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親王以近七十歲的年紀,持長槍騎青馬,衝鋒在前,死士營的楚軍士兵跟在他身後,高呼著左武衛的口號,聲如驚雷。
第一個遇到了阻礙的地方,就是寧軍在挖了無數陷坑的地方,在這楚軍的損失驟然增大。
摔倒的楚軍被寧軍箭陣打的很難再站起來,而慢下來的隊伍也被箭陣掃掉了一層又一層。
可是楚軍這般決死之心,別說還是唐匹敵安排了誘敵之計,就算不誘敵,以此時在山下所布置的寧軍兵力來說,也擋不住楚軍如此衝鋒。
大部分的寧軍都被調配出去在前邊設置埋伏,山下的寧軍且戰且退,楚軍突圍的速度就顯得有些快。
「不應該如此。」
武親王輕聲嘀咕了一句。
數十萬大軍圍困之下的芒碭山,不該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被他突進數里之遠,唐匹敵用兵,不可能有如此疏漏。
就算是武王妃那邊進攻犀利,寧軍不得不分兵去阻擋,這裡的寧軍兵力也應該不止自己所遇到的這些。
才想到這,就聽到前邊寧軍的號角聲響了起來。
緊跟著,四面八方都出現了大片的火光,可見數不清的寧軍正在從其他地方圍堵過來。
見寧軍如此反應,武親王卻稍稍鬆了口氣。
如果寧軍的阻擋僅止於此,那麼他還真不敢繼續往前攻了,他會讓中軍和後軍退回去,他卻不會退回去。
因為他的妻子在前邊,士兵們退回去大不了投降,他若是不繼續往前攻,妻子就可能有危險。
在前邊的斥候騎馬回來,到武親王近前道「王爺,前邊的寧軍已經組成防禦陣列,看起來兵力極多,而且打的是唐字旗號。」
武親王聽到這句話,知道自己是多慮了,於是下令大軍繼續往前猛攻。
此時在正前方等著武親王的不是唐匹敵,而是唐安臣。
他才趕回來沒多久,就被唐匹敵委以重任,唐匹敵告訴他,能不能騙了武親王一直往前攻,就看他的表現了。
武親王哪裡知道唐匹敵還有個弟弟,別說是武親王,如今寧軍中絕大部分人也都還不知道,唐安臣和唐匹敵是一家人。
「不要停頓,跟我向前!」
武親王喊了一聲後,他身邊的傳令兵就把號角吹響,在這般深夜,就算有火把光亮,後邊的隊伍也根本看不到前邊什麼情況。
只看到哪裡火光衝天,便猜測著哪裡打的激烈,別的也別想看出來什麼。
號角聲接二連三的響起,這是武親王親自定下的暗號,聽到這個節奏的號角聲,後邊的楚軍就會加速向前。
還在往前沖著,忽然間前邊似乎有一片黑影撲過來,像是夜空中有密密麻麻的蝙蝠。
武親王立刻壓低繩子「小心!」
話音才落,他身邊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了下去,耳邊全都是利器穿透皮甲和人身體的那種悶響。
那不是什麼蝙蝠,那是寧軍殺敵的利器排弩。
這種排弩,一次就能將一整排二十支弩箭擊發出來,攻擊步兵,像是割草機一樣威力巨大。
「下馬!」
武親王一聲大喊。
前邊地形複雜,沒法騎馬進攻,而且羽箭如此密集,下馬持盾才更穩妥。
親兵們也都下了馬,像武親王一樣,一隻手抓著兵器,一隻手抓著盾牌頂在身前。
「衝鋒!」
武親王壓低身子,用盾牌將自己的身體大部分都擋住,彎著腰往前沖的時候,持盾那隻手上感覺到的阻力越來越大。
羽箭密密麻麻的打在盾牌上,敲的人手腕都一陣陣發麻。
武親王不得不感慨,寧軍裝備之精良,著實令他羨慕。
楚軍士兵倒下去的無法計數,有的人跑著跑著就發現,自己身前一個人都沒有了,原本他還排在第四五排的位置,不知道什麼時候前邊那幾排兄弟就沒了。
他身後的同袍也是一模一樣的感覺,跑著跑著,他身前的人也沒了。
衝鋒到了近處才看到,寧軍居然在這裡壘造起來一層一層的土牆,都不高,也就到人胸口,可是數量多。
一眼往前看過去,前邊的土牆像是八卦陣一樣,每一層土牆後邊都是寧軍的弓箭手。
「殺!」
武親王一聲暴喝。
楚軍士兵頂著盾牌繼續沖,到土牆前邊的時候,天知道死了多少人。
這些土牆都不長,大概五丈左右一堵牆,牆與牆之間的空當大概有一丈左右。
但是後邊那一排的土牆,正好擋住這個過道,下一排土牆的過道錯開了,就像是用青磚壘牆的那種排列。
如此一來,後邊一排土牆裡防守的寧軍弓箭手,對著的都有一條過道,以此類推,每一排都是如此。
這就相當於讓楚軍面臨無數次羽箭的攢射,可想而知在這些過道上會有多少人喪命。
守在土牆後邊的寧軍士兵們得到的命令是,就按照絕不放過一兵一卒的那種決絕來打。
如果此時再表現的有些敷衍,武親王就不會上當了。
在這裡領兵的唐安臣深感自己責任重大,能不能把左武衛全滅,能不能讓武親王無路可退,全在他肩上扛著。
在一側的高處,唐匹敵舉著千里眼觀察戰局。
如此深夜,也只能按照如洪流一般的火把方向來判斷戰況如何。
當他看到大片的火把淤積在那裡完全停滯下來,就知道是唐安臣已經把武親王擋住了。
那些土牆,是唐安臣派人建的,他–>>
找到唐匹敵說,當以不放過一兵一卒的決然來打,才會讓武親王相信前邊沒有埋伏。
所以他所率領的隊伍,損失必然慘重。
良久之後,唐匹敵沒有放下千里眼,問身邊人「多久了?」
手下人看向立在一邊火把下邊的沙漏,回答道「唐安臣將軍已經阻擋武親王近一個時辰了。」
「一個時辰了。」
唐匹敵計算了一下時間,此時應該已進子時,最多堅持到丑時,不然的話武親王就會生出退意。
「派人去南邊看看情況如何。」
唐匹敵吩咐一聲。
下邊的戰局啊,慘烈到了無法形容的地步。
每一層土牆的後邊,都躺滿了屍體,有楚軍的也有寧軍的。
每一層土牆的爭奪,所付出的人命代價,都大的離譜。
如果把攻打每一層土牆的楚軍屍體和防守在土牆後邊的寧軍屍體堆起來,每一層的傷亡都要比那土牆高。
唐安臣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何止是他,每個領兵將軍的心裡都在滴血。
可這就是戰爭,楚軍不可能老老實實的被堵在芒碭山裡就認命了。
武親王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左武衛被餓死在山中,哪怕沒有武王妃的援兵到來,這樣的廝殺也不可避免。
左武衛一定會突圍,武王妃的到來,只是讓這場突圍稍稍提前了一些罷了。
「將軍!」
一名手下跑到唐安臣身前「已經有十二層土牆被突破,只剩下三層土牆了。」
唐安臣沉思片刻後吩咐道「把後三層土牆的士兵扯下來,告訴高田,讓他帶著人反攻一陣。
「是!」
很快命令就傳達了下去,早就等在後邊的將軍高田接到軍令後就站起來,隨著他起身,後邊密密麻麻蹲在地上的寧軍全都起身。
呼的一聲,黑暗中立起來一片刀槍如林。
「殺過去!」
「呼!」
高田帶著兩萬寧軍,朝著前邊狠狠的撲了上去他們的使命,是讓武親王明白寧軍在此地圍堵的決心。
隨著寧軍的隊伍反壓上去,楚軍向前進攻的速度瞬間就被壓的一頓。
雙方在土牆後邊的空地上展開廝殺,這種情況下,哪裡還能分辨出來打了多久,殺了多少人。
高處,唐匹敵又問「多久了?」
手下人已經把沙漏轉過來一次,看了一眼後回答「兩個時多時辰了,已經過了丑時。」
唐匹敵嗯了一聲,吩咐道「派人給唐安臣傳令,他那邊已經擋的差不多了,讓他假意戰敗,把楚軍放出來。」
話剛說完,手下人還沒有傳令呢,就看到那邊的火光形狀變了。
唐匹敵立刻舉起千里眼觀察,見寧軍這邊的火把往後迅速的撤離,而且很快就變成一片散亂。
唐匹敵在心裡讚歎了一聲,唐安臣對於時間的把握,對於戰局的觀察,果然沒有讓人失望。
唐安臣的判斷,與唐匹敵的判斷,幾乎是沒有什麼差別。
楚軍這邊,武親王看到寧軍反壓上來的隊伍退了回去,立刻招呼一聲讓人跟他繼續往前攻。
可身邊只傳來很稀疏的回應,武親王怔了一下。
此時才發現,他親自帶著的兩萬多人組成的死士營,沒有人了,身邊只剩下數十名親兵還在,也幾乎是個個帶傷。
「吹角,讓中軍分派隊伍過來!」
武親王一聲令下。
傳令兵舉起號角大聲吹響,因為受了傷,吹角的時候,每一次鼓勁兒,血就從嘴角和鼻子里往外流。
這十五層土牆殺過來,他的死士營就已經損失大半了,後邊與寧軍的廝殺,把另一把死士營也拼了進去。
可是才剛剛打開了這一個缺口,武親王不可能讓手下人停下來休息。
如果此時慢下來,寧軍的援兵就會好像往低洼處灌進來的水一樣,迅速的把在窪地的楚軍淹沒。
不久之後,從中軍分派過來的援兵趕到,武親王手裡又有了人馬,他立刻帶著人繼續往前沖。
「隨我者皆為死士,你們當明白,跟著我比在後邊要危險的多,但你們應該深知我的為人,但凡衝鋒,我必不落人後。」
武親王喊了一聲後招手「再上!」
他們已經離開了山坡,在山下也衝殺了數里遠,一路沖一路殺,出山口到底有多遠誰也無法說的精準。
可是盤算著,最不濟也得有十里左右了。
在山上的時候,武親王看南方出現的火光而判斷,武王妃的援兵已經進攻到距離芒碭山不到五十里遠的地方。
如果只有四五十里的話,此時兩軍距離更近,三四十里的路程,對於軍隊來說其實不算什麼。
可那是行軍,而非打仗,重重圍困之下,這三四十里的距離,可能也是墳場的大小。
等到武親王又往前攻了能有七八里遠,再次被集結起來的寧軍擋住。
唐安臣親自上陣,帶著隊伍在原野上列陣防禦,此時已是到了天亮前最黑的那一段時間。
「再跟我殺一陣。」
武親王大聲說道「天亮之後,我們就能殺出重圍!」
「殺!」
已經看到了希望的楚軍,紅著眼睛跟隨武親王再次發起衝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