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真人站在那看著逐漸放晴的天空,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當真,都是巧合。
看著他那發獃的樣子,餘九齡和彭十七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感覺的到,小張真人正在質疑人生。
但他們兩個絕對想像不到,小張真人在質疑的不是他自己的人生,而是李叱的。
看到餘九齡和彭十七過來,小張真人用一種很複雜的語氣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寧王可以掌控天雷和陰晴,你們覺得誇張嗎?」
餘九齡走到小張真人面前,伸出手在小張真人的腦袋上摸了摸。
小張真人:「我沒發燒。」
餘九齡:「被蛇咬了啊。」
小張真人嘆了口氣:「你們不懂。」
彭十七問:「你的意思是,之前劈在秀山上的那道雷,和剛剛下的一陣雨,都是寧王搞出來的?」
小張真人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寧王搞出來的,如果不是他的話,那就是天道在配合他。」
他問餘九齡:「你信不信?」
餘九齡道:「我不信。」
小張真人又問:「你為何不信?」
餘九齡道:「如果當家的能搞定天道的話,會搞不定那三位老人家?被欺負成什麼樣了,連成親都要看人臉色……當家的連天道都搞得定,讓天道放雷劈那三位老人家唄。」
說到這又補充了一句:「他都沒讓天道放雷劈我嘴,所以我不信。」
小張真人沉默片刻後說道:「你要是這麼說,那我也不信了。」
餘九齡道:「不要搞迷信那一套,都是騙別人的,我們自己人就別騙自己人了。」
小張真人想了想,就算是假的,也假的太假了吧。
雨後的空氣都顯得清新了不少,反正寧軍也不急著進攻,所以餘九齡他們倒也沒什麼事做。
三個人離開大營,又跑到高處去看對面秀山。
可是距離那麼遠,就算是用千里眼也看不到對面那些蜀州軍士兵的臉色。
「你猜,他們信嗎?」
彭十七問。
小張真人搖了搖頭道:「不會全信,但也不會不信,如果再能搞出來什麼動靜,那就由不得他們不信了。」
彭十七嘆了口氣:「再搞出來什麼動靜就比較難了,畢竟咱們糊弄人的手段也不是太多。」
說完後又補充了一句:「如剛才那樣比較大的手段不太多。」
騙人這種事,當然是目標越少越好,能做到騙幾個人的是江湖騙子,能做到騙幾十個人的是教書先生,能做到騙幾百幾千個人的是地方官,能做到騙天下人的,只能是皇帝。
所以看看吧,相對來說,江湖騙子的手段,根本不可能騙了的成千上萬的人。
小張真人這手段,如果拋開他之前已經交代過的龍虎山傳人的身份不說,可信度就下降了一個層次。
如果不是寧王李叱配合他,可信度就又下降一個層次。
而此時此刻,在秀山上。
蜀州軍將軍姚之遠正在巡查隊伍,一邊走一邊大聲喊著。
「你們之前看到的,都是障眼法而已,他們沒有把握攻下我們守住的秀山,所以才會用如此低級的手段。」
他看向士兵們:「捕蛇而已,你們誰沒抓過蛇?提前準備出來,我也能給你變出來那麼多蛇。」
士兵們聽著,沒有人質疑出來,可心裡難免會想的更多些。
有人想著,將軍你說捕蛇容易,那之前的飛沙走石呢?
突然間從高台下邊噴發出來的沙塵,場面看著可讓人心裡發毛了。
他們那是沒看到餘九齡等人在高台下邊被迷了眼的樣子,那一頭一臉一身的土。
還有人想著,就算是捕蛇和飛沙走石都是假的,那道雷呢?
他們下意識的看向不遠處,那顆孤零零的樹已經被一道雷劈的焦黑。
姚之遠不停的喊話,告訴士兵們要打起精神來,不要中了敵人的奸計。
可是說起來,姚之遠心裡就沒有一絲一毫的震撼嗎?
回到高處,姚之遠坐下來,眼睛也看著那棵還在冒煙的樹。
不偏不倚,就劈在秀山上了,如果只是巧合的話,那為何不劈其他地方的樹?
他可以大聲的告訴士兵們那都是假的,可沒辦法告訴自己,雷也是假的。
接下來的兩天,寧軍還是沒有任何發起進攻的跡象,就連拋石車的轟擊都停了。
就在兩天前,也就是小張真人的做法之後不久,寧軍的人就在山下喊過了,給蜀州軍三天的時間考慮,如果三天之後還不下山投降的話,那麼還會有更大的天罰。
「將軍。」
姚之遠手下的一個將軍找到他,壓低聲音說道:「這兩天夜裡,一直都有士兵偷偷逃走,屬下分派了人手巡查,可還是沒能都防住。」
姚之遠已經知道了這事,他也派人巡查,可是連巡查的人都有人逃走。
其實這也不能都怪士兵們沒有見識,因為這種神仙鬼怪一類的事,從小就聽說過不少。
「不要聲張了。」
姚之遠道:「如果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我分派了一部分人下山去打探敵情。」
那將軍應了一聲。
他轉身要走,可是停頓了片刻後,他忍不住回頭問姚之遠:「將軍,那事……」
姚之遠臉色一寒:「我說過了,都是障眼法而已,怎麼連你也要信那江湖騙子的手段?」
「屬下不敢……」
那人不敢再多說什麼,轉身走了。
就在這時候,山下又傳來了寧軍勸降的聲音,姚之遠快步朝著防線的士兵們走過去。
「都不要聽他們胡言亂語!」
他喊著,卻沒有山下那些寧軍士兵整齊的喊聲大。
姚之遠自己也聽清楚了,大概意思是,已經兩天了,如果再不下山投降的話,寧王將不會赦免之後投降的人。
在明天之內投降,可以免去任何罪責,甚至可以發放路費,禮送回家。
如果是明天之後,投降無用,一律斬首。
就在這時候,天空好像又逐漸陰沉起來。
原本在蜀州這是很正常的事,因為山多聚氣,時不時下點雨沒什麼可覺得稀奇的。
然而經過了之前的事之後,人的心態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變化。
姚之遠擔心士兵們真的會撐不住壓力下去投降,於是增派了巡邏的隊伍。
可是到了夜裡,偷偷下山去的士兵反而越來越多了,連一些中下級的軍官都往山下跑。
他們應該也沒有多少人去寧軍營地中投降,只是不想留在這,大概往回跑的人更多。
這種邪門的事,能躲開就躲開。
第二天姚之遠讓人清點人數,發現逃走的人竟然有一千多了。
守在這秀山上的兵力也只有一萬多人,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十去其一併不算太多。
可姚之遠擔心的是留下來沒走的人,也根本沒有決心死戰了。
今天是寧軍給出的投降期限最後一天,姚之遠懷疑,今夜逃走的人會更多。
「將軍,你看!」
就在這時候,有人朝著寧軍營地那邊指了指。
姚之遠順著指點,舉起千里眼看過去,然後頭皮瞬間就炸了一下。
他下意識的把千里眼放下來,然後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次舉起千里眼往那邊看。
在寧軍的營地中,依稀可以看到不少虎豹之類的野獸正在來來回回的溜達著。
看起來數量至少有數十頭,而且在寧軍營地里,並不會攻擊
寧軍士兵。
之前的時候,觀察了寧軍營地那麼久,姚之遠從沒有看到過這些野獸。
就算是沒有千里眼的那些蜀州軍士兵們,也依稀能看到,畢竟他們都在高處。
還在疑惑且驚懼的時候,他們看到一隊騎兵從營地後邊回來,看旗號,是寧王李叱。
姚之遠看到李叱跳下戰馬,大步朝著那些虎豹走過去,然後就看到那些虎豹居然匍匐下來。
那樣子,竟然像是在朝著寧王伏拜。
這一幕,可是把秀山上的人驚著了。
那天龍虎山的道人在山下作法的時候說過,寧王可號令天下萬物。
當時姚之遠肯定是不信,畢竟捕蛇確實不算多難的事。
可現在,如此多的虎豹居然朝著寧王叩拜,哪裡還由得他不信?
寧軍營地里。
李叱道:「意思意思就得了,都回到後邊去,估計著山上的人也都看到了。」
那些虎豹就跳躍朝著後邊跑了,很快就消失不見,躲在了營帳後邊。
這當然不是真的虎豹,而是狼猿營的士兵假扮的。
那天,小張真人想了好久,總算是又想出來個辦法。
他們用麻袋和布匹之類的東西,做出來假的虎皮豹皮,又特意用千里眼測試了距離,在多遠的地方出現不會輕易暴露。
若是離著近了,當然能看出破綻,可離得遠,再加上狼猿營的士兵模仿野獸都極為形象,確實可以以假亂真。
李叱也不敢讓他們在蜀州軍的注視下停留太久,太久了也會暴露啊。
小張真人緩緩吐出一口氣:「現在輪到我去了。」
李叱點了點頭:「去吧,看你的發揮了。」
小張真人嗯了一聲,轉身朝著秀山那邊過去,不多時,到了山下。
他竟然筆直的朝著山上走,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山上的守軍會放箭。
其實也不用特別擔心,李叱讓小張真人在寬大的道袍內,穿了軟甲,連腿和手臂也保護周到。
臉上帶著一張鐵面具,只露出來眼睛,尋常羽箭,不可能打的穿。
這一身黑色道袍,再加上那張詭異的鐵面,看起來讓人多了幾分邪氣。
小張真人就這樣走到了距離蜀州軍第一道防線大概三十丈外停下來,然後有深深了吸了口氣。
「我是龍虎山道人。」
小張真人大聲說道:「奉人皇之命前來,我只說一次,所以你們務必聽清。」
「如果你們在明天清晨之前不降不撤,寧王將會以虎豹攻山,到時候這裡漫山遍野,將會是野獸縱橫。」
「若你們不信,大可等到明天清晨再看,若你們自認為不怕虎豹,那就試一試誰的命硬好了。」
「寧王順承天意,你們在這裡阻擋寧王,便是阻擋天意。」
說到這,小張真人停頓了一下。
他緩緩掃過壕溝里露出來的那一張張臉,然後大聲說道:「寧王仁德,你們若是不願意投降的話,就散去回家,寧王進蜀州,凡不持兵器者,皆可免罪。」
「你們……各自思量吧。」
說完之後,小張真人轉身朝著山下走出去。
姚之遠暴怒,下令放箭。
小張真人就那樣飄身下山,羽箭在他身後飛來,明明看到了有箭落在他身上,他卻好像絲毫也不在意一樣。
等到了山下,小張真人進了寧軍營地後,一邊走一邊說著:「嚇死我了……」
他進了營房之後,就把道袍脫掉,裡邊的軟甲之類的東西有兩層,別說幾十丈外的羽箭,就算是站在他面前往他身上放箭,也扎不進去。
可還是怕啊。
哪能不怕呢。
小張真人心有餘悸,看向李叱道:「這活兒得加錢啊。」