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楊競還是於文禮,都沒有想到李叱會突然到來,而且是這麼一大早。
楊競的心理素質還好些,勉強保持著鎮定,可是於文禮的反應就稍稍大了些。
李叱一句我看應該是住不慣,把於文禮嚇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寧王突然到訪,絕對不會無緣無故的說出這樣一句話。
「寧王想吃些什麼?」
楊競也看到了於文禮臉色上的變化,所以連忙岔開了話題。
李叱一邊走一邊說道:「一天當中的第一頓飯可馬虎不得,如果早飯吃不好的話,一天都沒有精神,所以還是得吃的精緻些,白粥最好有,若有熟肉,也可切一些。」
他笑著說道:「看你們兩個這臉色,應該也都是餓了吧。」
楊競微微俯身道:「只是因為寧王突然駕臨,有些惶恐,心裡也難免慌張。」
李叱問:「為何慌張?」
楊競道:「寧王不殺我,我卻畏寧王殺我,不管何時見面,都是害怕的。」
李叱道:「那我是個壞人。」
楊競連忙道:「只是我太膽小,怎麼會是寧王的問題。」
李叱道:「若我是個好人,你必然不會怕我,我說了不殺你,你也不會懷疑,你見我又怕又懷疑,所以我是個壞人。」
於文禮連忙道:「寧王誤會了,陛……我家主人不是這個意思,寧王有天威,不管誰見了寧王都難免會害怕。」
李叱道:「於先生有大學問,但一定不懂說謊的學問。」
他笑著說道:「多和我手下這些人熟悉熟悉就好了,他們一個個的都是滿嘴跑馬的人,沒一個有幾句實話的。」
於文禮下意識的回答道:「是是是,多跟將軍們學……不是不是,寧王開玩笑了,將軍們怎麼會是那樣的人。」
李叱哈哈大笑。
進了客廳之後,於文禮連忙吩咐下人去準備早飯,李叱坐下來後,於文禮和楊競才敢陪著坐下來。
可剛坐下,李叱忽然又起身:「於先生家裡倒是雅緻,方便讓我們四處看看嗎?」
於文禮的手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俯身掩飾自己臉上的慌亂:「自然可以,自然是可以的。」
李叱點了點頭:「那就參觀一下。」
他對虞紅衣和尚青竹等人說道:「你們這些人一個個的大老粗,多仔細看看於先生家裡是如何布置的,別以後你們自己置辦宅院的時候,裝飾的又土又丑。」
「是!」
虞紅衣和尚青竹立刻俯身應了一聲,轉身就出去了。
李叱走到院子里站住,伸了個懶腰的時候往遠處看,可以看到廷尉府監視於文禮家用的那座木樓。
然後他笑了笑,心說果然是被人看的仔仔細細。
從院子里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那三層木樓,但是從三層木樓上看這裡,只看到有人進門,沒看到進來的人去了哪邊。
大致也就可以推斷出來,那個看似才剛剛到大興城的人,其實已經對廷尉府在於文禮家外圍的布置了如指掌。
他走的地方,利用配房和牆壁,擋住了木樓上廷尉們的視線。
李叱指向那個可以阻擋視線的偏房:「於先生,偏房裡是下人們的住處嗎?」
於文禮連忙道:「不是,只是放一下雜物。」
李叱笑道:「那我就去看看,若是有人住的話,那就不方便看了。」
他邁步往偏房那邊走,於文禮的臉色越來越差,可是楊競看起來倒是恢復過來,臉色平靜,步伐都從容起來。
高希寧在一邊觀察這這兩個人,大概也就能推算出來,那個人已經走了。
如果沒走的話,那就是這個楊競的心境遠超常人。
而若走了的話,在廷尉府如此嚴密的監視下脫身,走的如此毫無痕迹,要說沒有提前準備好誰能信。
進了偏房,李叱往四周看了看,這屋子裡放的確實只是一些雜物,他一眼就看到靠在旁邊的那匹粗布。
李叱看到了,楊競和於文禮的視線也不約而同的落在那匹粗布上。
於文禮在心裡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要慌,都已經想好了措辭,問什麼回什麼就是了。
可李叱轉身就出去了,根本就沒有問那粗布。
「我這兩天在大興城裡轉了轉。」
李叱一邊往正屋走一邊說道:「見到了許多空置的大宅子,看著怪可惜。」
城中那些達官貴人,曾經的朝廷重臣,被楊競殺的著實不少,抄家滅門的事也不少,所以空著很多大宅院。
楊競沒有明白李叱這話里是不是有什麼別的含義,所以只好點頭稱是。
李叱道:「前天一早的時候見一處大院荒廢著,進去看過才知道,原來就是當初顯赫的宇文家。」
他看向楊競道:「我看於先生家裡雖然雅緻乾淨,可著實小了些,住著這麼多人擁擠,所以前天我就下令把宇文家收拾出來,等收拾好了之後你就搬過去吧。」
楊競連忙道:「多謝寧王恩德,只是我習慣了住在於先生家裡,搬到別處去……」
話沒說完,李叱已經接過去說道:「你在於先生家裡住了二十天習慣了,到別的地方住二十天也就習慣了。」
他說完後看向於文禮:「宇文家那個宅子大,於先生若是不放心,也一起搬過去吧。」
楊競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心說李叱啊李叱,你果然足夠聰明。
給楊競換個大院子住,也就可以用保護的理由安排兵馬看守。
「對了。」
李叱道:「現在宜賓苑那邊也擠得很,我手下的人全都住進去了,這些傢伙,趕都趕不走……既然他們不肯走,那我走好了,我也搬到宇文家的那個宅子里住。」
楊競心裡一緊,於文禮的手又是顫了一下。
「還有。」
李叱看向高希寧:「既然我搬過去,那廷尉軍也就搬過去吧,那些傢伙那麼喜歡宜賓苑,咱們讓給他們就是了。」
高希寧笑了笑道:「好,我一會兒就派人回去把廷尉軍調到宇文家的舊宅。」
「飯好了沒有?」
李叱轉身問於文禮,於文禮連忙道:「我去催,我現在就去催催。」
早飯其實並沒有多豐盛,熬的很粘稠的白米粥,滋味一般,畢竟是陳米。
幾樣小菜做的滋味倒是很爽口,配粥很合適。
李叱一邊吃一邊和楊競閑聊,楊競小心翼翼的應付著,心裡卻難受的很,巴不得現在就把李叱一口吞了。
吃過飯,李叱起身道:「我就不多叨擾了,多謝於先生款待。」
楊競連忙道:「我送寧王。」
李叱笑道:「何必送?反正都是要住過去的,不如一起走。」
楊競的眼神都暗淡了一下,卻只好點頭道:「如此最好,我
去收拾一下東西……」
李叱道:「吃穿用度上的東西,都換新的就好,咱們現在走吧。」
楊競隨李叱出門上車,坐下來後,楊競心裡還在一直告訴自己要冷靜,必須冷靜下來。
此時寧王一定沒有什麼確鑿的證據,不然的話就不是讓他離開於文禮家這麼簡單了。
「不舒服?」
李叱問了楊競一句。
楊競擠出來些笑意:」沒有,只是吃的太撐了些,有些憋氣。「
李叱道:「那就下車走走吧。」
說完後開車門就下去了,這又把楊競嚇了一跳。
李叱要和他一路走過去?
莫非是故意要讓裴旗派來的人看到?
他又不敢不跟上,下了車就亦步亦趨的走在李叱身後。
李叱一路和他閑聊,楊競窮盡心思的回應,腦子裡卻越來越亂,果然是應了那句心裡有鬼人發慌。
大概只兩個時辰,於文禮家裡的人也都在廷尉軍的催促下出門上車,由黑騎護送前往宇文家的舊宅。
很快這個院子就安靜下來,安靜的連風吹窗動的聲音都顯得那麼大。
等人走了有半個時辰之後,就在李叱去的那間偏房裡出來個人,正是姚煥成。
於文禮家中有藏身的暗洞,本來是為了應對兵禍而挖出來的,暗門就在水缸下邊,那匹粗布就靠在水缸上。
姚煥成出來後小心翼翼的往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才往後院那邊過去。
他猜測著於文禮家裡人搬走之後,這裡監視著的廷尉也會撤走不少,他也就有機會脫身。
穿過月亮門一進後院姚煥成就立刻停步,在後院里,整整齊齊的好幾排廷尉軍在那站著。
看到他出現,一個坐在隊伍前邊喝茶的廷尉府千辦就笑了。
隊伍是於文禮等人走了之後從後門進來的,喝茶的人是方洗刀。
他緩緩起身,看著那個顯然被嚇了一跳的傢伙。
姚煥成立刻轉身往前院跑,方洗刀卻沒有急著追,邁步向前,廷尉們也跟著向前。
回到前院的姚煥成又站住,因為有很多廷尉從前邊正門進來。
尚青竹一邊走一邊笑道:「主公真的是明察秋毫。」
李叱進了那間偏房看了看,於是猜測那個人還沒有離開於文禮家中。
他沒有馬上讓人動手,是因為影響巨大。
楊競住在這,他的人在這裡動手,大興城裡很快就會有亂七八糟的傳聞出現。
所以他才會讓楊競和於文禮搬家。
此時這院子空了,楊競不在這了,這裡再出什麼事,也不怕百姓們議論。
李叱進偏房的時候注意到了那匹布靠在水缸上,布顯然打開過,再重新捲起來的時候,就顯得有些不規整。
水缸移動過,因為下邊的痕迹露出來了一些,很小,其實不易察覺。
水缸還是空的,乾燥的很,沒有一點水跡。
如果進去的人是楊競而在外邊布置的人是姚煥成,那就一定不會有這樣細微破綻。
此時,虞紅衣出現在屋頂,手裡抓著一張弓,只要那個傢伙有什麼舉動,一箭放過去就是了。
姚煥成往四周看了看,忽然也笑起來。
「名不虛傳。」
他朝著廷尉們鼓了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