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州,榮城。
李叱站在院子里,聽諜衛軍的人回報消息,每一個字都聽的很仔細。
「上上個月,雍州軍數十萬人進入蜀州境內,具體兵力還沒有打探出來,不過應該不會低於四十萬人。」
「蜀州節度使裴旗親自陪同韓飛豹遊覽了幾處名勝古迹,看起來,不像是初次見面的人,兩個人相談甚歡。」
「雍州軍出蜀州的時候,裴旗發動數十萬民夫,為雍州軍運送糧草物資,可見給楊玄機的東西,裴旗打了折扣。」
李叱一邊聽一邊點頭。
對於這天下格局的判斷,現在已經要儘快做出改變。
要孤注一擲的可不僅僅是楚皇帝楊競一人,韓飛豹和關亭候這兩個人,必有一人會取代楊玄機。
楊玄機雖然還擁兵數十萬,李叱推算,此人已可算作棄子了。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高希寧看向李叱:「楊玄機現在圍攻大興城,久攻不下,想退也難,他和武親王楊跡句的決戰勢在必行,誰也阻攔不了……這,也是那些人籌謀好的?」
李叱點了點頭:「應該是了。」
高希寧嘆道:「所以這楊玄機,算是最有用的一顆棄子了。」
李叱道:「先用李兄虎來陪襯楊玄機,李兄虎殘暴,殺人如麻,而楊玄機則有愛民之策,所以楊玄機頗有威望。」
「到了必要的時候,殺李兄虎,留下楊玄機,讓其以為自己已經勝券在握,可是他卻被牢牢的套在大興城外了。」
高希寧道:「楊玄機這顆棄子最大的作用,就是消耗掉楚國最後的兵力,最好能殺了武親王,打一個兩敗俱傷,甚至兩敗俱死,然後楊玄機就可以退出這個舞台了。」
她看向李叱:「楊玄機此時應該也已經有所察覺了才對,因為皇帝楊競一招禪讓之計,逼迫那些人把計劃提前了。」
李叱道:「楊玄機脫困的辦法不多,最有利的一個是……」
高希寧:「向楚皇帝投降。」
李叱嗯了一聲後說道:「就看楊玄機有沒有這樣的魄力了……他若不甘心做人棋子,而且還是一顆棄子,那他就會走兩個極端。」
「其一,楊玄機還是覺得自己勝算更大,所以最近這段日子,拼盡全力不計代價的攻打大興城,只要他進了城登基稱帝,他覺得自己就贏了。」
「其二,他醒悟過來,自己其實還是個楊家的人,到了這種時候,與其還被人擺布,不如向楚皇帝投降,以他現在兵力死保皇帝,死保楊家江山。」
李叱道:「若如此,也算是破了那些人一局。」
高希寧皺眉沉思。
楊玄機為人如何,作為廷尉軍的都廷尉,高希寧自然十分了解。
所以她推測楊玄機必會選第一種,以為自己還有很大勝算。
不管其他,先拿下大興城再說,只要登基稱帝,他覺得還可一呼百應。
「所以這才是你不願意率軍進入京州的原因吧。」
高希寧問。
李叱點了點頭:「此時去京州毫無意義,但若能在這裡,把雍州軍死死堵住,那些人的布局就會出一個大窟窿,我們把雍州軍攔在這,如果楊玄機醒悟過來,與朝廷聯手,還可與關亭候一決勝負,這是唯一機會。」
高希寧忽然道:「這好像是一場很奇怪的決戰。」
她想起李先生說的那些話,所以這算做什麼呢?
那些人自比為神,而李叱被譽為人皇,這就是人皇和神的決戰嗎?
想到這裡,她忽然有些激動起來,覺得自家男人果然是天下第一厲害。
如今這天下間,不管多大的勢力,多強的梟雄,多多
少少都被人左右。
唯獨李叱這邊是在那些人的布局之外,換句話說,李叱是早早就破局而出的人。
「從你表情,我依稀看出來你想誇我。」
李叱笑著說了一句。
高希寧道:「可是這世上千萬言語,沒有一個能配得上你。」
李叱搖頭:「那不對,有三個字足以形容我。」
高希寧:「哪三個?」
李叱:「你好棒。」
高希寧:「我知道啊,我確實很棒。」
李叱:「……」
就在這時候,謝懷南和謝秀從院子外邊進來,一進門就俯身行禮。
謝懷南道:「主公,拓拓江岸邊已有雍州軍斥候出現,估算起來,也許最多再有十天,雍州軍就會到江岸。」
李叱問:「可是按我安排布置?」
謝懷南道:「皆按照主公安排布置,巡岸的士兵隊伍不超過百人,每隔一個時辰巡視一次。」
李叱點了點頭:「他們有備而來,必已搜集大量船隻,但是礙於地形,他們沒辦法在下游渡河,唯有在鹿樓鎮一帶過江,所以他們的船會從下游一路過來,在鹿樓鎮匯合。」
李叱回到屋子裡,謝懷南等人立刻跟了進去。
這屋子的正北牆壁上掛著一幅巨大的地圖,上邊已經被炭筆標註出來很多地方。
李叱用木棍指了指鹿樓鎮位置:「之前楊玄機第一次渡江過來,走的也是鹿樓鎮。」
謝懷南點頭:「那邊水域不算很寬,而且水流平緩,並無暗流,從蜀州來的敵人若要渡江的話,走下游,他們還要繞過誅莽山,要繞出去一千多里進梁州,而梁州那邊道路難行,水路縱橫,所以他們只能選擇鹿樓鎮。」
李叱的目光從鹿樓鎮位置挪開,轉向下游位置。
如果蜀州是韓飛豹的接應,那麼梁州也必然是。
蜀州節度使裴旗傾盡全力給韓飛豹提供糧草物資,那麼表面上還跟著楊玄機的梁州節度使杜克,暗中也一定為接應韓飛豹做好了準備。
而且,杜克一定是除掉楊玄機的一把利刃,至於杜克如何除掉楊玄機,暫時還想不到。
李叱推測,為了迷惑在荊州的寧軍,讓寧軍誤以為雍州軍無船渡河,所以船隻都會從梁州那邊調度過來。
從地圖上就能看出,鹿樓鎮這個地方,距離梁州地界,走水路的話不過一百多里,可是中間有一座翻不過去的誅莽山,雍州軍只能繞過去。
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從梁州把船隻調度過來,雍州軍還可在拓拓江邊以逸待勞。
如此籌謀最大的好處,就是讓寧軍麻痹大意。
韓飛豹不會知道,李叱提前派了大量的密諜前往蜀州打探消息。
所以他此時必然認為,寧軍還不知道雍州軍已出蜀州,即將到達拓拓江。
在韓飛豹看來,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寧軍察覺到了雍州軍到來,寧軍必會將拓拓江上的船隻收集,讓雍州軍在鹿樓鎮無船可用。
可船隻從梁州過來,雍州軍就可有出其不意的一擊。
若計劃如此的話,可謂完美。
奈何他們的對手是大智如妖一樣的李叱,早早就已經派人往蜀州打探。
如今要爭這天下,靠的可不僅僅是誰兵多將廣,更要看誰對天下看的更透徹。
李叱又把京州那邊的消息和謝懷南他們說了一遍,謝懷南聽到關亭候這個名字微微皺眉。
「我有印象。」
他仔細回憶之後,看向李叱說道:「主公,此人年少時候,曾經在大興城求學,雖年少,但極有頭腦,交遊廣闊,到大興城之後就拜訪了許多城中名流,還有朝廷重臣。」
高希寧聽到這句話,忽然間醒悟過來什麼。
「關亭候的父親是越州節度使,位高權重,封疆大吏,所以在官場上,必有極大的人脈。」
她看向李叱:「我們開始都以為,楊玄機才是城中那些人在等待接應的人,現在才看懂,名不見經傳的關亭候才是。」
謝懷南笑道:「可惜了,那般籌謀為關亭候鋪路,卻不料被皇帝發了狠,把城中世家大戶全都屠了一遍。」
他看向李叱道:「關亭候在大興城的時候,以那般年紀,卻能面面俱到,許多位高權重之人,都對他讚不絕口,所以此人或許才是那個隱藏起來的真身。」
若楊玄機是個傀儡,謝懷南說關亭候是真身,這個用詞倒也算是合理。
現在看來,寧王李叱是意外,皇帝楊競是意外。
這兩個其實還毫不相干的人,現在卻被因為那禪讓的事而聯繫在一起了。
再想想那禪讓的舉動,此時再看就明白了皇帝楊競的那種決絕。
他大概也已經看出來什麼了吧。
可是李叱現在做出判斷,是因為有諜衛軍那龐大的消息網路,他像是能聽到天下各處的聲音,所以才能醒悟。
而楊競被困於大興城中,消息閉塞,他若真的是醒悟過來什麼,足以說明此人的頭腦極不尋常。
他是一個被低估的人,卻又無法為自己證明什麼。
一想到這裡,李叱忽然間楞了一下。
他看向高希寧:「派人把歸元術找來。」
不多時,歸元術就急匆匆的到了,還沒等他說話,李叱已經先開口。
「從現在開始,所有經過原來山河印的消息,都暫時壓下來。」
聽到這句話,歸元術臉色就忍不住變了變。
李叱的諜衛軍,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成型,甚至可以說各州各地皆有諜衛軍的人在,歸根結底是因為接手了山河印很大一部分力量。
尤其是在曹獵跟了李叱之後,山河印中可用的力量,更是大量被諜衛軍接管。
與其說是諜衛軍迅速成型,不如說是借了山河印和雲霧圖一個巨大的殼。
尤其是雲霧圖最為有用,因為雲霧圖主要做的就是熟悉整個江湖的事。
大量的人為雲霧圖提供消息,才會有了那麼可怕的殺手組織。
熟悉整個江湖,那不就是熟悉整個天下嗎?
而這一切,現在都在為諜衛軍服務,確切的說,是在為寧王李叱服務。
「我竟是忽略了這一點。」
李叱輕嘆一聲。
「他們讓山河印覆滅,想要銷聲匿跡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外一個原因就是……」
李叱看向歸元術:「監控我們,誤導我們。」
歸元術也醒悟過來,一時之間心裡都緊張起來。
諜衛軍用山河印和雲霧圖的人監控天下,哪裡想到會被反向監控。
李叱道:「現在看來,韓飛豹非但知道我們的一舉一動,而且也一定有所準備了,他還會讓我們誤以為,他不知道我們的一舉一動。」
李叱看向高希寧:「好險。」
高希寧道:「從山河印四無的人在北境露面開始,這個計劃就在執行了。」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這些人,無孔不入。」
李叱語氣低沉的說道:「他們讓我以為……我無所不知,然後再給我致命一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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