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好了一早出發趕往眉城,接下來就要商量一下誰來留守的人選。
姜渭身邊帶著十幾個隨從,自然都是他的親信之人,可這些人對輕棉縣環境並不十分了解。
留下的人,首先具備的條件是能鎮得住那三千蜀州軍。
所以這個留下來的人就只能從方別恨手下中選,選誰就成了有些為難的事。
姜渭問道:「你心中偏向於誰?」
方別恨道:「若是論武藝能力,論資歷威望,都是裴書劍更強一些,但此人來歷我尚未調查清楚,極有可能是竇曲聲安排。」
姜渭道:「那就把此人帶在身邊,若有任何異樣馬上就將其除掉。」
方別恨點了點頭,吩咐手下親信道:「去把旗官楊柳林叫來。」
方別恨在幕營之中一直以來都深受排擠,別的總旗手下都有至少十個旗的兵力,可他手下只有六個旗。
當然燕西來是個特例,燕西來身邊人更少,那是因為燕西來就是來盯著方別恨的。他們兩個的手下加起來,也就勉強是一個正常的總旗手下隊伍的人數。
葉先生離開輕棉縣回去和歸元術商量的這段時間,姜渭已經下令,將那些被綁起來的燕西來的手下全都處死。
不多時,旗官楊柳林急匆匆的趕來,此時已經到了後半夜,突然被召見,他也知道肯定要發生什麼大事。
方別恨把事情和楊柳林說了一遍,楊柳林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他本以為只是向寧王投誠而已,卻沒有想到居然還要去殺竇曲聲。
明明可以一走了之,非要如此冒險,他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就算是要為已故中元官莫離離報仇,那投靠了寧王之後,將來難道不是有的是機會報仇嗎?
可是他身為方別恨的手下,也只好是聽命行事。
方別恨交代他一定要壓住那三千蜀州軍,切不可讓靠山關來取糧的人和他們有所接觸。
楊柳林領命,但心中難免忐忑不安。
此時姜渭不知道有想什麼,壓低聲音對方別恨說了幾句。
方別恨沉思許久後,點了點頭:「那就按你說的辦。」
姜渭隨即看向楊柳林吩咐道:「旗官裴書劍此人可能有大問題,我們若帶他去眉城的話,或許會被壞了大事,所以把他也留在此地,若此人有任何不妥之處,你都可以將其殺之。」
楊柳林抱拳:「卑職領命。」
姜渭壓低聲音又多交代了幾句:「此人若真的是竇曲聲的人,我們一走,他就可能會露出馬腳,或許會悄悄脫身想去眉城報信,你若有所察覺,立刻動手。」
楊柳林抱拳:「卑職謹記。」
交代清楚之後,看了看外邊的天色都已經隱隱有些發亮,乾脆也就不睡了。
姜渭召集了他的手下,方別恨挑選了幾十名親信,準備了幾輛大車,眾人在天亮之前離開了輕棉縣。
馬車裡,虞紅衣壓低聲音對葉先生說道:「我看這個叫姜渭的人,沒有一句話是真心。」
葉先生笑了笑道:「有一句是。」
虞紅衣問道:「是哪句?」
葉先生:「殺竇曲聲。」
他解釋道:「不管這個人是真的想投誠過來,還是想藉機會在眉城把我們拿下,這都是後話,他要殺竇曲聲是真的。」
虞紅衣道:「可咱們一旦到了眉城,就算是有姜渭安排,能悄無聲息的幹掉那個竇曲聲,咱們想脫身也難。」
葉先生道:「所以我才說,到了眉城之後,必須給咱們幾天時間,可在眉城內自由打探。」
他語氣有些低沉的說道:「如果是靠我們自己的能力,想進眉城打探敵情,根本就沒有可能……所以這次雖然是九死一生的冒險,但只要我們能有一人活著回去,就可把沿途路線,所過之處的關隘地形,還有眉城的防備這些消息告知主公。」
葉先生緩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深入輕棉縣的那四十幾個兄弟有決死之心,同為廷尉,我們也該有此決死之心。」
馬車裡其他幾人重重點頭。
葉先生道:「你們幾個分工需明確,我必會被姜渭等人死死盯著,你們要負責把沿途所見都記下來,如果有可能,就畫下來藏好。」
「是!」
幾人同時應了一聲。
葉先生道:「論年紀,我是你們的長輩,論資歷,我是你們的前輩,所以到了眉城之後,一切都要聽我的命令,不可擅自行動。」
「是!」
交代完,葉先生在心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主公,你不但是你師父的丟丟兒,也是我的丟丟兒,從一開始你把我當師父一樣敬重,我就該為你多做些什麼。
如果這一次需要我死才能為你把蜀州的內部打聽清楚,我倒也不心疼這條命。
我心中唯有一個願望……將來,這中原天下,在你手中恢復生機,讓我國家,傲立當世,讓我民族,自強不息。
馬車裡的其他人也沉默著,可是他們心中的想法,與葉先生大概相同。
若要推翻這個吃人的骯髒的舊世界,就需要有人犧牲。
走在前邊的人,用自己的血肉為後人鋪路,後人再走這條路就會容易的多。
將來的人們,也一定不會忘記他們的前輩,是怎樣為他們付出一切的。
與此同時,輕棉縣。
旗官裴書劍從外邊快步進來,看了一眼坐在主位後邊的楊柳林。
他看起來有些生氣,卻忍著沒發作。
「裴大人,怎麼了?」
楊柳林放下手下的卷宗問了一句,這是輕棉縣蜀州軍的名冊。
他在姜渭等人離開這之後,就立刻帶著幕卒進入蜀州軍大營,用最快的速度把隊伍控制下來。
此時見裴書劍到了,臉色又那麼難看,顯然裴書劍對姜渭如此安排大為不滿。
「把你留下也就罷了。」
裴書劍在楊柳林對面坐下來:「為何也要把我留下?我對眉城格外熟悉,我去了還能幫上忙。」
楊柳林笑道:「這好像不附和裴大人的心思。」
裴書劍問:「我有什麼心思。」
楊柳林道:「裴大人一直都盼著儘快向寧王投誠過去,而不是回眉城去冒險,此時卻突然變了口風,也不知道是真心還是假意。」
裴書劍道:「能殺竇曲聲自然最好,此人不死,我們就算是投靠到寧王那邊,也不會有一日安寧,這是釜底抽薪的事,當然為先。」
楊柳林抬起手鼓掌:「裴大人膽魄令我敬佩。」
裴書劍道:「你少在這裡說風涼話。」
他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然後指著窗外說道:「總旗大人走的時候我沒在身邊,對這些士兵,他可交代要如何處置了?」
楊柳林道:「總旗大人交代,這些人一個都不能輕易放出去,要嚴密看守。」
裴書劍哼了一聲:「嚴密看守有個屁用,又怎麼可能看守的住,要我說,就該全都殺了。」
楊柳林道:「三千餘人,你怎麼殺?咱們手裡的幕卒加起來也不過幾百人,你真以為都可以以一敵十?」
裴書劍道:「你少來這套,現在他們都已經乖乖繳械,殺起來還不容易?」
楊柳林道:「這是總旗大人的交代,莫非你敢抗命?」
「將在外君命尚且有所不受,更何況是總旗大人的命令。」
裴書劍道:「若這些人跑了一個,都是大患,我們手中有足夠多的葯,給他們放飯的時候下藥,這些人自然不會有疑心,吃了之後,一個個手軟腳軟沒力氣,殺了還不容易?」
楊柳林想了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卻裝作不情願的說道:「若總旗大人回來問起,我可是要如實稟明的。」
裴書劍道:「既然要反,那就下手要乾脆要果斷,總旗大人做事向來心慈手軟,我們要為自己活命打算,就不能都由著他,他回來後,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這事我扛了。」
楊柳林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和你一起去。」
他起身往外走,裴書劍在前邊已經出了門,像是等不及。
「等下。」
楊柳林忽然間想起來什麼。
「咱們所用的藥物,都在總旗大人的小庫里存放,小庫你打得開?」
楊柳林問了一句,裴書劍回頭:「小庫?我怎麼不知道還有什麼小庫?」
「因為總旗大人信不過你。」
楊柳林道:「你跟我來,我帶你去看。」
裴書劍跟著他到了方別恨的書房,楊柳林往左右看了看,然後從桌子下邊摸索出來一把鑰匙。
他把書架上的一本書拿下來,後邊居然真的有個鑰匙孔。
楊柳林用鑰匙把暗門打開,輕輕一推,書架隨即旋轉,露出後邊一個暗室。
他回頭對裴書劍說道:「你在這裡等我,我進去拿。」
「等一下!」
裴書劍皺眉道:「總旗大人書房裡的暗室,你怎麼如此清楚?」
楊柳林笑道:「因為我才是總旗大人的心腹,你卻不是。」
他推門要進,裴書劍卻覺得事情不對勁,於是上前一步:「你我同進。」
楊柳林還沒進門,裴書劍搶先一步先進了暗室之中。
這裡光線極差,一進門,裴書劍就將長刀抽出來,顯然心有戒備。
楊柳林道:「暗室中有機關,前邊那塊地磚你不要踩!」
裴書劍低頭去看那地磚,忽然間後腰上涼了一下,緊跟著就是一陣劇痛傳來。
楊柳林一刀戳進裴書劍的後腰要害處,刀子在身體里還來來回回的擰了好幾下。
「你……」
裴書劍儘力回頭,卻被楊柳林一腳踹翻。
哪裡有什麼機關,倒下去的裴書劍砸在那地磚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反應。
楊柳林上前,一腳踩著裴書劍的後背,刀子對準裴書劍後心。
「這裡不過是總旗大人休息的地方,他始終擔心自己被竇曲聲的人害死,所以連睡覺都不敢掉以輕心。」
裴書劍嘴裡溢血,撐著一口氣問:「你為何要殺我!」
楊柳林壓低身子,輕笑著說道:「因為我現在有理由殺你啊……這可是姜渭交代的,要恨你就恨他。」
「不過……」
楊柳林笑道:「我一直都知道你不是盯著總旗大人的那個人,因為……我才是。」
一刀下去,刺穿了裴書劍的後心。
楊柳林殺人之後立刻退出暗室,又把門關好,然後整理了一下衣服,沒事人似的慢步走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