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楊玄機把人都請過去,難道他想先動手?
一念至此,廣上先生又往回趕,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間停下來,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片刻之後,他轉身朝著後邊輜重營所在趕了過去。
而此時在中軍大帳中,楊玄機臉色一直不好看,坐在主位上,眼神有些寒冷的看著手下的將軍們一個一個進入大帳。
梁州節度使杜克進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先看了看楊玄機,心裡有鬼的人,總是期望著從別人眼睛裡看到些什麼,也期望著別人不能從自己眼睛裡看到些什麼。
他在楊玄機帳下地位極高,所以他一進門,先來的人紛紛給他讓開位置。
到了前邊後杜克就俯身一拜:「主公。」
楊玄機也就看到他的時候還勉強露出幾分笑意,點了點頭道:「給杜大人放個座位。」
杜克連忙俯身道謝。
他坐下後,這才看向站在他對面的大賊翟禮。
此時此刻,杜克心裡已經有些發慌,因為他沒有想到翟禮比他還要早一些到了。
也就是說,廣上先生根本就沒有見到翟禮,翟禮的隊伍也就不可能做出什麼準備。
「都到齊了嗎?」
楊玄機問了一聲。
手下人仔細看了看後回答道:「主公,各營的將軍都到了。」
楊玄機起身,在大帳里一邊踱步一邊說道:「我這次請你們過來,是有一件要緊事與你們商議。」
他走到杜克身前停住,看向杜克說道:「杜大人最為清楚,如今我們軍中糧草也已經不多了。」
杜克連忙起身:「大概還夠三月所需。」
數十萬大軍,糧草只夠三月所需,其實就已經到了安全線。
因為如果要撤軍的話,這三個月的糧草,也就勉強夠路上所需。
如果繼續攻城的話,就要立刻想辦法補充糧草物資,不然的話,很容易出大事。
可現在又有什麼辦法,原本京州被他們控制的那些糧倉,全都被唐匹敵蠶食拿下。
楊玄機嗯了一聲:「所以是時候做個決斷了,我們現在不知道城中糧草還夠堅持多久,如果他們還能堅持一個月到兩個月的話,我們也不能再打了。」
這話大家都理解,如果再圍攻兩個月左右才能破城,那麼打下來也沒什麼大意義。
城中已經沒有糧草,天命軍打贏了之後剩下的那點糧食,進城之後還不夠分的。
可如果你進了城不顧百姓死活,那麼百姓何以歸順?
楊玄機的意思沒有直接說明白,但每個人都已經明白過來。
再打下去沒有什麼意義了,如今三月初,沒有糧食收入,京州各地別說荒廢了,就算沒有荒廢,這個時節也無糧可收。
楊玄機繼續說道:「我找你們來就是商議一下,咱們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眾人俯身道:「我等聽從主公調遣。」
楊玄機心裡冷笑,卻沒有表現出什麼。
他繼續往前邁步,走著說道:「既然你們說聽我的,那我就把我所想到的和你們說說,其一,我們若要想謀得糧草,要向北進攻豫州,從寧軍手中奪糧……其二,我們轉而向東南方向進攻揚州,那邊大戰方停,關亭候尚未站穩腳跟,比打寧軍應該是要容易些。」
這話說完之後,楊玄機猛的回頭看向杜克,杜克此時卻好像在走神,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杜大人?」
楊玄機又叫了他一聲。
杜克連忙再次站起來:「臣下在。」
楊玄機問道:「你覺得如何?」
杜克心裡百轉千回,他得到的命令是,如論如何都要
把楊玄機留在大興城外,藉助朝廷的軍隊消耗楊玄機的兵力。
楊玄機的使命已經快要結束了,按照計劃,楊玄機會在大興城外和武親王兩敗俱傷,最好是兩敗俱死。
可此時楊玄機有了別的心思,他在思考怎麼才能讓楊玄機打消顧慮。
沉思片刻,杜克回答道:「主公,臣以為,城中糧食應該已經耗盡,最多再有幾天就能破城,此時離開便是前功盡棄……」
話未說完,楊玄機就唔了一聲:「唔……杜大人的意思是,繼續攻打大興城?」
杜克俯身:「臣……確實是這麼想的。」
楊玄機道:「可是我軍中將士已經圍攻一年多,人馬皆疲,無法再戰……」
說到這,楊玄機像是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頭看向翟禮:「翟大將軍,你的隊伍一直都尚未參戰,你可願意主攻大興城?」
翟禮心中罵了一句。
他起身道:「主公之命,臣不敢不從,只要主公一聲令下,臣下的隊伍立刻就去攻打大興城。」
楊玄機道:「那好,那就先由翟大將軍的隊伍打一陣,若七天之內可破大興城最好,七天之後若城依然不能攻下,我們就不得不謀慮別的地方。」
他轉身吩咐道:「來,把我所藏美酒抬上來,我要敬翟大將軍一杯。」
雖然出了這樣的小變故,可是杜克和翟禮還是忍不住鬆了口氣。
去攻打大興城,比去攻打寧軍或是別的什麼地方還是要好的,不過是損失一些兵力而已。
他們此時更擔心的反而是韓飛豹那邊,按理說,韓飛豹的雍州軍此時應該已經到京州了才對。
誰又能想到,寧王李叱毫無緣由的率領寧軍主力跑去了荊州那邊。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正好把韓飛豹的大軍擋住。
韓飛豹的隊伍過不來,楊玄機就暫時不能死,這就形成了一種僵持局面。
「給諸位將軍都倒滿酒。」
楊玄機一聲令下。
親兵們上前,給各營的將軍全都倒上了美酒,眾人皆知楊玄機最愛飲酒,他的酒都是極品。
楊玄機端起來一碗酒說道:「我們一起為翟大將軍助威,願翟大將軍能旗開得勝!」
「願翟大將軍旗開得勝!」
眾人全都把酒杯舉了起來。
一碗酒喝下去,眾人紛紛展示自己的空碗,楊玄機也與他們一樣,把空碗亮出來給眾人看了看。
他回到座位那邊:「翟大將軍,這次就看你的了。」
翟禮連忙道:「主公放心,臣下必會竭盡所能……」
話說到這,忽然間腦袋裡昏沉了一下,翟禮臉色立刻就變了:「這酒……」
他猛的看向楊玄機,卻見楊玄機坐在那也搖搖晃晃,沒多久,楊玄機竟是先趴了下去。
眾人紛紛驚呼,有人想去查看楊玄機情況,才走了幾步就跌坐在地。
就在這時候,眾人看到大帳的門帘被人挑開,有一個身材稍顯瘦削,可走路都帶著一種不可匹敵之氣勢的老人邁步進來。
半個時辰後,還是這中軍大帳內。
武親王坐在楊玄機身邊問道:「如何?」
楊玄機微微晃了晃腦袋,苦笑道:「王兄這葯勁真大,解了之後,還是頭痛欲裂。」
武親王笑了笑道:「大概再過個把時辰也就沒什麼大礙了。」
楊玄機嗯了一聲後說道:「我此時迷迷糊糊,無法安排,所以請王兄定奪吧。」
武親王知道這是楊玄機誠意,於是點了點頭:「那好,就交給我吧。」
他起身離位,朝著那些被捆綁起
來的人過去。
時間往前推移四天,大興城的城牆上。
皇帝看向武親王:「他……停了。」
武親王點了點頭道:「是啊,他停了…….」
這句話說完之後,兩個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一直過了許久都兩個人都沒有開口。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多久後,皇帝看向武親王:「朕想去試試。」
武親王搖頭:「陛下不能去,還是臣去的好。」
皇帝道:「王叔若去的話,未顯誠意……朕已經做了決定,如果能保住楊家的江山社稷,朕把帝位讓給他就是了。」
武親王還是搖頭:「臣以為,陛下此舉兇險,若陛下親去楊玄機營中,他以陛下要挾城中軍民投降,便再無退路了。」
皇帝一怔。
武親王道:「若臣去,楊玄機對臣動手,反而可激起城中軍民同仇敵愾之心,所以楊玄機反而不敢肆意妄為,可陛下去了,楊玄機一定會做出不智之舉……」
皇帝深吸一口氣,然後後撤兩步,朝著武親王俯身一拜:「朕,替楊家的列祖列宗,謝王叔了!」
當夜,武親王就讓人把他從城牆上放下去,只帶了兩名隨從就朝著天命軍大營過去。
他們很快就被天命軍布置的斥候發現,武親王表明身份,告訴那斥候務必要親自稟告天命王,決不可再讓旁人知曉。
那斥候聽說面前的人竟然是大楚武親王,嚇得腿都有些軟,縱然這老者看起來已經滿頭銀髮,可武親王的威名,足以讓任何人心生畏懼。
不久之後,武親王就被秘密帶到了楊玄機的中軍大帳。
當夜,武親王和楊玄機聊了通宵達旦。
之後的三天,武親王其實一直都在楊玄機大營里沒有離開,他在暗中觀察。
而今日這計謀,也是武親王所設。
武親王走到杜克面前,蹲下來看了看這個人,然後冷笑了一聲:「韓飛豹那廝也不知道能給你什麼許諾,你家族中世代公卿,遠比那山野痞夫尊榮,卻甘願為那樣一個人所驅使,我不理解。」
杜克此時還昏昏沉沉的,可也知道自己應是必死無疑,所以只是冷哼了一聲。
武親王道:「我猜著你們背後是有什麼人做推手,猜不到是誰,不過以後他們會自己冒出來的。」
他起身,朝著外邊招了招手:「帶進來。」
不多時,楊玄機手下的親兵魚貫而入,每個人手裡都拎著幾顆人頭。
杜克和翟禮見到之後,臉色大變。
因為他們在第一個進來的那士兵手裡,看到了廣上先生的人頭。
那可是廣上先生!
就這樣隨隨便便被人殺了,就這樣被人隨隨便便拎著腦袋進來了?
武親王道:「我猜測,若有內應,必在輜重營中潛藏,那是最容易藏身的地方,這個親兵果然跑去了輜重營那邊聯絡……杜克,你們的內應都已死了,你大概也無話可說了吧。」
杜克一下子腦子裡那昏沉都被嚇沒了,張大了嘴巴,哪裡還能說的出什麼。
武親王一擺手:「全都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