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武衛將軍楊景元帶上本部兵馬為先鋒,率先朝著東南方向突圍。
而此時,大批的左武衛士兵在廷安縣城外構建防禦工事,突然說要撤退了,連他們都有些茫然。
而這,恰好是武親王故意為之。
早在兩天之前。
武親王對召集手下眾將議事。
「唐匹敵用兵,可謂神鬼莫測,此人頭腦之縝密,行事之穩健,決策之精準,皆為我生平僅見。」
「要在這樣一個人,統籌大局周密安排的數十萬大軍圍困下,輾轉騰挪,拉扯出來一條縫隙從而突圍出去,應該如何做?」
楊景元說:「王爺,屬下覺得應該分派兵馬,各自為戰,從而牽制寧軍東奔西走,這樣才會促使寧軍的合圍出現裂痕。」
武親王點了點頭,他又看向聶啟泰:「你以為如何?」
聶啟泰道:「我覺得楊將軍看法極好,屬下也以為,當分派兵馬左右衝突,把寧軍兵力來回拉扯,才能有可乘之機。」
武親王笑道:「你們兩個所說的都很對,你們皆是有將才之人,若是對付別人率軍合圍,以你們兩個的想法,便可破敵而出,但……」
武親王話鋒一轉。
「對付唐匹敵,你們兩個這般想法,卻並無勝算,確切的說,是毫無勝算。」
「唐匹敵用兵,最喜揣摩人心,他最擅長之事,也是站在我們的這個位置來推測我們的想法,你們所想到的,皆為唐匹敵所想到的。」
楊景元問:「王爺,那我們該如何拉扯出一條縫隙,突圍出去?若我們按兵不動的話,豈不是給了唐匹敵合圍的時間?」
武親王笑道:「就是按兵不動。」
他一邊走動一邊說道:「我是不是讓你安排大量斥候往東南方向探查?」
楊景元回答:「王爺確實吩咐過,而且王爺說不用擔心被寧軍察覺,因為瞞不住,索性就不瞞了。」
武親王點了點頭:「那我是不是又安排人,分派大量兵力,在廷安縣城外構建防禦工事,挖溝壑,建土牆,設置拒馬。」
聶啟泰道:「王爺是安排屬下去做的。」
武親王又道:「我是不是還安排半數騎兵,在寧軍渡河的時候去露一面,想試探出寧軍是否有伏兵?」
楊景元道:「回王爺,是屬下帶騎兵去的。」
武親王道:「那我如此安排,唐匹敵會如何想?」
手下將領全都愣在那,一時之間,無法推測出唐匹敵會怎麼推測。
武親王微笑道:「唐匹敵那樣的人,若我和他兵力相當,各方面條件都一樣,我與他勝負,也是五五之數。」
聽聞此言,左武衛的將軍們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他們不願承認這一點。
在他們心中,武親王就是永遠的神,不可被擊敗的神。
唐匹敵再強,也不能和他們的武親王相提並論。
武親王繼續說道:「如今他兵力眾多,我若想在正面戰場上贏他,無一分可能,所以我才會做出那些安排。」
武親王一邊走動一邊說道:「我安排斥候,是讓唐匹敵知道,我有突圍之心,我安排構建工事,是讓唐匹敵知道我有死守之心,我安排騎兵襲擾,是讓唐匹敵知道我有突襲之心。」
他看向楊景元:「我讓唐匹敵知道我有這麼多心思,卻一事無成,唐匹敵如何想?」
楊景元張了張嘴。
武親王道:「他會感慨,覺得我老了。」
武親王笑了笑:「他還會遺憾,他那麼年輕,而我,他心中唯一的對手卻已經老去,是為英雄遲暮,他會替我惋惜,為他自己遺憾。」
「他還會想著,我老了,所以用兵就變得格外謹慎小心,再無以往時候那般凌厲,也許他還會想著,若能與四十幾歲時候的武親王打一仗,那才爽快。」
武親王掃向手下將領們,笑意十足。
「要想從唐匹敵布置的天羅地網中拉扯開一條口子衝出去,不管我們怎麼動,他都有去堵的方法。」
武親王道:「因為他是唐匹敵啊……他會把我們所有的動作,都會推測出來。」
「可他唯一不能推測出來的,就是我猶豫不決,我按兵不動,我似乎已經開始懷疑我自己了。」
武親王道:「這個時候,他們就會稍稍放鬆一些,加緊布置合圍之事。」
楊景元不解:「可是王爺,我們按兵不動,不是給了唐匹敵時間去布置嗎?」
武親王說道:「我們不是按兵不動,我們是在找那唯一的機會動,如果我先動,唐匹敵的隊伍一定會攔截,而且,他的援兵也已經到了,且遠比我們看到的要多,如果我沒有推測錯,來的人是寧王李叱,李叱從荊州來,帶來的兵力不會低於十五萬,為何只見四五萬人?」
「其一,李叱得到了我們猛攻潘興河的消息,他擔心唐匹敵擋不住我左武衛,所以急匆匆帶上一支隊伍趕來支援。」
「其二,如此安排,可讓我看不清他們的虛實,我以為他們只來了四五萬援兵,他們卻來了至少十五萬,那剩下的隊伍,可做奇兵之用。」
說到這,武親王看向楊景元:「我讓你率領騎兵去試探唐匹敵,距離敵軍十里而停,寧軍沒有任何動作,對你置之不理,就是因為他們有底氣,這種表現,恰好出賣了他們的真實兵力。」
楊景元心裡一震,此時此刻,心中生出一種愧疚。
別說唐匹敵以為武親王已經老了,猶豫不決優柔寡斷,以至於錯事良機,他們這些跟著武親王多年的人,也一樣都差生了些許懷疑。
看眾人紛紛低頭的樣子,大概也都心裡有愧。
「如果我們提前動了,唐匹敵也會跟著變化戰術,他會調動那支藏起來的隊伍,足有十萬之眾去封堵我們的出路。」
「而我們不動,這支隊伍,就會被唐匹敵按照原定的計劃,布置在西南一線。」
武親王道:「這支隊伍放在西南,十萬以上的人,沒有出現在我們的正前方,這便是我要看的結果。」
「此時外邊,寧軍的斥候,無數雙眼睛看著呢,我們的人還在挖壕溝,還在建土牆。」
「所以此時此刻,那十萬大軍大概已經在西南方向就位,唐匹敵見我等不動,他也不會變換戰術,還按照他之前的布置,等青州軍到了之後去封堵東邊。」
「我們要打的,就是那個時間上的空當,我和你們說過我要找寧軍的縫隙,是時間上的這縫隙。」
武親王閉上眼睛:「如果不出我所料,大概兩天後,便是我們的時機到了,青州軍未到,他的隊伍又已經安排好了位置。」
他緩緩說道:「我年紀大了,可我尚未老邁。」
兩天後,武親王要親自為先鋒,往東南方向突圍,可是楊景元卻不答應,讓聶啟泰擋住武親王,他帶本部兵馬沖了出去。
這……出乎了武親王的預料。
也就是在這時候,唐匹敵在大營里,讓人把監視著廷安縣城那邊的斥候調回來幾個,他要問情況。
不久之後,幾名斥候到了唐匹敵面前,俯身行禮。
唐匹敵問道:「廷安縣那邊,楚軍可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舉動?」
「回大將軍。」
一名斥候回答道:「從今天早晨開始,楚軍增派了兵力挖壕溝,也增派了兵力進入已經挖好的壕溝中。」
另一名斥候說道:「楚軍所有的騎兵,都已經退回廷安縣城內,城牆上,楚軍安置了大量的弩車。」
第三名斥候說道:「從廷安縣城的東側觀察,楚軍未見任何動靜。」
唐匹敵點了點頭:「嗯,知道……」
他的話突然停住。
唐匹敵看向那斥候:「在廷安縣城東側,未見楚軍又任何動作?」
斥候回答:「是,沒有任何動作。」
唐匹敵之前帶兵渡河,安排李叱的隊伍駐紮之地,忙了兩天,還沒有來得及親自去廷安縣城外看看。
此時聽到斥候說東側沒有任何異動,他臉色已經變了。
「未見壕溝?」
「未見。」
「未見土牆?」
「未見。」
唐匹敵立刻轉身出去:「有些不好。」
他急匆匆的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大聲吩咐道:「叫高真過來!」
親兵連忙跑了出去,不多時,將軍高真就到了唐匹敵身邊。
唐匹敵一邊大步走一邊吩咐道:「帶上所有騎兵往東南方向去,此時楚軍可能已經突圍而出,你若攔住了楚軍,不計代價,要阻攔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寧王的大軍才能從西南方向上來。」
高真立刻抱拳:「屬下遵命!」
他轉身跑了出去。
「程無節。」
已經趕到的程無節立刻道:「屬下在。」
唐匹敵道:「帶上這裡的所有隊伍,現在就對廷安縣城發起進攻,不是佯攻,明白了嗎。」
程無節應了一聲後轉身跑出去。
唐匹敵到了外邊,拉過戰馬翻身上去:「我要去見寧王,除高真所率騎兵之外,其餘所以人馬,歸程無節指揮攻城。」
眾將抱拳。
唐匹敵催馬疾沖,趕往李叱軍中。
少年將軍高真點起所有騎兵,離開大營後加速往東趕過去。
他們才出,就又斥候趕回來,說是武親王大軍突然動了,已經往東南方向開拔。
此時此刻,青州軍還在大概兩百里之外,豫州兵馬還在百里之外。
諸路大軍合圍,僅差分毫,可是武親王卻動了。
寧王剛剛率軍在西邊安頓下來,武親王的隊伍就好像看的清清楚楚一樣,匪夷所思。
等高真帶著騎兵到東側想要攔截的時候,楚軍的騎兵已經到了。
那是楊景元率領的先鋒軍,似乎早有準備,在寧軍騎兵出現的一瞬間,楚軍騎兵就直接發起了進攻。
那是帶著決死之心而來的楚軍隊伍,士氣強盛,殺意十足。
楊景元一馬當先,揮舞戰刀:「為王爺開路!」
「為王爺開路!」
楚軍騎兵,呼嘯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