼稚了呢?」
其中一個人開口。
另一個人笑了笑,笑容中有些淡淡苦澀。
「確實啊……現在覺得很幼稚可笑。」
他看向其他人,視線最終落在剛剛回來的那個儒雅男人臉上。
「燕冀,你覺得呢?」
儒雅男人也笑,也一樣的有著淡淡苦澀。
他說:「我能覺得什麼呢,我覺得……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做的像一些。」
「是啊……」
其中一個人有些無奈的說道:「這真的是比咱們以前做過的任何事都要難。」
燕冀道:「難也要做。」
其他人點了點頭。
燕冀看向遠處在樹下等著他的蒲草,然後語氣有些複雜的說道:「不讓他們感受力量,他們就會以為不真實。」
另一個人嘆道:「就怕他們最後也無法醒悟。」
燕冀道:「那個不重要。」
他們七個人看向彼此,隨著燕冀一擺手,七個人疾掠而起,迅速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