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叱的隊伍從仙來縣城返回在蜀州靠山關外的營地,一路上走的不算快,因為傷兵實在太多了。
此時讓人覺得萬幸的則是,當初他們在和雍州軍決戰之前,曾經繳獲了大量的車馬。
這個時候,有車馬運送傷兵,就是最大的好處了,可以讓傷兵躺在馬車上修養,不至於太過辛苦。
他們離開之後的第五天,荊州節度使謝秀帶著荊州兵馬趕來。
不是謝秀來的慢,這已經是他最快的速度了,畢竟距離不近。
他和唐匹敵不一樣,因為唐匹敵是判斷出了敵人的計策,所以提前支援過來。
謝秀則是收到了李叱的命令後,帶著人晝夜兼程的趕來,沒有耽誤一息的時間。
隊伍到的時候,也是風塵僕僕,每個人臉上都是疲憊之色。
李叱讓謝秀把隊伍里所有的醫官,都被調派著跟隨他的隊伍往蜀州那邊去。
這一路上走過來,能讓人覺得心裡還有些安慰的就是,絕大部分傷兵都沒有因為感染而死。
如果沒有李叱硬性要求的各軍都要配備的大量醫官,還有從沈醫堂直接採買的藥物,可能這次的傷亡人數,還會再加不少。
所有人都知道李叱貪財且摳門,就是因為他這貪財和摳門,才讓寧軍戰兵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障。
李叱曾經說過,如果在戰場上拚命的戰兵兄弟們,連受了傷都不能及時得到醫治的話,憑什麼要求他們去拚命?
所以走到蜀州的時候,一路上雖有些車馬顛簸,傷員恢復的倒是都還不錯。
尤其是廷尉府的那幾位千辦,他們傷重,但身體素質也比尋常士兵要好的多,恢復的也還稍微快一些呢。
一開始看起來個個都慘的很,包紮起來的人,跟整個裹起來似的。
到後來逐漸消腫後,瞧著氣色也都恢復過來不少,只是暫時沒辦法自由行動。
他們之中傷勢最重的是虞紅衣,他能活下來,只能說是奇蹟。
而這個奇蹟,是他自己創造的。
在他重傷落馬之後不久,恰好寧軍的反撲把雍州軍壓下了坡道。
趁著這個時候,他拼儘力氣撕開衣服,用布條勒住了幾處比較大的傷口,防止自己失血過多。
然後就力氣耗盡而昏了過去,並沒有能把所有傷口都處理一下。
這些都是經驗,一部分來自於廷尉府所教的基本常識,一部分來自於他自己的閱歷。
是寧軍戰兵發現了他,見還有呼吸,就抬回了城牆那邊。
如果沒有他自救的話,失血就能要了他的命。
到靠山關寧軍大營的時候,他已經能和別人開玩笑了,為了證明自己沒問題,他堅持不用別人扶著他去方便。
餘九齡聽說了之後特意去看了看,原來虞紅衣拒絕的別人扶著,確實是扶著。
哪怕身體不能動,卻一定要自己扶著,這是一個男人最後的倔強。
餘九齡把這件事告訴李叱之後,李叱對虞紅衣的倔強倒是反應不大,他就問餘九齡,你為什麼專門去看看。
餘九齡說,當家的你別管我為什麼去看,我覺得這件事可以當做正面的教材,往全軍推廣。
讓全軍都知道,虞紅衣他是個爺們兒。
李叱說你和他是有
仇吧……讓全軍都知道……
隊伍到了大營之後安頓下來,特意在營地後邊划出來一塊地方,專門給傷員們修養用。
大營營門口,李叱和夏侯琢站在那,舉著千里眼看向對面的靠山關。
李叱抬起手指了指靠山關上的那面戰旗說道:「這靠山關上的旗子怎麼看著那麼順眼呢。」
夏侯琢道:「那是,我親手插上去的。」
李叱嘿嘿笑了笑。
唐匹敵去西北之前,告訴李叱可以進攻蜀州,他帶著人打完韓飛豹回來後,會從西北那邊繞過去打雍州。
把雍州收復之後,會從另一個方向夾擊蜀州。
李叱走到半路的時候就得到消息,夏侯琢已經把靠山關打下來了。
不得不說,韓飛豹辦了點好事,確實是給寧軍幫了大忙。
靠山關內糧草緊缺,夏侯琢開始攻城的時候,城關內的守軍已經缺糧到軍心潰散。
就算裴旗緊急從各地調集軍糧,也又怎麼可能來得及,又不是他想調運,三五天就能送到靠山關的。
靠山關確實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可守城的人已經好幾天吃不上飯了,拿什麼守。
夏侯琢不想浪費時機,親自率軍攻打,只用了一天時間,就把靠山關拿下。
這一天時間,其中有半天是在勸降。
剩下的半天,是在清點投降的人數,然後把他們找地方看押起來。
這些守軍總算是吃飽了一頓飯,雖然投降令人羞恥,可吃飽令人滿足。
在羞恥和填飽肚子之間做選擇,當然是填報了肚子之後才有力氣去羞恥。
本來他們就是從另一座關城緊急調過來的隊伍,人數也不多。
他們的將軍到了之後就確定,靠山關守不住。
於是借口去運糧離開了,讓自己的副將帶著大概八千左右的雍州軍堅守。
這八千人,在他們的將軍走了兩天之後,就把帶來的乾糧吃完了。
後邊的幾天,連關城內的樹都給剝了皮煮湯喝。
打開了靠山關,就是打開了進蜀州的大門,夏侯琢沒有再貿然進兵,是因為他打下來之後不久,斥候就探知大批的蜀州軍已經在前邊集結。
夏侯琢派人守靠山關,然後帶兵準備往北走去迎接李叱。
唐匹敵放心不下,他又怎麼可能放心的下。
「要不要上去看看?」
夏侯琢指了指靠山關。
李叱點了點頭道:「走,看看去。」
眾人跟著往前走,李叱一邊走一邊說道:「靠山關這名字不好聽。」
夏侯琢道:「你的了,想叫什麼叫什麼。」
李叱腳步一停,緩緩吐出一口氣後說道:「叫廷尉關。」
眾人全都沉默下來。
為了打蜀州,前前後後,那麼多廷尉府的年輕人死在這裡。
雖然最終拿下靠山關,是因為守軍沒有了糧草補給而投降。
可是,這絲毫也不能掩蓋廷尉的犧牲和付出。
李叱再次邁步前行,邊走邊說道:「明日出兵把輕棉縣城打下來,把輕棉縣改名為黑衣縣。」
所有寧軍將
來整齊的應了一聲。
「呼!」
登上靠山關,李叱站在上邊往遠處看,對面就是蜀州的錦繡河山。
蜀州之豐美,可稱天府之地,拿下蜀州之後,整個中原就已經盡入李叱之手。
眾人站在李叱身邊看著前邊的山清水秀,每個人的目光都那麼深遠。
而與此同時,在輕棉縣城內。
裴旗也站在輕棉縣的城牆上看著靠山關那邊,距離一百多里,當然看不到。
可是他彷彿看到了,靠山關的城牆上飄揚著寧軍的烈紅色戰旗,所以臉色格外的陰沉。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韓飛豹居然會陰了他一手。
這一手,讓他徹底被動。
他當然也明白韓飛豹此舉的目的,其用心之狠毒,讓他恨的牙根都痒痒。
韓飛豹是想利用靠山關空虛為誘餌,促使寧軍大舉進攻蜀州。
如此一來,韓飛豹才能在北方打出來一片天地。
不得不說這個計劃很有效,只是韓飛豹低估了寧軍的戰力,也低估了寧王李叱。
裴旗還不知道韓飛豹已經敗了的事,如果知道的話,他倒是願意敲鑼打鼓的慶祝一下。
如果是韓飛豹死了的話,他甚至想披紅挂彩的慶祝一下。
韓飛豹想讓裴旗來牽制寧軍主力的打算,足以讓裴旗辛辛苦苦經營的蜀州,面臨被吞掉的危險。
「大人。」
一名手下俯身道:「該走了。」
裴旗長長的吐出一口氣。
他必須放棄輕棉縣,這裡,沒有任何死守的意義。
輕棉縣四周的地勢平坦,不利於防守,而且一座縣城的城牆也不足以擋住寧軍的進攻。
與其在這裡布置重兵,最終傷亡慘重,不如把兵力後撤,在更為險峻的地方死守。
就在這時候,忽然看到城外靠山關方向,有一支寧軍騎兵隊伍過來,打著寧軍的烈紅色戰旗。
可是從人數上來看,又不可能是來攻城的隊伍。
也就是幾百人而已,而且在距離縣城大概三四里的地方就停下來,然後又一人離開了隊伍,朝著輕棉縣這邊過來。
那騎馬的人往這邊來的時候,還不時回頭看看那支寧軍騎兵。
而那支騎兵隊伍領頭的人,坐在馬背上,還朝著那個單獨過來的人不斷的揮手。
好像在說,去吧去吧,快去吧,回家去吧。
等那單獨一人到了城牆下邊,一看清楚那人相貌,裴旗氣的一口血幾乎噴出來。
那人抬著頭看著城牆上邊,也沒有開口說什麼,大概是也不知道說些什麼。
不管是這個人,還是城牆上的裴旗,大概一輩子都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麼無語過。
寧王李叱,把楚國皇帝楊競又給送回來了。
你不是費盡心思的把人弄到蜀州來的嗎,這人輾轉又到我手裡了。
我不要,我再給你送回來。
裴旗彷彿看到了李叱在耐心的告訴他說,如果這個人不在你手裡,我打你的時候力氣都會輕一些。
楊競抬頭看著裴旗的時候,沒說話,可眼神里的意思像是……你還是要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